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彼岸(1 / 1)
最近我病了,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但似乎一直都有。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治。
眼看着半荣半枯的叶从枝头怦然落下,才知夏转秋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这样矫情了,也许是因为天气,也许是因为自己。
半月前。
这个玉生烟,平时装得文弱弱的,看着是手无缚鸡之力,其实不然。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劲儿,折腾本公子半夜,大早晨起来还腰疼得厉害!下次定不让他在上面!
无邪才让洛水检查过,洛水说是真的。但是我们离开时她喊了我们一声,接着又摇摇头道:“许是我看花了眼,无事,你们走吧!”
我不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到底是怎么得的。他不说,我也不想问。
然而,他将无邪服下后的第二天,便不见了。我一醒来,看见的便是熟悉的房梁熟悉的空气,这是桐城。
一个凡人,能怎么办。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綮翊,梦见玉生烟。綮翊说,我本该是他的,玉生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笑。我于他们,究竟算什么?我不知道,估计他们也不清楚。
我蜷缩在床上,突然就很想家了,可是我哪来的家?
门乍开,我抬头一瞧,青衣墨发,一把鹰羽扇紧合着被拿在手中。颛顼从不会这样拿他宝贝的扇子。
“你来了”我淡淡道。
他大步流星走来,摇着我的肩:“玉覃呢?”
我摇摇头:“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那朵无邪呢?他吃了没?”
我点点头,连话都不想说了。
“按理说不会这样呀!”颛顼坐在床边匪夷所思道。
“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知道,快告诉我!”我揪住他的领子道。
“咳咳,你让我慢慢说。”他整理了下领子,慢条斯理道:“玉覃很久以前中了曼珠沙华的毒,此花想必你也听说过,它又名地狱之花。若是凡人沾了此毒,倒没什么,只是一命呜呼而已。若是仙魔沾了此毒,亦无损于修为,只是不得动情。一旦动情,便是……”
他的言下之意,是我害了玉生烟。
“不是还有无邪吗?无邪不是可以救吗?”
“是可以救,而且治得根。”总觉得颛顼话没说完,不过我也不想刨根问底。今天的他和过去故作顽皮贼骨的他,倒是相差甚远。
“只要他服下了,便无大碍了。此刻他可能有事,你放心,他会回来的。只是,钟离,你对綮翊和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换句话说,倘若中此毒的是綮翊,你……”他凑近我一本正经道。
“他堂堂魔尊,自用不着我担心。”再说,他喜欢的是绮竹……
“但愿你以后不要后悔你的选择。若是以前,我倒欢喜你的决定。”他又开始摇扇子了。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来找我干嘛。”我一脸警惕道。
颛顼用扇骨敲敲我的头,故作姿态道:“怎么一下子跟个娘们儿似的,问题这么多,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切”我扭开身子,不理他。
“不过倒真有件事要说与你听,你要不要听?”他话中有话道。
“什么事?难道是你跟圹垠要成亲了?”我挖苦道。
“哎呀,怎么扯到这上面来了。”颛顼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话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漱玉山上,折玉宫外,墙前月下……”
“够了够了,算我服你了。”颛顼踱了两步道,“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别扯到我身上。”
“那你究竟想说什么?”我走向他道,“难不成你家有喜事?”
颛顼一个激灵,拉住我的手道:“你怎么知道?”
我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猜的”
颛顼边说边观察我的脸色:“我蛇族的确要办喜事了,三界的大美人要出嫁了。”
心漏掉了一拍,只是一瞬,我若无其事道:“是谁?”其实心里已猜得七八分了。
“这个人你认识,是綮翊呀,只有他配得上当我妹夫。哈哈,本来想着你若是喜欢他,这事便不好办了,既然你选择了玉覃,这便好办了。”他说道。
“噢”再也没话说了。
“你倒是镇静得很”颛顼依旧没心没肺地笑道,“想绮竹追了这小子几千年,算是功德圆满了。但是,我不知道綮翊是怎么想的。尽管……也就这样了,只要大家都过得开心就行。只是钟离,我……罢了,说了你也不会懂。”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们什么时候成亲?”
“三月后”颛顼道,“你要不要去喝喜酒?算了,看你也不想去。”
“我想见綮翊”我又补充一句,“现在”
颛顼盯着我看了会儿,确定我没开玩笑,才慢吞吞道:“那行,我带你去,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千万不要打架……”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百般滋味在心头。轻纱帐内,綮翊斜卧在榻上,洁白的手正提着一壶酒。酒水落入他的口中,有的则顺着唇滑下优美的脖颈淌进了松垮的衣襟。
他斜着眼看着我,冷冷道:“你来做甚么?”
我屏住呼吸,走近他。颛顼偷偷溜走了。
“你要成亲了么?”我问道。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他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满不在乎道。
“的确跟我没关系,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我等了半晌,他还是没说话,我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时候你跟颛顼在房里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们说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砰”的一声,綮翊将酒壶掷到地上,酒壶顿时四分五裂,酒水淌了一地。他起身,狂妄道:“钟离毓,这跟你没关系,你少自作多情了!”
我退后一步,低着头惨笑道:“我的确爱自作多情,所以那时候你对我好点,我就以为你喜欢我了……”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成走了!”綮翊不耐烦道。
“好……我走了……”
我走出殿门,连自己也想不到,此刻我的心情竟然是如此平静。
“你没事吧?”颛顼走上前道。
“没事”我摆摆手。
“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去。”他道。
“送我回桐城罢”
“你自己放宽心吧!有时候,眼睛也会骗人……”颛顼好心道。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
转角时总会无法避免地路过怡香楼,沉香嬷嬷仍领着一群坦胸露乳的女子在门外招徕顾客。
看见我时总会主动打招呼:“哎呦,这不是钟离公子嘛,可有段时间没见过你了。你家的小娘子和小少爷呢?”
“回娘家了”我窘迫道。
“哎呀,那公子若是寂寞了,尽管来这儿,嬷嬷给你打八折。”沉香嬷嬷拉着我的衣袖神秘道。
“好好,在下得空时定来……”
走到自家门前,犹豫了许久,仍是离开了。一路气喘吁吁地爬上神宵山,沿着记忆找到了浮长殿。门环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用手轻轻拂去,将门推开,一切都是旧时光景。
那一身蓝衣的公子正围着高炉不知在忙活什么,火燃得极旺,映红了公子如玉的脸。
只是此刻,炉火冷清,殿空无人。
“小毓,明天我就要走了,师父让我去外面修行,体验人世。”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也许十天半月,也许三年五载。总之,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一醉方休。”
李长庚,我真的想你了。
坐在冰冷的床上,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签。狠了狠心,睁开眼看去,还是忍不住颤抖。
只见那竹签上只有几句诗。
“魇火斑竹情未了,百世余孽是虚妄。浮生未歇红尘意,只恐眼前非前人。”
终于,还是知道了。
“前人”原来,他只是把我当成了替代品。呵呵,这样的真相,真是让人无法接受呢!
将它折断,扔到窗外,还是控制不住眼泪涌出。
“阿毓,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走,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回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我满脸泪痕吼道。
“阿毓,是我不对。”他低下头道。
“在你们眼里,我到底算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我用力想将他推出去,玉生烟只是抱着我,轻声道:“在我眼里,没有什么能及得上你。”
“你骗人!你总是把我扔下来,然后再回来求我原谅,我有那么傻吗?”我捶着他道。
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胸口上,低声道:“听到我的心跳了吗?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抛下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片落叶飘过来,我伸手接住,心内波澜起伏。
“烟,梨雪究竟是谁?”我突然问道。
玉生烟没料到我会问这,没有回答。
我深吸一口气道:“那天我抱着她回来,我看见……她的身子变成了……狐狸,雪白的狐狸,但是很快,又变成了人形。她是不是不是仙,而是狐妖?”
“她的确是狐狸,但不是妖,而是仙类。”玉生烟道。
“那她怎么会跑到你这儿?而且她还很喜欢你,临死都没见上你一面。”我不禁想起她美丽的睡颜,没有呼吸的睡颜。
“这,阿毓,想必你弄错了,梨雪从未对我有男女私情。”玉生烟坦白道。
“怎么可能,我刚来的时候她对我凶凶的,后来又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她还在狐仙庙祈求姻缘……”
“阿毓,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吗?这是对喜欢的人才有的举动,梨雪若是喜欢我,她早就做去了。”
呼吸急促起来,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我突然想起她拔出剑站在我面前的模样,我突然想起她受伤的时候我对她说我带她去找玉生烟,她非但没有欣喜,反倒紧紧地拽着我。我也突然想起了她临死前眼角滑下的泪。
原来,她喜欢的是我,而我在最后也没能解她的意,她到地府,估计也会遗憾……
玉生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只是轻轻地握着我的手。
“阿毓,这世上之事千差万别,没有人会陪到最后。”
“那你呢?”我抬起头问道。
“我……也一样”
“噢”这回我倒没有多大举动了,仿佛是已经看淡了。
玉生烟抱着我,我能感受到他静静的心跳。就这样,不哭,不闹,也挺好。
“可是阿毓,我不希望你长大。长大也意味着痛苦,你不应该再承受这些,你承受的已经够多了。”玉生烟摸着我的头道。我喜欢他摸我的头,就像小时候……
“烟,我们能不能不想以后,只要现在活得开心,不是很好吗?”我轻声道。
“好”
我踮起脚尖吻他,唇边是他滑落的细发,缱绻旖旎。
“今晚我要在上面”
“好”
“但是我没准备窃玉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