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番外)心间一壶酒(1 / 1)
迷蒙的雾气飘在温泉上,乐声汨汨流入耳间,朦胧的屏风上花开四枝,春和景明。长夙从水深处潜上来了,晶莹的水珠从她玉脂一样的皮肤上滑下。发极黑极亮,如同她清淡的眸。
她抓着石壁的岩石,整个人的神思都沉了下来。
解决了沈赐之后,容杳便将平阳未处理干净的事务交由单明打理,自己则向公宣王递上公书,带着长夙退回凤泽属地了。
离开平阳的那日,公宣王亲自出宫来送行。践行时,公宣王还赏了长夙一双紫玉镯,笑眯眯地嘱咐说:“虽然霍长君意图谋反,但我这个臣弟心念于你,他既执著于此,孤也不会坏了这一桩好姻缘。他行事放浪,以后你要替孤好好管教这个不成事的弟弟。”
长夙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公宣王无非是想说长夙还与罪臣有说不清的瓜葛,若他想拿捏着长夙要挟容杳实属容易,长夙作为容杳心尖尖儿上的人,自也有责提醒容杳别做什么以下犯上的事。
公宣王料错了霍长夙,若容杳想造反,她连问都不会问,定是第一个提剑做先锋的人。当然,这些话自是听到了容杳的耳中。他本无意王位,如今霍长夙好不容易才去了心头之恨,肯安安分分地嫁给他,容杳想过平静日子都来不及,怎会赶着找麻烦?
容杳也不想多留片刻,他那些封存在凤泽属地的嫁妆和彩礼都积了一层灰了,如今就等着一个霍长夙首肯,他便真正将她娶入府了。
走走停停折腾了一个多月,容杳和长夙才回到凤泽属地。长夙旧伤未愈,加上水土不服,来到凤泽就病倒了。容杳火急火燎地抓了张白枝来给长夙医治。张白枝淡定地说王妃无事,只是气虚身弱,只要静心养着就好。哪知容杳死活不信,陆陆续续又找了十几个大夫来诊治,得知长夙的确是身子弱才会如此,他方信了张白枝的话。
容杳始终不放心,从前长夙在战场上受了不少苦,落下了寒症的病根,一到冬天就难受。张白枝说凤泽梧桐山上有一口温泉,能调养长夙的寒症。容杳特地在梧桐山上建了个山庄,想着每逢入冬就带着长夙到山庄上来。
山庄工程浩大,但容杳差了不少人手,半年多也就竣工了。立冬时,容杳便带长夙来入住,温泉的确有疗养的奇效,长夙这个冬天过得极为安适,腿疼的毛病也轻了很多。
现如今已是开春,外头春寒料峭,再过几日下几场暖雨,风也会暖丽起来,到那时便要回凤泽去了。因着长夙身子的原因,成亲之日一拖再拖,容杳近日越来越猴急,终于将吉日定在四月三十。
长夙头有些沉,藕臂搭在凉凉的大理石上,枕着闭上了眼。许久,长夙只听一阵水花轻响,一双手便缓缓摸到了她的腰际。长夙回身看,光天化日之下能做出这般不要脸的举动的人除了容杳还有第二个人么?
容杳将长夙困在石壁之间,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耳际,让长夙心中发麻。他舔了舔长夙的耳垂儿,低声问:“累了?”
长夙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容杳却没有要退开的意思。长夙背后是凉凉的石壁,凉意让她清醒而警觉,怎不知容杳是在打什么样的坏心思?可昨夜明明已经...
也不知是因热还是因什么别的东西,长夙脸上晕出浅浅的红色来,耳根儿都已红透了。她微小的反应,容杳看得一清二楚,唇角勾着的弧度更大。他将长夙翻过去,让她背对自己。长夙原本光滑细腻的雪背上疤痕交错,容杳的手指掠过那些淡粉色的疤痕。长夙觉得有些痒,低声说:“痒,再过些时日淡了,别摸了。”
那日在雪林里被狂奔的马拖出去那么远,长夙都没吭一声,上了药之后也没在意,那时容杳正应对公宣王的盘问,竟也忘记了长夙的伤势,却没想到会留下极为狰狞的疤痕。
容杳悔得不行,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长夙,任她千刀万剐,即使这般都不足以抵消当初疏忽所致的内疚。长夙也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她不想在身上留下一丝一毫关于沈赐的痕迹,容杳特地请来张白枝问该如何去掉这些疤痕。
原本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那办法太痛苦了些。就像唯有碎骨才能重续一样,只要将疤痕剜去,让伤处再长出新肉,配上顶好的药膏好好呵护着,这些疤痕就会消失不见。容杳听了是百万个不愿意,大骂着“庸医”就将张白枝轰走,回头又低声哄着长夙说“千万不要信他的话”。
容杳就知道长夙不会听话。长夙偷偷去找张白枝,铁了心要将那些疤痕祛除掉,行医过程中她疼得脸色苍白如纸,却一声都没吭。容杳问讯赶到时,她已是不省人事了。若不是双珠在旁拦着,容杳定会将张白枝活活掐死。
在那之后养了数月,伤口结痂又褪去,如今背上已经长出那些粉色的新肉,容杳摸着那些新肉,心里难受得厉害,过久才说:“夙夙,往后孤会好好疼你的。”
长夙心中羞恼被容杳这样困着,有意惹怒容杳,说:“你若不疼我,我便走得远远的,让你跟凤泽王府里的莺莺燕燕快活去吧。”
长夙知道如何撩动容杳的情绪,他眸色一沉,整个人贴上长夙,更逼得她无处可藏。长夙感觉到异物抵在了她身上,心中一惊,像小鱼儿一样跃到地面上。她捡起地上的轻纱披在肩上,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盯着容杳的眼睛蕴出光彩来:“我走了。”
容杳哪里还能让她走了?长夙刚刚转身没走几步,容杳便将她打横抱在了怀中,大步往软榻方向走去。他压低着声音质问:“方才的话,你敢再说一句吗?”
长夙从不肯服软,开口说:“我说我要走,让那些莺莺燕燕...唔...”她要说的话全都被容杳的吻堵了回去,湿漉漉的水已经渐渐变凉,可容杳的胸膛却灼热得厉害。他一边亲着长夙的脸,一边说:“你这个人是没有心的,无论孤做多少事,你都不肯完完全全放下戒备。”
厮磨许久,容杳大口喘息着一点一点进入,长夙狠狠拧着眉头,齿间溢出几不可闻的低吟。容杳觉得自己都快被她的声音逼疯了,心里乱得厉害,又不敢太过放肆,只得放慢动作,极为爱怜地吻着长夙的唇瓣。
“孤问你,你哪里看到王府里有莺莺燕燕了?全府上下除了双珠,你还见过别的侍女么?”他压抑着声音,忍得难受,却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质问她。
长夙知自己理亏,她也是在来凤泽之前听说过凤泽王在府上豢养了不少侍妾,早年容杳所谓的放浪形骸不过是打消公宣王心中的疑虑,那些传言不足信,而且她来王府之后的确没有见过其他的侍女。她只觉身体里燃着巨大的火焰,将她的思考能力灼烧殆尽。
长夙凉凉的手环住他的脖颈,一口咬在他的肩头,容杳也不躲,任由她咬,身下报复性地狠狠冲撞了一下。长夙猝不防地叫出声来。容杳终是忍不住了,狠狠将长夙抱在怀中,肆意而疯狂。她就算是最销魂的毒丨药,容杳都甘之如饴。
两个时辰后,刺眼的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时泛着柔色。突如其来的温暖让长夙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身上的每根骨头都酸痛不已。木桶中的热水腾着蒸蒸热气,容杳替她轻轻擦着身子,眸子认真而专注。
她的声音稍有些沙哑,“恩...成亲前我想回青城一趟。”
容杳的手顿了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之后才点头道:“好。”
长夙怎会看不出他这小小的停滞。她想起沈赐对她说的话,微微低了低眸。
“不如成亲之后再去怎么样?你身上的伤还未好,不宜舟车劳顿。”容杳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仿佛是真的在关心长夙。
长夙没有说话。
容杳替她擦好身子抱她出了浴桶,然后拿干净的单衣为她穿上。他迟疑了片刻,才说:“没事,早去也好。”
“当年我父亲是在为你做事吗?”
容杳怔住,恐惧迅速爬满了他的背脊,他不自觉直起背来,定定地看着长夙深黑的眸子,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当初高知鹤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高知鹤是替他死的...
“夙夙...”
“沈赐告诉我,当初若不是他辅佐你,高家不会有灭门之灾。”
容杳的手死死攥在一起,他就知道自己不该瞒着她。早晚有一天,她会知道这些,但偏偏是这样的关头。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当初孤答应了高先生要保你无虞,他才肯孤注一掷,为孤鞍前马后...是我失诺,没能来得及救他。”
长夙缓缓站起身,神色淡得如破冰之后的水,无波无澜。容杳知她要走,身子僵住,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有些慌乱失措,靠近她,而后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容杳颤着声音说:“夙夙,你能不能不要离开孤...”
“容杳。”
“不行!”容杳狠着声说,“你不能走,你逃不出凤泽!”
“容杳...”长夙挣了几下。
“夙夙,你不要逼我!”他狠劲攥着长夙的手腕,似乎能把她的手骨捏碎似的。长夙也不挣扎了,低声说:“疼。”
容杳骤然松了手。长夙将手抽走,微微蹙着眉又重复一句:“疼。”
容杳抑着声音说:“夙夙,我已经等了六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知道这是我欠高知鹤的,你要杀了我,我毫无怨言。但你别走,只有留在凤泽才是安全的,以后我手下的人全都交由你差遣,你千万不能离开凤泽。”
“我没有要走。当初是我爹自己选择辅佐你的,是生是死,是成是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长夙微微叹了口气,倾身抱住容杳僵硬的身体,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娶我,是因为恩还是因为情?”
容杳:“...”
“你是因为对我父亲的愧疚,才会陪我走到现在吗?”
容杳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长夙话中的关窍,原来她在意的竟是这个?容杳将她抱在怀中,入鼻皆是她身上的清香,许久才道:“怎么会?夙夙,我要做多少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你当真是没有心的吗?”
长夙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眼眶一热,却强忍着没流下泪。她压着声音说:“容杳,我喜欢你。”
那时风光正好,花色正浓。黄雀儿飞过中庭落在枝头,唱着莺莺转转的歌。
多少江山如画,多少风情万种,都抵不过她这一句话,轻轻浅浅的,如同心间上的一壶酒,让他愿余生都醉倒其中,永世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