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噩梦(1 / 1)
初春,满树新芽。
林雪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先是嗜睡,总也醒不来,就算醒来了,也是一身疲惫。
渐渐的,嚼在嘴里的食物也没了味道。
放下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面的人却暖暖的一笑,“一开始是会这样,熬上几个月就好了。到时候,会馋的跟猪一样。“
嘟起嘴,“你怎么知道,怀孕的又不是你?“
大手敲在一旁的书堆上,“我可是很认真的学习了。“
伸手夺过来一本,仔仔细细地读了几页,隔着书页探起头,“书上说,要让自己忙起来,比如将注意力转移当工作上。“
对面的人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我都问过苏蔓了,随时可以去上班,“仍然没有回应,咽下口水,硬着头皮继续,”你看啊,我们两个都不工作,就算以前争得再多 ,也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嘛。所以,所以……“
“想都别想。”
知道拗不过他,林雪只得赌气的起身回房,将自己死死的埋进被窝里。
醒来的时候,天却黑了。
房间没有开灯,床榻边坐着熟悉的声影,头却低着,眼神好似在看自己,又好似穿过自己看去了远方。
有些慌张,连忙坐起来,“显烨……“
坐着的人回过神来,淡淡的一笑。“你别怪我。“
“不,我没有。“
“我总怕,时间会不够用。“
突兀的回答,让林雪心惊肉跳。
渐渐的,这似有若无的忧虑也传染给了林雪。
屋子里见不到他时,就会在房间里穿进穿出的寻找。
在后院青草地上找到了,却也说不出什么,两人都心事重重,却又都匆匆忙忙刻意的挤给对方一个微笑。
“你可别着凉哦,“赶紧补充一句,扒着门框,圆圆的脑袋轻轻晃了晃。
明明,阳光灿烂的能让后背生出汗来。
终于没能安生的熬得住这战战兢兢的日子。
在那天清晨,阳光穿过柳条钻进掌心的时候,林雪忽然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
“显烨,我们以前说过的,度蜜月要去木棉村看山茶花。结婚都这么久了,也没有去。况且,“脑袋从胸口移开,端端正正的对着他,”总不能等孩子出来,我们才去登记吧。“
似乎已经再也找不出推脱的借口,有些无奈的答应,后面却跟随着一声叹息。
很久没有出过门的林雪,从收拾行礼开始便止不住的兴奋,脸上始终挂着那朵笑靥,有时甚至演变成夸张的笑声,撞见某人严肃的神情后,赶忙捂住了嘴。
手的后面依旧是合不拢的嘴。
夜里,却是一阵奇怪的梦。
梦见自己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臃肿的像个气球。却艰难的蹲在雪地里堆雪人。
两颊冻得通红,双手不住的停下来搓一搓,又继续捧着雪往上垒。
“总算好了,“拍着手兴奋的笑了,”快来看,好看吗?“
自己那圆圆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过来呀。“
干脆将身子也转了过来,依然半蹲着,双手张开,笑靥如花,“傻瓜,我也不认识了,快过来呀,你不想我吗?“
带着满心的欢喜,用尽全力奔向她,投进那个格外温暖的怀抱。
“你别去了,哪里都别去,就这样,不好吗?“拥着她的人说着温柔的话语,酸酸甜甜的,只滴入心里。
醒来时,鬓发已被泪水湿透,心中还惨留着梦中那酸楚的味道
终于还是大包小包的出了门。
秦显烨仔细谨慎的令林雪咂舌,不过是出去转转而已,他却好像要把这个家搬上一样。用得上用不上的东西,一样也不肯落下。
“以防万一。“如果问他,便一定是这样的回答。
一路走走停停,好吃好玩的地方都去了个边。
更难得的是,连秦显烨脸上的冰霜也融化的不见了踪影。
偶尔,也会忧心忡忡看着她日渐臃肿的肚子,还有那因为血流不畅而肿得粗大的小腿。最终了连鞋子也穿不下了,只能撒着一双拖鞋。
好几次,“我们回去吧“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见到林雪欢天喜地的模样,又艰难的咽了回去。
速度就越走越漫,路也越走越远。
直到后来,走上几步便要停上几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总是大声的喘着粗气。
秦显烨的眉头越皱越深,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焦虑。
“没事啦,”发倒是她来安慰他,“这点苦算什么。”低头往嘴里塞进一大口面条,和着那未吞下的部分,瓮声瓮气的说,“这是我此生,过得最甜的日子。”
车终于开进木棉村希望小学旧址时,已进入十月深秋了。
院坝里的杨树掉光了叶子,光溜溜的枝干往天上伸,好似瘦骨嶙峋的女人的手臂。
而那山坡上,山茶花已经开得绚烂。
两人在那间破败的就房间里,搭好了床铺,擦净了灰尘,将地面也来回清扫了好几回。
当然,这一切都是秦显烨勤劳亲力,而另一位则坐在床边,双手向后支撑着身体,晃悠着双脚,嘴里却唠唠叨叨的指挥。
“那边还有,那边啦,还有那个角落。”
冷着脸直起腰,恨不得在她那饱满的脸颊上捏上一把。
却想起他们初次说话的那个傍晚。
夕阳在天边似火,放在膝头的书却一页也读不进去。看着看着,目光便落到女孩的身上,见她一个人又是拖地又是擦窗户,实在累了,便直起腰来歇一歇。
眼神会斜斜的向自己射过来,嘟着嘴,满含嗔怒。却总也不开口。
而他等待那一刻,已经好几个月了。
想到这里,温柔的笑意便爬了上来。
两人劈柴挑水,就着那口没被搬走的大锅,洗米做饭。
日子过得平淡而安心。
一天清晨,林雪独自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一旁的秦显烨还睡得格外香沉,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便独自来到院里面散步,抚着肚子,和孩子说话。
忽然撞见了一个拾柴的老妇人。那妇人见着这里竟然住着人,先是满脸的惊讶,后来竟变成了恐慌。
“你…你…”似乎使劲定了定神,恐慌退去,又换成惊喜,上前来抓过她的手“小童啊,是你吧,小童?你都长这么大了呀!长得真像啊,我差点都认错了……“
“你,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使劲从妇人手中将手抽回,转头向屋内跑去。在门槛处腿一软,一个趔趄便倒了下去。
林雪觉得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明知是梦境,却真实的让人无力挣扎。
那梦中曾温暖呼喊着自己的女人,忽然变得苍老不堪,褶皱层层堆叠,手臂伸出好似门前那颗掉光树叶的枯枝。
她转身要走,自己的心就如同被人捅了一刀,眼见着血流如注。
想拼命呼喊,拼命追上前去抓住她的衣角,双脚却如同定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一般,半分动态不得。
那束强光降临的时候,鲜血刚刚漫上她的脚踝。
忽然间,苍老退去,皮肤如雪,饱满如花。
在被那辆漆黑的轿车念过之时,林雪看清了她的模样,和自己并无分别。
她倒在血泊中的姿势,如同舞蹈。
而上面,是一半被碾碎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