20 小恩爱(1 / 1)
第二天,小刀似乎更嗜睡了。
楚长柯拾掇好所有细软,又在西京所有最大的客栈酒楼留下话,如果有人来问他和小刀,就告诉他们两人已经出关,一路向西寻找医生解毒。
楚长柯相信菜头会理解他留下的信息。
西边擅解毒的神医只有一位,人称西江月,江湖号称圣手。只是很少人能说动他解毒,可好巧不巧的,这位圣手神医正好与楚长柯的师傅是故交。这个忙,他应当不会坐视不管。
楚长柯带着小刀坐上马车,车内一铺软榻,矮桌,楚长柯让小刀躺着,把帘子放下来,又摸了摸人的脑袋。
烧已经退了,可是人还是不大清醒。
马车一路颠簸出了西京,楚长柯回头看了一眼络绎的西京,又给小刀掖了掖毯子。
车大概走出一炷香的时间,小刀转醒。
“水……”
楚长柯递过水去,喂着人喝了一些。
“我们去哪里,我哥和无双……”小刀的嗓音嘶哑,听得菜头心里好不心疼,把人哄着躺好了,道,“他们找给你下毒的人算账去了,我带着你先去解毒。”
“骗人。”小刀说,“你说今天他们会回来。”
“原来你记得啊。”楚长柯苦笑,“不会有事的。我给他们留了消息,会找回来的。”
小刀听了竟也真的放心,只点了点头就继续闭眼休息。楚长柯见小刀烧退了,虽然整个人状态不大好,但是至少脑子清醒了,同时心里又有些惋惜,可立马又因为自己这种心态起了愧疚。
“睡不着。”小刀道。
楚长柯把小刀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说说话好不好?”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天晚上你消失的地方有一个镖,我们找到龙门镖局,菜头又在镖局里找到你的。”楚长柯想了想又问,“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小刀的神色似乎是思索了一阵:“那天感到有人在跟着我,我就到别的地方去,后来跑了起来,似乎是被人绊了一跤,再后来就真不清楚了。”
“没关系……”楚长柯刚要好言好语说些安慰人的话,马车忽然整个一顿,听到帘外传来一声马的嘶叫,整个车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楚长柯慌忙扶住小刀的脑袋,怕他撞着,一手紧紧按住他的身子,把人先稳住。
“怎么回事?”
就听马夫颤颤巍巍的声音传进来:“几位大爷,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只是个赶车的啊……”
又听一彪悍的声音喝道:“少废话,叫车里的人出来!在下龙门镖局下龙言铁,昨日你们擅闯镖局,害镖局有东西丢失,随我回去对峙,免你受伤!”
小刀的嘴唇还是发白的浅色,眼神却清明了不少,此刻冷笑一声道:“口气道不少。”
没有人答话。
外面的人显然没这么好的耐心,那叫龙言铁的人身形一动就要上前掀帘子,就在他剑柄挑开帘子的一瞬间,一枚飞镖霎时间飞出,直冲面门!
这一记带的速度,杀气,凌厉,都不给对手任何犹豫的时间。龙言铁条件反射抬手就去挡,身体猛地往旁边侧过,镖被挡出一个细微的角度,擦着他的身侧飞过。
与此同时,龙言铁并没有看到出镖的同时一颗石子也从帘子里飞出,打到了马的腰侧,让受惊的马立刻狂奔起来。
龙言铁余惊未散,还想上前去追,却不料身子刚一动,刚才与镖头擦过的地方瞬间崩裂出一道伤口。
“好快的镖……”他喃喃自语道,“莫非是那个人吗?”
转瞬间,马车已奔出一段距离。听到隐隐约约有人声从车内传来:“阁下身中剧毒,不宜运功,还是早些回城养身较好。”
龙言铁阴着脸看了看马车的方向,咬牙捂着伤口走了。
“你太莽撞了。”车里的小刀脸色似乎更不好了,神智却越来越清醒,“你傻的吗,龙门镖局善用毒,刚才那一下到底有没有毒,他心里会没底?一旦知道了,就看出我们的心虚……”
“没什么心虚的,就算是真的动起干戈,该心虚的也是他。”楚长柯说着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怀人,“倒是你,刚才那一下什么时候出手的?”楚长柯说着捏了捏小刀。
小刀拽着脸挣开他:“以前我们坐车的时候,菜头总是嫌马跑得慢,总要带上一筐小石子……我久了也就学会了。”
楚长柯:“……”
“你干嘛不说话,不是我刚才能跑得这么刚好?”
“是是,谢谢你么么哒。”
“……”
“你干嘛不说话?”楚长柯一只手扣在小刀的痒痒肉上。
小刀身体一僵:“么么哒,你真的有病的。”
两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看似轻松,楚长柯心中却有了疑虑。之前无双没有跟他说的时候,他的确没有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
可自从无双说了以后,他的确发现小刀身上有一些江湖人才有的东西……过于缜密的思维,灵巧的交际手段,包括眼界,胆识……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久了也会发现,那的确不是一个小掌柜会有的精明。
楚长柯越想越心惊,菜头到现在为止的身份,他不知道,但从这一路他惹出的事来看,绝不会是一个江湖上默默无闻的人物。尤其听风楼那次,关于菜头天价的信息也说明这个问题。
而小刀是他的弟弟。
楚长柯心里越来越沉,如果小刀真的是有什么身份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隐瞒他?
还是说自始至终,都不过在和他做一场场面戏?
马车颠颠簸簸一路走下去,小刀也休息得不是很好,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有时迷糊有时清醒,其它的中毒征兆倒是一点也看不出,这急坏了楚长柯。毒性的东西,说白了和药理是想通的,他以前略微学过皮毛,只是眼下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赶路是很辛苦的,两人这么辛苦了整整五六天,终于接近西江月的住处,山中一隅桃花坞中。
路上,楚长柯没少四处打探关于菜头和无双的消息。只是但凡有听过他的形容的,都不知道两人是谁。这一天,两人就在山脚下休息,打算天明就起脚程去见圣手西江月。剩下的路马车走不了,得两个人一点点爬上去才行。
楚长柯担心小刀的体力不济,傍晚时分专门到附近的小村子找些干粮肉食带上,打算明天路上吃。
夜晚。
“圣手西江月……”小刀临近跟前才知道他们去拜访的是谁,当即腾地一下从床榻上坐起来,瞪圆了双眼,“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那位老前辈不是退出江湖不理世事很久了?”
楚长柯正端着萝卜汤,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汤水差点撒出去。见小刀诈尸一般,刚才还蔫巴巴的一个人突然精神了,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上去把人扶起来:“悠着点,不知道自己身体有毛病么?”
“我还真不知道,大夫,你给我号号脉?”小刀嚣张地一伸手腕,又接着不停问道,“你与那位前辈认识?还是贸然来拜访,哎呀,我们什么都没准备,是不是不太好……”
楚长柯扶着人的脊背凉凉道:“小刀,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这个走江湖的人懂得还多。”
小刀沉默了一会儿,把伸出的手搭在楚长柯腿上,拧了他一把:“我不是有意的。”
楚长柯吃痛,瞪着他不解道:“什么不是有意的?”
小刀又在他大腿上拧了一记,又道:“我真不是有意的。”
楚长柯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胡闹。
小刀道:“如果是这样,你会原谅我吗?”
楚长柯是个聪明人,立马明白小刀的意思。有些事情,在江湖上其实论谁都一样,谁都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是我们不是那样的,不是么?”楚长柯让人把脸抬起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可以放心地相信我。”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赊账的人?”
“……”
“你干嘛不说话,你想赖吗?”
“我以为我们在进行一次严肃的对话。”
“所以你觉得钱这个事儿都不重要,不严肃,对么?”
楚长柯觉得自己要哭了:“不是的。”
“那是怎样,你说。”小刀不依不饶,“你做事情就只知道逃避,只知道给出否认的答案,从来不解释为什么。你还要我信你,却不能证明自己值不值得相信。”
楚长柯泪流满面:“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们会有很多很多钱。”楚长柯道,“我的那份也给你。”
“好的呀。”小刀歪着脑袋道。
“前提是,我们的确在一起。”
小刀低下脑袋,床下没有他的鞋,楚长柯不让他乱跑,连鞋子都扔到床底下很深的敌方。
他冲楚长柯做了一个抱的姿势,楚长柯把手在他的肩头腿弯下伸进去,轻轻松松抱着人坐了餐桌前,转身给他拿了双筷子。
小刀已经捧着碗心满意足地呼噜着热汤。
有默契一样,楚长柯也什么都没说,安静地低头吃饭,时不时给小刀夹菜。
小刀呼噜完一碗汤,抬头对他笑了笑说:“好喝。”
楚长柯也笑了笑。
小刀叹息:“我们的确是在一起的……”
楚长柯几乎半个晚上没睡。
月明星稀,小刀早就蜷着身子在床上睡得很香,月光裁出洁白的一段,留在他的颈子上,映得面容也像一个无害的小孩子。
楚长柯时常会怀疑小刀睡着时就像返老还童了一样,时间就像在他身上倒退到无猜的时岁。
这就是他喜欢的小刀,干净,赤诚,善良,勇敢。
他推开窗,月光洒了一地,楚长柯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循环的都是小刀对他说的那句,“我们的确是在一起的”。
这个时候他就恨不得菜头,无双,一辈子找不到他们俩,这样就不用受什么干扰,这样就能无所顾忌。但是没有办法,他知道小刀是挂心他们的,不见到他们两个,楚长柯自己也不知道两人是否平安。
所以等小刀的毒去了,如果菜头和无双还没有过来,他们就去找。
他忽然发现自从认识小刀之后,江湖上的,刀客堂的事他管得少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做的。这是以前从没有的经历,他的一辈子总是在为了大成什么目标而活着。任务完了是下一个任务,而现在,他可以不做任何事,就能够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