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长眉入鬓(1 / 1)
【二】
两人转过街角,就有一辆黑色全新的美国福特跟上,汪曼春看了看明楼,还没等阿诚完全停下车打招呼,就身手灵活的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阿诚吓了一跳!他开的还没人走的快,可又不敢突然停住,明楼快步走了过来,对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脑袋,顺手也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边坐进去边斥责道:
“胆子越来越大了!要是伤到怎么办!我怎么跟老师交代?”
汪曼春呼吸一滞,半真半假的笑道,
“难道师哥关心我就是因为我叔父?”她抢词抢的极快,也不给明楼回话的功夫,“我才不去见叔父~师哥要先请我吃饭!”
车子非常机灵的掉了个头,往最近的酒楼转去,汽车里有些沉默,明楼悄悄的用眼睛极小心撇了撇她,吃不准她现在的脾气,多年未见,她变成了一面沾染热水雾的镜子,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楚,反而更加浮想联翩,只是越猜不透她,一方面有些担心计划要出岔子,一方面却欣慰的很——至少他没有发现她还坏在哪里。
阿诚也害怕的紧,他上次透过后视镜看汪曼春的时候,看到她软软的依偎在大哥怀里,柔软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半干的长发搭在他的肩膀上,明诚看着大哥把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竟脸色一红,急忙将目光移开,他有些心旌摇曳了。
男女之情,他一向不沾。
因为他是作为最近的旁观者,见证过明楼的两段所谓真心的感情的,从小就仰慕者大哥自然在感情方面也耳濡目染了一些,至少在回中国之前,除了苏珊这个人,他是未曾动过情,保持着理智的。
阿诚不喜欢汪曼春,曾经的汪曼春如同一团烈的正盛的火焰,燃烧的惊人,爱憎分明。她爱着大哥,便爱屋及乌,也笑语盈盈的对着阿诚。
可他知道,这个汪家大小姐只不过是端出一副明家未来主母的架子,对着家仆阿诚,内弟明台而已。
再后来就是大姐知道了。
他到如今脑海里常常会回想起那一天,倾盆大雨,汪曼春在明公馆外跪着一天一夜,她犟着不肯走,直到昏倒在大门前,被大姐通知的汪公馆来人接走。
而始终明楼不知道,他那日背上挨了四十几鞭,偏不肯服软答应与汪曼春分手,高烧发作,昏倒在小祠堂里。
从头到尾,看了汪曼春一天一夜的,是明诚。
这样高傲的姑娘,披头散发的跪在明公馆外磕着头哭着求大姐让她们再见一面。
始终难忘的,是大雨里她被自家下人扶走时嘴里还喃喃的喊着师哥。
他有点羡慕那样的情,太摄人心魄。
车子行到一个路口,他还是忍不住悄悄的将目光移向了后视镜,正对上一双凌厉的凤目!
阿诚悚然一惊,他竟有种自己是被毒蛇盯住的青蛙的感觉。
汪曼春的那一双眼睛非常有特点,流凤目,鬓天眉,随着年岁长起来,上海滩竟未有人见过她素颜的样子,烈红色的唇,黛紫色的眼晕,活脱脱一个画皮美人。
汪曼春想遮掩些什么?
想到这里,阿诚就清醒了,露出一个练的烂熟于心的温柔微笑继续开着车。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车子往很快停在一家苏州菜馆口,阿诚忙着去停车,明楼便牵着汪曼春往楼上雅间走。
“师哥,想吃些什么先点啊。”她乖巧文雅的小口抿着清茶,长发披下来遮掩着美目,看上去乖巧又无害。
“清淡点,清淡点就好。”
明楼旋身出门了一会儿,再进来时她已点完菜,
“别动啊。”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玫瑰鎏金簪梳,一手绕着发尾慢慢向上挽到发顶,一手将长梳固定上去。
“这样才像样子呢。”明楼微笑道,
不多时,阿诚也落座了,门开着,侍者又搬进一小桌来,阿诚问道,
“这是做什么呀?”可让人瞠目的事现在才发生呢,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整个菜馆的员工都上了,源源不断的送来热腾腾的菜肴。
有趣的是面向明楼明诚二兄弟的皆是一些特色小菜,只占了桌子的一个小边,而面对着汪曼春的
······
阿诚看了看,光松鼠桂鱼,腌笃鲜这两道大肉菜就上了三份,更别说零零碎碎的虾仁等了。
“我们点了那么多吗?”明楼探身问道,汪曼春羞涩一笑,似乎是极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我食量有些大,让师哥见笑了。”这哪儿是大呀,正常人也要吃个几天了。明楼拿起木筷子点了点碗示意开宴。
接下来便是76号情报处汪处长的单人表演了。
明楼表示此刻有些消化不良,阿诚也艰难的一直在咽口水,
“你们怎么不吃呀?”她微笑着三两下一条鱼就只剩下骨头,蹄髈咸肉只吃肥肉,虾仁直接倒在
一大碗里用大勺子挖。
明楼拿出手绢只顾给她擦拭嘴巴了,试探的话在嘴边滚了两滚又咽了回去,倒是大快朵颐的美人问道:
“对了,都忘了问了师哥,这次回来,是要做什么?”
“你叔父叫我回来,跟他一起替新政府效力,到经济司、财政部去混个一官半职。我想呢,跟着老师做事,也能事半功倍,总而言之,如今我已是汪小姐的顶头上司了,以后,还要请汪小姐多多配合啰。”
一刻钟的功夫,菜肴已经动了十之八九,她表情有些痛苦,却还是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嘴巴,同时冲着目瞪口呆的阿诚妩媚一笑。
“恐怕不能帮助师哥了,”她从旗袍内侧里取出一把枪来拍在桌上,“我已经不能碰枪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明楼扶了扶金丝眼镜仔细端详着枪口,是没有什么火药的痕迹。
汪曼春正欲回答,突然脸色一变,阿诚看的明晰,连忙关心道,
“汪小姐怎么了?”
她紧闭着嘴唇去嚅动喉咙,双手长指甲把木质长桌几乎挖出一个洞来,忍了有一会儿,才勉强笑道,
“我去补个妆。”她这一去,便去了半个小时,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