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出城(1 / 1)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黛玉心知即使是在现代,也没有出嫁女儿回娘家作威作福的道理,哪怕郑姑妈真的曾经对林如海,甚至是林府付出了很多。
因此,郑姑妈表现的这样没脸,黛玉心里不由地厌恶起来,顺便对于郑宝禾的容忍度也降低到了一定的底线。
一阵阵的静默,让郑姑妈的哭腔显得有点做假,周遭的气氛一下子就被带的有些奇怪,黛玉转过身望了眼气的背过身去的林箬玉,轻轻地拉了她一下回过身来,低声嘱咐了一句话。
贾敏突然抬高了声调,笑道:“姑太太说的这话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是我容不下人呢。这事儿能有多大呢?不过是奴才不懂规矩,教唆了主子错会意罢了。”
郑姑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贾敏吩咐槐云说:“平日里伺候表小姐的人,今儿怎么就没跟着?奴才不像奴才,倒是搁哪儿偷闲耍懒去了?还不都拿了给点教训去!倒是让姑太太在这儿白伤心了。”
郑宝禾一听这话竟然第一个想明白,连忙解释道:“不关她们的事情。”
“不是有那起子下人跟着学舌碎嘴,说些闲话来讨你的喜欢?难道是你自己心里头想的?”
贾敏表现的很吃惊,满院子站着看热闹的仆妇也私下嘀咕起来,黛玉隐隐看着郑姑妈的脸色不太好,心里暗笑姜还是老的辣。
贾敏心疼地执起郑宝禾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伸手用帕子拭去她眼角的一点干涩,然后又说:“有委屈只管跟舅母说,自然有舅母给你做主。做奴才的,没好好伺候主子,倒是生出这些是非,难道不该罚吗?”
这话倒是说的郑宝禾不敢再申辩,侧过脸看了看郑姑妈的眼色,立刻就忍住了嘴巴里的余音。
她一时冲动跟黛玉置气,话又说的毫无挽回的余地,甚至动手打了人;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如果深究起来她其实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黛玉从头到尾压根没明着小瞧过自己,反而是自己一阵阵爱比来比去,心里头存了攀比的心思。
如果母亲知道她是撒谎,故意诬陷了表妹,那这份错肯定是要被架在她身上的。到时候不管自己承不承认,于母亲或者舅母她总会受罚的。
可是现在,舅母给她台阶下。
她心里不由得想:当着这么多奴才给黛玉没脸,怎么算都不吃亏。
这样一来,郑宝禾立时止了哭声,眼看着自己的侍婢被带下去也没敢吭一声。
郑姑妈爱抚着女儿正欲离去,刚走了没两步便看到黛玉突然挡在郑宝禾面前,说道:“既然一切都是奴婢的挑唆,想来姐姐一定是误会妹妹了的,姐姐如今与妹妹还跟从前一样好吧?”
从前也不见得有多好吧?郑宝禾心里琢磨着,低头看了看黛玉渐渐长开的精致五官,灵透的眸子透出一丝狡黠,让她不由得心头一颤。
“……恩,是姐姐糊涂。”郑宝禾犹豫着伸手抚上黛玉的肩头,含着一丝委屈,“都是我听下人说闲话,心里头也没个衡量就误会了表妹,还望妹妹海涵。”
郑宝禾让黛玉丢了脸面,黛玉当然要讨回来,不动声色地挣开郑宝禾的手,回头走向一边跟贾敏温柔一笑:“既然表姐知错,我自然不会再怪表姐。”
郑姑妈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了眼说错了话的郑宝禾,然后拽着女儿疾步走向黛玉,企图再争论几句,没想到却听到底下人却在议论:“还是咱们大小姐大度,表小姐也忒小气,忒耳根子软了!”
人人都道:郑小姐虽势高一筹,到底不占正理;如今,大小姐以退为进,却是大方得体。
贾敏见黛玉表上欢喜,眼里却是冷清,心中若有所动。
“既然如此,表姐不如搬过来跟妹妹一同住在清梧馆,可好?”黛玉朝着贾敏粲然一笑:“我们表姐妹本该和气的,都是旁人教唆。我原见了姐姐亲切的很,只是一直未曾和姐姐亲近,只求母亲允呢。”
贾敏立刻道:“你们姐妹和气最好。”
林如海如何疼爱这个女儿,郑姑妈是知道,因此略一思索也连连附和。
若是宝禾能够和黛玉交好,自然是好事。何况,清梧馆里毕竟住着黛玉,府里有什么好处,有黛玉的一份自然不能少了宝禾的。
她这一辈子从一个小小的庶女做了留恩伯的继室,在伯府历经大起大落,失去夫家依仗受尽苦楚,已经是十分的辛苦了。如今惟愿,这个女儿安然无恙,最好能依仗着林家的关系,获得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即使回南京也不枉费了。
然而,她到底是妇道人家,想法虽有却是太浅,更不知道林如海早就已经为她做好了另一番打算。
郑姑妈心底有她的明白与无奈,一心一意为着郑宝禾,却不知道女儿在偏执的道路上越来越远,如今几乎要被妒忌蒙了心智,背离纯良本心。
此时,她看着黛玉与女儿尽弃前嫌,携手同去,她心里仍觉侥幸。
为了女儿的一生,哪怕她被人嘲笑或者受尽指点,那又如何呢?
暖阳上梢头,几只麻雀忽而跳上枝头,噗嗤一声便失散到了天空。
端午外出,总归没有因为这一场闹剧耽搁太久,各人回房收拾完行李和装束,带着一干仆妇小厮,十几辆马车跟着就拐出了崇福街,沿街喜庆的荷包架子摆的满满一路,叫卖吆喝声传入轿子里,带着一点乡气。
黛玉本来倚在马车里小憩,却被沿街的鞭炮声吵醒了,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满目繁华却毫无兴趣,闷闷地转过头拿着一个柑橘有一阵没有一阵的剥了起来。
雪雁见黛玉模样,连忙悄悄捏了霜莲一把。霜莲又看了眼雨岚,见她满脸忧愁地缩在角落也不抬头,想了想还是起身将披风拿过去给黛玉披好,然后倒了一杯茶水,叹道:“姑娘要是觉得委屈尽管说出来吧?不然闷坏了。”
雪雁也趁机说:“早上的事,姑娘还是莫要放在心里是才是。”
雨岚抬眼看了看黛玉,本想搭话,动了动嘴皮子却仍旧低下头去。
“雪雁,你回去便让王嬷嬷把木香居打理出来。”黛玉不带一丝情绪,继续说道:“派最好的人侍奉着表姐,不许怠慢。”
霜莲不解,正要反驳,便听到黛玉又漫不经心道:“咱家虽不是皇亲贵胄,也是有家法规矩的。她既然到了我的清梧馆,自然要跟我一同上女学,到时候,她若错了规矩,少不得按照规矩办事。”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虽然清梧馆不过是小姐居所,但是林府在教养子女上还是很用心的。方嬷嬷是黛玉的教引大嬷嬷,为人严肃严厉严谨,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手底下却管着另外八个教引嬷嬷,不管是清梧馆还是崇文院的嬷嬷,也都是方嬷嬷一手□□的。
霜莲闻言先是一愣,见雪雁示意顷刻便懂了黛玉的意思,方含笑问道:“那姑娘你不生气了?”
黛玉微微挑眉,扫过众人,她何曾生气,区区一个郑宝禾哪里值得她生气。
只不过她一直揣摩不出贾敏对郑姑妈的隐忍来自哪里,也不明白林如海的心思。
听说檀书说父亲最近都在忙公务,偶尔还是提及南京的事情,想来也是在为郑姑妈的将来打算。再看看郑姑妈虽然不算是坏人,但是为人做事还真是没有一点方寸,而且教出的女儿也是任性的可以,难道堂堂伯府真的已经落魄到这种状况,就连小姐的体面也没得顾忌了?
“她不是要让我不得好过吗?我倒是也想知道,到底谁让谁不得好过。”
雪雁侧过脸看过去,黛玉的眉头从微蹙慢慢舒展开,就像是被风柔和过的柳梢头,带着丝丝春意。
端午街头人影攒动,出了城门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百柳堤,因来的太迟基本上岸边都被搭好了凉亭,里面坐着各府的夫人和小姐们,而各府的男眷都围着临风梯口,正在看鹿邑湖上看赛龙舟。
贾敏还是担心黛玉,因此安顿好林姝玉也与郑姑妈一起过来,林箬玉一下车就跑过来拉着黛玉要去找王瑜她们,王瑜一大早就跟王家大太太过来在这边收拾宴席,黛玉命人拿着帖子先去投了,才和林箬玉慢慢过去,箬玉心里记挂着黛玉受了委屈,还悄悄嘱咐要故意冷落郑宝禾。
黛玉促狭一笑带好了面纱,便随着林箬玉两个人领着一大帮婆子往百柳堤东面过去,人群密集,穿梭来去也不容易,两个人遂走了一条小道。
两侧的庞大的玉兰花树冠之下,倾坡的杜鹃花开的正烂漫,就像给山丘穿上了一件芙蓉色锦绣大氅,滚着青翠的边活泼而又盛丽,就像白居易那句诗: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
“姑娘,二姑娘你们小心点,别摔着了。”王嬷嬷和黄嬷嬷见着自家小姐刺喇喇就爬到山丘上去摘杜鹃了,连忙张罗着让丫头去扶。
黛玉见状就笑道:“妈妈您歇着罢,我们都多大了?还怕瞌着碰着?我们去逛一圈,妈妈别过来,有雪雁珍儿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