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这不可触摸的存在，终日以自己的方式将其独特质感呈现在纷芸世界的前方。愈是无人知晓，愈是乐此不疲。

阿来的《宝刀》中有这样的文字。

“刀也像人一样。人来到世上，要恨要爱，刀也有人一样的命运与归宿。”

宝刀如此，万物皆如此。每一件静物，都应是带着自己的宿债来到世间。它们和过客一样，完成各自的使命，而后得以留作长久念想。

堆砌起来的念想，因原本沾着泪水，变得愈发潮湿，布满苔鲜。数载之后，经空气腐蚀，雨水雕琢，最终风干成为念旧的根源。

游离在念想边缘，感性，细致的情谊，珍惜，消散于记忆彼端的容颜，无可奈何。此般琐碎的因素被某种力量牵引揉捏，彼此碰撞，悖离，再碰撞，直到融为一体。

重新注入心田的，即是长久而缓和的念旧之感。

时间总是试图向人们证明些什么。我因此才渐渐知晓，念旧的情结会伴随时日不停生长。钟表转动所遗留下的锈迹其实是最好的养料。赤褐色的温暖，像阳光一样源源不断，却又比阳光多了些累积的可能。

念旧和植株一样，都是最自然也最原始的存在。它们需要浇灌，它们缓慢生长，它们的骨子里，都有我所钟爱的坚忍，偏执，不张扬。

或许念旧只是某个时刻无端滋长的心境，然而日子久了，也就成了习惯。

我想，它应该与静脉血管有着同样微张的幽蓝色泽。

如此波澜不惊却又无关他人的情感，多少是带着些自省味道的，类似于内心喑哑的独白。

想是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感受，只是时间长短不同。有的人念旧只在一瞬间，甚至自己都来不及觉察，就已惶惶然落得满身惆怅。而有的人，则用尽一辈子的回顾和守望，心底暗自痴缠不休。

不禁有些怜悯后者，奈何自己却置身其中。很多时候，甚至失去了原本的自制，任其使然。

念旧情怀，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占据了眉眼之间的一方天地。从此，成为生命里最平坦而隽永的印记。

【三】光影斑驳

《因为是女子》的MV中有这样一个镜头。

风吹落一张旧照片，停在素颜女子的脚边。她轻轻拾起，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与他的全部过往。

这只是一个发生在平凡小城里的平凡爱情故事。

她意外失明，男人将角膜移植给她，而后决然离开，带着导盲犬独自过活。女人并不知晓这些，只以为自己被抛弃，终日孤独无依。

然而久别重逢时，一张旧照片，定格的熟悉容颜，男人无焦距的空洞眼神，都足以唤醒那份深刻而隐忍的爱。映在瞳孔里，觉得刺痛。

沉默不语，唯有泪千行。她用他的眼睛，静静凝视曾经相爱的证据。

胶片上停滞的，总是不可复回的明朗笑容，是温情，是时间投下的凌乱暗影。

此去经年，泛黄的照片慢慢吸收着风的质感，空气的质感，阳光和暗夜的质感，春夏秋冬的质感。直到有一天，它丧失了原本的温度，变成时光的替代品，变成内心深处的不朽。用来回忆，也用来强迫自己忘记。

或许念旧最初的凭借和最终的归宿，都不过是一张褪色的旧照片。

总是以为需要某种记录，以此证明过往并不是一场幻觉。

却不知，当机缘与巧合连缀在一起，许多细微的情节便注定要发展成故事。

当心灵被情感烙下印章，怀念便注定要在梦醒时分泛滥，直到随处可见，直到无法捡拾整理。

每一个有故事的人，都像极了流浪的猫。用自以为孤傲的表情，贪婪的凝视着早已消散的时光。

它也许同样拥有过主人宠溺的怀抱，属于自己的温暖小窝，伴侣，用来欺负的狗，甚至是玩具毛球。

只是时过境迁之后，再没有人提醒它，那些曾经真实的冷暖。

于是敛起眸子里的任何一种姿态，留下最后淡薄的一瞥，惊世骇俗。

若无其事地离开，也终于学会搁置下内心与外界的全部关联，从此安静地生活。一边微笑着，一边不停地怀念陈封的画面，并且记住更多。有时候慰藉，有时候祭奠，有时候忘却。

我说，这是一种念旧。

仿佛站在时光与内心情感的边缘，眯起眼睛，虔诚观望缝隙之间仅存的一丝光线。

像在遗忘，像在记得。

【四】捡拾碎片

很喜欢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投币公交车。钱包里的公交卡几近闲置。掏出一块硬币，投进去，听到铜板之间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这声响里，总是包含着很简单的快乐。

有些时候，会产生某种错觉。好像回到过去，战火纷飞的年代，旧上海。几个铜板，一个车夫，浓妆艳抹的富家太太，颠簸的行程。□□在外的脸颊和手臂可以感受随季节变化的风，或凛冽，或温和，或呼啸，或细微。

这些老旧的影视剧情节因为铜板的声响重新变得生动并且合情合理。在现代都市里穿梭，若是能与《半生缘》或是《上海滩》中的场景产生共鸣，念起那些烽烟之下的爱情，也许是一天里最值得庆幸的事。胜过推杯换盏，胜过纸醉金迷。

走进车厢的时候，会没来由的想起自己的小学时代。那时每到周末都要乘很久的公交车，一边嚼着路边买来的便宜爆米花，一边颠簸去市里学习小提琴。

老师是市里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面容干净，不会轻易骄傲，总是不作声地对我们微笑。

到了周末，他的房间里会很守时地传出小孩子所弹奏的琴音，各式各样，但大多粗糙浑浊。他只是静静地听，然后逐一指导。

后来老师常常夸奖几个孩子，因为他们的琴声渐渐变得精致，并且充满感情。荣幸的是，我是其中之一。

但惭愧的是，我一直不喜欢小提琴，也不喜欢它所带来的辗转和跃动。或许因为这些感触都不足以让年少的我觉得安稳妥贴。

可我喜欢这个老师，也喜欢他的帅气儿子，还有养在琴房的两只纯白色的小杂种狗。他们让我觉得温和，像是泉水上空轻飘的雾汽。许是因为这些，琴声里才会流淌出莫名的感情。

然而这些都是过去很久的事了。只适合偶然记起，轻轻地暖一暖记忆，然后很快忘掉。

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虽是终点站，车里却依然混合着不同皮肤留下的味道。它们纠缠在一起，勾勒出都市生活的节奏形态。

但是这些与我全然无关。

行程从南至北，再原路返回，而我只作看客。静默地看窗外的来来往往，看身边的庸庸碌碌，就像在看一场忘记彩排的话剧。

人行道上鬓发斑白的老人，拖着笨重行李的打工妹，发廊门前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子，背着深色书包争执不休的学生情侣，乞丐，雷雨天堆积下来的雨水，夏季繁盛高大的树木，以及转角处闭目蜷缩的流浪猫。

这些画面如同一波又一波强烈的音浪，交叠呈现却从来不曾彼此同化。每个画面里，都有自己的固执。他们坚持着微笑，坚持着流泪，坚持着生活里应有尽有的姿态，也坚持着幻觉。

并不是每一个场景都会被人记得，可我不甘心将它们就此放逐。这时给我一把木吉他，也许我会成为最好的流浪歌者。完整地记录，完整地讲述。

我说，这也是一种念旧。

像是定格的刺青，置身事外地诉说那些不可更改的甜蜜与隐隐作痛。

【五】冥想及其终结

念旧总是能以某种简练的形式存在于生活所及之处。或连贯完整，或支离破碎。或厚重纠结，或云淡风轻。或沉默冥想，或浅吟低诉。

很多时候，听一首歌，看一段文字，甚至闻到一种味道，都会让人无端想念起曾经熟悉的场景。或许对于一个善于念旧的人，在任何时间，在任何事物面前，都可以安然回忆。

只是到了最后，能够代替笔墨和言语的，怕是只有一声若有似无的喟叹。

你听，有人说——

千年易过，铅华落尽终云烟。

凭栏忆清颜，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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