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冷暖人间(1 / 1)
尚在熟睡中的宁嗣音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臂毫不怜惜地从床上推搡起来。
“别告诉我你还在倒时差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四十三分,给你半个小时时间打理好自己。礼服已经熨好挂在衣帽间,换掉你那双青春洋溢的帆布鞋以为自己还是黄毛小丫头吗,虽然我知道你很高但是5cm以下的跟,拒绝,以上。”宁嗣昕将发号施令统率千军的气势带到了家里,宁嗣音哀嚎着又倒向了柔软的大床。
“最后一遍,再不起来待会我绝对不会救你。”啊当她可爱的妹妹在舞池中央闪耀,已经可以想象她在人潮涌动中困窘的形象了呵呵呵。
宁嗣音在三十二分十七秒后走出了宁家大门。
黑白细纹短款礼服包裹着她优越的曲线,黑色小西装搭在肩头,深褐色发丝慵懒地披散在胸前,jimmy choo 纯色高跟单鞋在石砖上踩出规律的节奏,目测3cm,差评。
“你迟到了。我不会救你。“宁嗣昕鄙视地瞥了一眼她闪耀的鞋跟,双手环抱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得让人发怵。
宁嗣音知道姐姐一向铁面无私,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盯了她一分钟后开始担忧起今晚的行程来。
宁家三宝作为适龄单身男女青年,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全场关注,尤其是六年未于公共场合露面的宁嗣音。
虚与委蛇,或巴结讨好,或好奇围观的人将她团团包围,其中不乏想要抢占先机的青年才俊。宁嗣昕乐得轻松,站在包围圈外幸灾乐祸,一想起这些年来替妹妹扛下的应酬,她仅存的一丁点良心便风消云散了。
宁嗣音手上的果汁不知被谁连哄带骗地换上了红酒。习惯了club里随意自由的她显然经不住祖国人民热情的社交礼仪,觥筹交错之间,饶是她酒量已好了不少,也真当支持不住了。
她笑得愈来愈勉强,小王子便在恰当的时机自带圣光挺身而出,披荆斩棘护着家姐突出重围。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宁嗣音望着掠过的一张张假意或真心的笑脸,不知怎的,她的脑海中就响起了这样的旋律。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呵,是谁?
她逆着人流往角落匿去,凉风拂动的帘子后面是一方不大的阳台。暴雨洗礼后的空气湿漉漉的,打了冷战的同时,昏沉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些。
微微撇头,宁嗣音便看见了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严子佩——她一袭酒红色长裙,妖冶的颜色在她身上却不显蛊惑,反倒愈发不食人间烟火起来。头发柔顺地搭在肩上,面容精致,在晦明灯光下略显苍白,冷漠的神色衬得她像沉睡千年的血族——她站在阳台隐蔽一隅,也难怪宁嗣音没能及时发现。
现在已经迟了。
宁嗣音下意识歉意笑笑,想退回大厅回避,遂觉得这样太过刻意,忙掩饰般抬起手猛灌了一口酒,登时呛出了声。严子佩身子微向前倾,脚已迈出半步,又生生停在半途,眼睑低垂,默不作声。
阳台外是主人家草草打理的花园,如今寒冬将至,落红满阶,枯叶萧索,牛毛细雨飘飘洒洒,小道上湿漉漉的有些泥泞。身前是菩提世界,身后是冷暖人间。
宁嗣音一边飞速分析着严医生的肢体语言,一边不知道怎样开口,便只是将似有若无的视线来回转动着。严医生面上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妥,她微微摩挲手上的腕饰,端直的身子不知不觉斜倚在了栏杆上——就像原来那样。
若是没有宁嗣同的闯入,或许她们会继续相对无言下去。
“阿音——先吃块蛋糕垫垫肚子吧。”诶?诶!这美女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Hi,晚上好,里面很闷是吧,我叫宁嗣同,你……”小王子挂上了迷人微笑,将小碟子往姐姐手上一放便使劲打着眼色。
宁嗣音抓起他的胳膊就往里拽,宁嗣同不满地嘟囔着挣扎。又见她停下脚步,轻轻地说了一句:“外面还是挺凉的,进去吧,既然是医生就要更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是吗?”
语毕她逃也似的转身。
宁嗣同一头雾水,听见身后的美人儿轻启朱唇。
“阿音。”
她心口怀揣着一窝小兔子。
“欢迎回家。”
她忍住流泪的冲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脑袋,不回头地往前走。
终于唤出了那个梦中呢喃了成百上千次的名字。严子佩的思绪有些浮散,墨瞳里写满了复杂的情绪,自己冷却的心竟因为她轻巧的一句关切——或许仅仅是出于善良——微微发烫起来。
“姐姐姐姐姐!那是谁啊?你朋友?挺漂亮的,要不给你弟撮合撮合?”处于兴奋之中的宁嗣同很快抛却了刚才毫无逻辑的对话,全然没有发现宁嗣音异常的情绪。
她望着弟弟欲言又止,“你自己玩吧我想先回去了。“说完在人群中寻觅着自家不负责任的家长报备,蹬着高跟鞋迅速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小王子一人在原地反思自己到底哪儿得罪自家公主。
宁嗣昕看着掩饰过头浑身上下透着不自然的妹妹皱了皱眉,稍作思考就能想到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宁二小姐失魂落魄。她担忧又无奈的目光让宁嗣音更是心口发紧,匆匆告别,落荒而逃。宁嗣昕收回了一路尾随的目光,果然,爱情这玩意她还是不碰的好。
宁嗣音安安静静地坐在回家的车上,望着窗外掠过的摩天大楼繁华街景,也不想感叹故乡的瞬息万变,只是眷恋又心酸。
她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独在异国的孤苦无奈,思念成疾懊悔沮丧的种种情绪,不出一个月就统统爆发出来。
头三年还有宁嗣同陪着,三天两头被他硬拉出去clubbing,适应得还算迅速,也认识了许多热情友人。遇上少数种族歧视的白人,也都有弟弟在外冲锋陷阵唇齿相讥。只不过弟弟每每要回国邀请她同行,她总是借故推辞,两人因此闹过不少矛盾。
宁嗣同计算机工程硕士毕业后,询问是否要继续陪伴她完成学业,加州的科研环境不错,多呆两年也没事。宁嗣音看他面上淡泊,知道他实际上归心似箭,宽慰他自己应付得来没有关系,在他三步一回头的担忧中将其送上了飞机。
她真的应付得来吗?
宁嗣音彻底成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业机器。
她把自己埋在沉闷的学业中,实验,分析,报告,论文。导师称赞她们亚洲学子勤奋刻苦,同侪都钦佩她不眠不休,亲密好友轮番劝她多参与社交活动,她却没办法几次三番勉强自己应对国际友人奔放的追求。
后来导师带他们几个去野外放松心情,似有所指地提点了几句,又单独谈到她作为将来的心理治疗师消沉低迷的情绪,宁嗣音这才发现自己愧对多年来的专业知识,决心“改头换面“,回归本真……
车向着背离CBD的方向驶远了,路上的车辆渐渐减少,风里夹杂着雨丝,斜落在脸上仿佛几滴晶莹的泪珠。
她应该有爱人了吧。这么些年过去。
每每祈愿能有一个人来爱她照顾她,又矛盾地希望自己仍在她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那个人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想到她,眼里就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