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费先生给出的答案(1 / 1)
过了一周后,周一一大早,春蕾照相馆刚刚开门营业,池恒展就来到了。
那位中年女士看到他,对他微微一笑,回身低声细语地打了个电话,然后指着左前方的楼梯对池恒展说:“你从这里上楼,二楼左手,总经理室。费经理在等你。”
池恒展心中一阵欣悦,真相终于要揭开面纱,素面以对了。怪不得父亲曾对春蕾这么了解,原来这位费先生是经理。他轻声道了谢,放轻了步子上楼。总经理室很好找,上了楼左转第二间就是。
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个磁性的男中音说:“请进。”
他推门而入,看到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正从桌边站起,容光焕发,身材高大,略微有些发福,迎面向他走来。
中年男人一边伸出手,一边说:“你就是老池的儿子——恒展吧?”
池恒展也伸出手去,与他握了握手,点点头说:“是的,我是池恒展。您就是费先生?”
费先生笑着说:“别费先生、费先生的叫得这么客气,你就叫我费伯伯吧。我和你父亲是高中同学。”
“是,费伯伯。”池恒展立刻笑笑答应着。
“老池他……”费先生皱起了眉头,迟疑着问。
“我父亲他前段时间去逝了。”池恒展说。因为是父亲的老同学,他就把病因、丧事从简,没有通知太多人等等情况简要说了说。
听着池恒展的述说,费先生的神色变得凝重了,最后叹了口气说:“人走都走了,不说什么了。改天我去他墓前祭拜一下吧,一辈子的交情了,也当是告个别。对了,你带了什么照片,想问什么事情?”
池恒展忙将照片拿出来,递过去。费先生接过照片看了看,眼睛不由得红了,一阵唏嘘之后说:“真是岁月如梭啊!这照片还是当年我刚被提为副科长时给他们照的。”
池恒展的心里又是一阵宽慰,看来这位费伯伯对这件事情的记忆还很清楚,连忙问道:“这么说,您认识照片中的这个女孩?”
费先生诧异地看看池恒展说:“当然认识了。这是你父亲的妹妹,你应该叫姑姑。”
池恒展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一下出现了两个费先生重叠起来的模糊不清的样子。等他把两个费先生又努力地合并成一个清晰的轮廓后,才注意到费先生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就定了定神问:“姑姑?我从没听家里人说过。您还记得当年照这个照片的具体细节吗?”
费先生缓缓点点头说:“记得。当时一起拍照片的还有你母亲。本来说是你父母要拍一张孕期合影的,当时正好你姑姑也在,说是临近产期了,想在城里医院生产,所以暂住在你家,兄妹俩就也合了一张。你家里人就从没跟你提过?”
池恒展确定地摇了摇头。暂住在他家?是他真正的家,还是那个隔壁的房子?又联想到张大爷的话,那么母亲一定是知道那个隔壁的房子的,但是母亲知不知道那个衣橱呢?
“那就奇怪了。当年你爷爷奶奶特别疼她,你父亲对她也非常照顾。她人漂亮,聪明,学习也好,后来还考上了大学。当年能考上大学可不容易啊。”
“那您知道我姑姑后来的情况吗?”池恒展感觉又混乱了。奶奶在他记事前就去逝了,可是爷爷对于自己疼爱的孩子却从未提起过,这是一般父母该有态度吗?不是一有机会就得提一提的吗?难道是因为父亲和“姑姑”……
“那就不太清楚了,那之后就没见过,也没听别人提起过。”费先生摇摇头。
“您还给我姑姑拍过其他照片吗?比如婚纱照之类的?”池恒展确定费先生对父亲与“姑姑”的事情是不知道的,所以他不能明着问婚纱照的事情。
“没有,只照过这么一次,而且那个时候,婚纱照还没有流行到我们这里,连北京、上海那样一些大城市也才刚刚兴起。”费先生很肯定地回答。
“那您知道我姑姑叫什么吗?”池恒展希望还能问出来一些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知情人,他可不想简单问问就走,而且下一步他还要想方设法找到这位“姑姑”,所以她的名字太重要了。
“知道,她叫茹展眉。”
“姓茹?又怎么会是我姑姑?”池恒展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发热发烫,如同是一部连续运转了几百个小时的机器,除了靠着惯性机械地运转,已经任何没有自主思考的余地。
“是你家亲戚,远亲吧,父母双亡成了孤儿,是你爷爷奶奶收养了她。”费先生抬起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额头,思路也回到了过去,仿佛在重温着学生时代的时光。
“哦,是这样……还有,费伯伯,我从小就对母亲没什么印象,我母亲后来的情况您知道些什么吗?”池恒展终于又想起来一个问题。
“嗯……也难怪你对你母亲没印象,你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据说你母亲后来再婚了,还出了国。”
“离婚?出国?”池恒展已经摸不着头脑了。费先生在短短的几分钟里,给他提供这些的信息,就像是一枚枚的深海炸弹在他的脑海中炸响,掀起一阵狂风巨浪,炸得他的大脑现在只会无意识地发问了。母亲不是去逝了吗?怎么又是离婚又是出国?还有那“姑姑”又是怎么回事?
费先生诧异地看看满脸惊愕的池恒展:“你不知道?你父亲从来没跟你说过?”
池恒展只是摇摇头,费先生想了想又说:“也正常。大概你父亲不想让他们的事情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要知道,你父亲对你那是相当的珍视。自从有了你之后,他都很少再参加我们这些老同学的聚会了,说是不放心你,怕一眼看不到你,你就会有个什么闪失。
你父亲平时不愿谈他们夫妻感情的事情,都是闷在心里,我们也不便多问。有时就拉着他一起喝喝酒。你父亲很节制,就只有一回喝得很醉,还是我把他送回家的。那时还没有你,你母亲一个人在家,挺着个大肚子,还帮着我把你父亲一起扶到床上躺着,怕他难受给他又拍背又倒水的,怎么看都不像感情不合的样子。到你出生吃满月酒的时候,我们这帮老同学、老朋友都参加了,你母亲抱着你让大家轮流看,你爷爷奶奶乐得嘴都合不上了。那个时候能把满月酒办得那么隆重的很少,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唉!谁知道他们后来会离婚呢。不过当年能走出离婚这一步,真得要很大的勇气。那时和现在可不一样,那时离婚,尤其是男人,得被多少人指脊梁骨啊,还得被骂成是‘陈世美’。我们当时也很吃惊,但想想平时你父亲出席同学宴请聚会一类的场合时,从不带你母亲,再后来,听说你母亲再婚出国了,我们就猜测大概是你父母的感情很早就破裂了,只是平时掩饰得比较好,大家都没怎么看出来。”
池恒展实在不知说什么。从别人的口中听到父亲对自己的珍视,让他感动于也感谢父亲对自己无微不至地呵护和培养,即便是现在,他也依然敬重他的父亲。同时,费先生的这些信息,就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揉成一团,看似能理出个头绪,实际上却越理越杂乱无章。他感觉无从下手,他还没有找着线头,看来他得找到当事人中的一个才有可能把整件事情搞清楚。
“你母亲这些年没联系过你们?”费先生百思不得其解。按常理来说,夫妻情分断了,孩子是怎么都不可能置之不理的,至少,他所认识的邵寻梅不是那种因为再婚就能把心爱的孩子抛到一边的人。
“我父亲曾经跟我说我母亲已经不在了。”池恒展想起那封从国外寄来的信,很有可能就是母亲寄来的,又说,“不过,前段时间,我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封从瑞士寄来的信,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
“这就对了。应该是你母亲寄来的,不过你父亲可能还是出于保护你的心理,宁愿让你觉得母亲不在世了,也不想让你觉得母亲为了跟别人结婚而舍弃了你吧。”费先生分析道。
池恒展也点点头说:“也许吧。费伯伯,关于我姑姑的事情您还能不能回想起什么来?”他好像搞明白了父母之间的事情,但那个“姑姑”真的只是姑姑吗?那个婚纱照又是怎么一回事?父母离婚和她有关系吗?他直觉中那一定是有关系的。
费先生再度陷入沉思,好一会儿又摇头说:“关于你姑姑,其实我了解的也不算多。她到你爷爷家后,跟我们一个学校,读高一,我们高二,每天你父亲会和她一起上学放学。她刚到学校那会儿,你父亲还特别交代我们这是他妹妹,不允许别人欺负她。其实跟她一个学校读书也就一年时间,我们那会儿高中是二年制的,你父亲考上大学了,我没考上。后来,我顶了我父亲的班在春蕾上班,一直到现在。哦,那时你母亲也和她一个班级,两人关系还挺好。”
池恒展此时的感觉更混乱了,乱糟糟的。乱得他又有些烦躁不安,甚至不想再继续询问下去。他原以为真相会经由费先生的回忆揭起它的面纱来,没想到,面纱还没揭起,反而又在这层纱上涂抹上了满满的让人眼花缭乱、目光迷离的种种颜料。混乱间他又想起进门时看到的那个中年女士,就问:“费伯伯,刚刚在楼下服务台给您打电话的那位女士也认识我父亲吗?还是说认识我姑姑?”
“呵呵,那位呀,是我夫人,姓管。”费先生忍不住笑道,“也是春蕾的元老了。以前经常会跟我一起参加同学的聚会活动,对你父亲也就熟悉一些。”
池恒展意外地“哦”了一声,继而夸赞到:“伯母真是好气质,温和优雅,充满中国古典美。”
“哈哈哈……”费先生开心地大笑,“我们大半辈子的夫妻喽,工作上、生活上相互信任,互相照顾,谁也离不开谁了。”
池恒展想想父母的感情,又想想费先生夫妇,接着又想到楚飞扬,心中半是感慨半是烦闷,感情的事情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阴晴不定。在万千人海中,像费先生夫妇那样的感情又能有几人?而且谁又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不愉快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