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程二爷(1 / 1)
清晨,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大宅中早起的仆役和为生计奔波的百姓穿梭在蒙蒙细细雨中,为这一日之始拉开序幕。
青砖铺就的街道上,卖菜的小贩时不时地吆喝着,眼神不停在提着菜篮子的年轻小丫鬟周身流连。却怎么也不正眼看一下几天前逃难过来,正睡在他身后草帘子上的小乞丐。
“给我称两颗白菜。”大叔粗旷的声音把对着水灵丫鬟流口水的小贩叫醒。
小贩堆着笑脸,赶忙说了声:“好勒!”殷勤的为他称起最新鲜的两颗白菜,这可是程府的人,得罪不起。
窝在草帘子上的小乞丐似乎被这声音吵醒。分不清黑白的脏脸上眉毛轻皱,睁开了双眼。刹那间,眸中芳华尽敛,应是个美人。
看见小贩对面的人时,她登时愣住了,眸中涌出说不明的意味。
——
大乾历三百二十一年,启康二十六年夏,这是一个夹杂着血与泪的炎夏。
年迈的启康帝纳兰衡在这年春天病了,这病来的蹊跷,还是个要命的病。话说病来如山倒,纳兰衡这次算是真的病倒了。
原本身体就不是很硬朗的纳兰衡,病了以后瘦的就像个来阵风就能吹跑的纸片片,眼瞅着宫里就要挂白绫了,一位能人却不请自来,治好了连宫里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
皇帝的病是好了,却反手就杀了这位能人。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这位能人来自苗疆,也就是乾朝最南边的荒芜边界处。苗人善用蛊,启康帝不放心,就派人查了查。
这一查可不得了啊,原来这位南疆能人和另一位能人来帝都斗蛊,这位能人却不小心给外出狩猎的启康帝下了蛊,才造成了启康帝将死的样子。
启康帝一听这还了得!怒火立即就烧到了能人身上,当夜就下了腰斩之刑,且还是连夜行的刑,愣是没给这能人半个字的辩驳机会。
让皇帝受苦发火的都没什么好下场,怒火第二天就随着一封圣旨迁怒到了南疆。圣旨上只写着一句话:凡用蛊者,诸九族也。南疆十几万人命,就因为这场病,眨眼间便没了。
听去执刑回来的刽子手说,南疆虫蛇多,连青蛙都有毒,去的时候还没见着人呢,队伍里就有被咬死毒死的了。
还感叹道能回来真不容易,南疆人的血都染红了整条河,河里的鱼沾了血都翻白了,那味道熏的一起去的同行都吃不下饭,险些饿死。
这只是民间巷里流传的一个版本,百姓茶余饭后听过一笑,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在皇帝那儿正真结束这事的,却是快马加鞭递到皇帝书案上的一面古镜。
此镜名为乾坤,据说可窥未发生之事,是南疆苗寨传族的宝贝。
皇帝发怒的原因有二,一是南疆人对他下蛊,险些害死他。二便是这他当太子时就窥伺已久的乾坤境。南疆人将此镜奉为圣镜,已经到了能用生命保护它的境地,想得到这个镜子,南疆人必须死。
正所谓天子一怒,天下稿素。不管这怒是真怒还是假怒,天下都得稿素。
守护乾坤镜的是苗寨苗家,最遭殃的也是苗家。在苗家人拼死的保护下,也就逃出来家主最小的女儿,寨子里千年也出不了一个天才少女,苗永年。
这苗永年从小心智初开时便自己养本命蛊,学习巫蛊之术,过目不忘一学就通,这次逃出来,也把十几年来养的蛊消耗的七七八八,身受重伤,只有一只本命蛊傍身,此刻正蜷在草帘子上要饭呢。
她盯着小贩对面买白菜的大叔,眼睛一瞬不瞬的,眸中流露出未掩饰好的恨意。
这人她是见过的,在给苗家人行刑的刽子手中就有他一个。她躲在苗家道场四个柱子其中的一个暗格里,看着他斩了她亲爹、叔伯以及她师弟。
对面大叔似乎有所感应,与苗永年对视上。苗永年赶紧将恨意压制在心里,目光放的柔和可怜些,像极了路边流浪的小猫。
没想到大半生都在刀尖上舔血的粗人,对着这双翦翦秋水眸,心底竟生起点点怜惜之意来。这意念可不是白来的,是受重伤的苗永年拼了最后一点力量对大叔下了魅心蛊。
魅心蛊,蛊如其名。起混淆敌人意念,再注入下蛊人意念的作用。
“程大人,您的白菜称好嘞!”小贩麻利的将秤盘里的两颗白菜装到程余志的菜篮子里,狗腿得很。
程余志虽说因参与南疆执刑一事在程家水涨船高,但也不过是个混的好的下人而已,是不敢学那程家二少爷的嚣张跋扈,买东西从来不给钱的。
他从钱袋里掏出三个铜板的白菜钱,想了想,又翻出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和一个二两的银锭子。
二两的赏了小贩,要他帮忙照顾他身后的小乞丐。小贩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到:“一定一定,您吩咐的话,小的一定照做。”
五两的直接扔在了苗永年面前的青石砖上,算是赏给她了,看着她捡起收入袖中,程余志才心满意足的提着篮子走了,心想着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这小贩看着年纪小,却是个会做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刚才见到程余志时还笑的比菊花灿烂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
那双因整日搬菜筐而长满老茧的手伸到苗永年面前,样子挺唬人的说道:“你这小乞丐在我这儿睡了五六天,是不是该交点占场费什么的,把刚才程瘸子给你的五两银子交出来!”
这程余志家里有个悍妇,把程余志管的紧紧的。有一次程余志逛窑子被他婆娘捉住,把他吓的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把左腿摔瘸了,因此得了个程瘸子的外号。
苗永年现在可没有时间闲着想这些对面街老乞丐给她讲的趣事儿,只知道到她怀里没捂热乎的银子就要被人拿走了,她又身受重伤,无能为力。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想一个月前她可是苗寨最尊贵的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是不必说的,哪有敢对她不尊敬的人能活到现在的。
真是往事不可追忆啊,她现在没了爹娘,没了蛊,也就是只被拔掉牙的老虎,连会咬人的狗都不如。
父亲临死前告诉她,凡事都要忍,忍者才能无敌。现在想来这话也是为这被欺负时准备的。
苗永年不吭声,默默的从袖子里拿出那五两银子,送了过去。今天她算是记住了这小贩的丑恶嘴脸,和程瘸子那令人生厌的施舍表情。
就在这时。
“诶诶诶,那边干嘛呢,欺负弱小是不是?”公子青衫执扇从远处走来,身后小厮拿一寒梅映雪纸伞,宛如画中人。可这身打扮在这初夏的蒙蒙细雨中总有那么点故作风雅。
面目狰狞的小贩回头看来人,惊得掉了手中的五两银子。这可是程家二少爷,那个买东西从来不给钱,欺男霸女的程成,程二爷。
连忙比见了程瘸子还殷勤百倍的找揍样:“哟,这不是程二爷么?今天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可程二爷并不理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苗永年。
原来是小雨打在苗永年脸上,帮她洗去了脸上的污泥,露出了她绝美的容颜,程二爷可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英雄人物,是对苗永年的美色起了贪念,才装了回英雄。
程二爷拾起青石砖上沾了污水的五两银子,用手帕擦的干净,就像哄骗小红帽的狼奶奶:“小妹妹,这是你的银子,哥哥帮你把坏人打跑了哦。”
苗永年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学习蛊术是一顶一的好。整天在寨子里晃悠,人情事故倒也学个浅薄。这伪善的笑容她看了都想作呕。
可是她势单力薄,又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如果不是小时候寨里地位最高的婆婆为她算过一卦,算她此时应有一劫,需用蛾面蛊附之于脸上,遇劫之后才能摘下。她也不能在满城贴满她画像的情况下,光明正大的混进城。
如今看着程成就对她没有什么好企图,但也不能声张,免得为自己惹来麻烦,雪上加霜。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苗永年暗地里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才挤出那么几滴眼泪来。
又是装作感恩涕零,楚楚可怜的样子,愤怒的指着手足无措站在那里的小贩道:“就是他,他不光抢我今天的银子,前几天的铜板也都被他抢走了!”
苗永年性格不像苗寨的人纯朴,到是有一点睚眦必报的趋向。这小贩前几天给她脸色抢她铜板,让她饿了肚子受了委屈,苗永年还给他的可不仅仅是这程二爷今天的一顿毒打,她最擅长的还是暗地里下蛊。
那小贩怎么也没想到这几日被自己欺负的小乞丐竟然长的这般俊俏,还惹来了程二爷,暗道不好:“程公子,您听我解释,这…”
一心想把这漂亮小乞丐骗回家的程二爷才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有什么好解释,明明抢了人家的东西还不承认,真是找打!”
他身后给他拿纸伞的小厮怕是干惯了这种勾当,只一个眼神瞟过去,身后的打手就领会其意图,磨拳霍霍的就把那小贩围了起来。
在众打手那庞大的身躯下,那小贩瑟缩在角落里,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绵羊,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对着苗永年伸手要钱的凶狠模样。
拿纸伞的小厮又不紧不慢的说道:“拖远点,拖远点,别污了咱家少爷的眼。”
顿时远处传来小贩的惨叫以及求饶的声音。苗永年收回看打手拖走小贩的目光,又对上了程二爷那双好色的眼睛。
只见苗永年对他灿然一笑,程成仿佛感觉到了二月的春风轻轻抚面而过,她的眼,好似天上最美的星辰,照亮了他的心。这一刻,他仿佛感觉到了他对眼前这乞丐生出了别样情愫。
苗永年的笑更加的温柔起来,看的程二爷是不知今夕何夕,此笑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然后程二爷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脸色也变得煞白。夹着腿捂着肚子飞快的跑向街旁的一间公用茅房。空留下一句话:“妹妹,哥哥有急事一会就回来,等我回来啊!”
苗永年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嘴角扬起得逞的笑容,随便下个小蛊捉弄他,算是便宜他了。哼哼,敢窥伺她的人还没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