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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的孩子,继承了你的血脉,你也许认为我应该像爱你一样爱他,他可能有和你一样颜色的头发眼睛,会软软的趴在你身上叫你爸爸……可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杰克的声音尖锐得似乎要刺破耳膜。
卡尔从来没想过……杰克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一直在撒谎,我不想看见一个和我无关的孩子夹在我们中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大度。我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只要一想到你亲吻一个女人,抚摸她,进入她,将种子留在她的身体里——我——我感觉自己要疯了,甚至想杀人!”
卡尔震惊的注视着杰克,说不出话来,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杰克苦涩的的扯扯嘴唇,似乎想强行绷出一个笑。没有镜子,他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的笑比哭还悲伤。
他期望得到卡尔的安慰,希望卡尔回答“没关系”,可是他失望了,卡尔仿佛失去了言语能力,怔怔的看着他,从卡尔的脸上、眼睛里,他看见任何期待的东西。
绝望笼罩在杰克的心头。
长期以来的不安和忐忑、迷茫、恐惧,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哦……我真是傻瓜,竟然把最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假装一辈子么?我做不到!该结束了吧,这一切本来就是不应该发生的,我早就应该知道了……”杰克木然的想。
“还有,你父亲的试探其实令我很愤怒,卡尔,我其实很讨厌他,也很讨厌你的家,有时候我甚至连你都很讨厌……”都说出来吧,既然要结束了,就全部说出来。“你那副‘我通过考验真值得高兴的面孔’叫我厌恶,我讨厌现在的一切!”
无形的重击敲在卡尔心脏之上,他的面色终于有所变化,一瞬间变得惨白。
扣扣。
“卡尔先生,先生和夫人请您去二楼书房。”乔伊的声音穿过门板。
房间内死寂般的沉默。
乔伊接连敲了两次。
“去吧……”杰克说,他的情绪平静了许多“去吧!”
“不,杰克,听我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我、我忽略——”
“去!”杰克大声说。
卡尔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门打开又合上,剩下杰克一个,他将半身倚靠于雕花的床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已用尽,失去了卡尔教导的那种‘贵族’仪态,浮雕的百合花冰凉咯人,可是杰克没有力气让自己寻找另一个舒适的倦巢,哪怕柔软的沙发就在三步之外。
卡尔刚刚踏上走廊,就听见戴安娜尖细的声音:“不!绝对不行!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他加快步伐,乔伊还没来得及敲门,卡尔已经一把握住镀金的铜把手,推开门:“父亲,母亲,我要离开纽约,我要回匹兹堡!”
戴安娜怒气冲冲:“卡尔,我命令你,结束和那个下贱人的肮脏关系!”
卡尔根本不理会她,直视奈森:“父亲,我马上就走,短时间内不会来纽约。”对,离开这里,回到他和杰克的家,那里充满他们的甜蜜和幸福,回到家,杰克会改变他的想法。对,父亲给的压力太大,杰克承受不了所以才会反弹,肯定是这样,回到家里一切都会好的。
奈森隐隐感觉到和自己计划不符的隐兆。“为什么?”
卡尔的心已经飞回自己的房间,飞到杰克的身上。他对不厌其烦的谈话感到厌倦,听不进去任何一个字,也不想解释什么,他的父亲有霍克利家的钢铁王国,他的母亲有娘家的荣耀和夫家的财富安慰,可杰克只有自己——
卡尔在霍克利夫妇看疯子的眼神中转身,他大步大步的走,然后跑起来,不顾摔断胳膊的危险跳下楼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嫌弃过房子太大,恨不得一步就可以走到杰克身边,他要告诉他——告诉他——
白色的门打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谢谢你,汉克,我自己可以了。”杰克停下了脚步,回身望向来时的方向。
“可是,道森先生,你要去哪儿?会离开纽约吗?可以把你的目的地告诉我吗?我可以去看你,离开纽约的话……也许之后我可以给您写信。”汉克说。
杰克带着几分恍惚说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我会坐上一艘船,回到大西洋那片天空下……”
汉克注视着俊美的道森先生,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悲凉。
看吧,跨越阶级的爱情总是以悲剧收场,可怜的道森先生,他年轻俊美,富有才华,心地善良,宽容大度,可仍然逃不过被玩弄过后无情遗弃的命运。还是别对钟表店商人的女儿心存妄想了,自己就应该回老家,找一个农夫的女儿订婚,剩下几个孩子,那才是自己应该过的日子。
汉克心里塞满乱七八糟的念头,目送着杰克的背影消失在纽约街头。
离别的伤感让汉克突然升起对命运和阶级的不满,微妙的情绪是他暂时忘记了管家的严厉手段和扣除薪水的惶恐,昏黄的路灯下,他迈着缓慢的步伐,品尝着自己难得的细腻温情的伤感情绪,直到——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深夜街道的宁静。
一辆金红色的汽车呼啸而过,后面紧跟着几个拿着警棍,吹着口哨拼命追赶的警察。
汉克认出那辆车,它属于霍克利家车库其中之一。
汽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随即后退,开车的人似乎完全不在意它的速度可能带来交通事故,以惊人的速度和动作停在汉克旁边。
车上的人粗暴的推开车门,跳下车,一把拎起汉克的衣领:“杰克呢?他去哪儿?”
汉克吃惊的睁大眼睛瞪着他的主人,卡尔·霍克利,结结巴巴的说:“道森先生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在卡尔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汉克不争气的双腿发软。
“撒谎!你怎么不知道,不是你送他离开霍克利宅的吗?你敢骗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你好看!”卡尔的眼神中透着疯狂。
汉克觉得卡尔不是在看玩笑:“先生……道森先生拿了你的东西吗?是什么贵重物品?不、不可能,道森先生没有提箱子,除了身上穿的,他什么都没拿,先生,他告诉我您和他分手了,我以为让他走是您的意思,我不知道……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送送他……先生……”汉克无语伦次。
卡尔痛苦的大叫,将汉克推到在地:“你凭什么自作主张,你怎么敢这么做!我现在就要辞退你,你别想再从我这儿拿到一毛钱,不,我要让你去坐牢,让你被鞭打,让你尝尽监狱里最痛苦刑法!!”他踩住汉克的手掌,弯下腰,如同即将执行死刑的刽子手:“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杰克去哪儿了?”
“我、我……不知道……”汉克死命的想抽出自己的手掌,他知道卡尔不是在开玩笑。刚刚还在感叹别人的命运,怎么料到下一刻自己的命运也面临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混乱不堪的脑海终于在卡尔危险的刺激下挤出了有用的东西:“对了,道森先生说他可能坐船离开纽约,去、去、去——去大西洋!”
大西洋……
“哪艘船?什么时间?哪个码头?”卡尔的心脏缩成一小团。
“我不知道,先生,我真的不知道,道森先生没有说,他——往那个方向走的!”汉克带着哭腔支出杰克离开的方向。
卡尔松开他,重新跳上汽车,阻拦的警察在车头撞来时退散,眼睁睁的看着违章的车辆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纽约大大小小的码头上百个,有的出货,有的载人,有的二者兼有。卡尔无数次乘坐豪华邮轮出海,往返于大西洋两岸,可他不知道除了自己常通过的两个码头外,别的码头在什么地方。
这个夜晚,他开着车,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问,掏出一叠又一叠的超片,斯派塞找来了,乔伊找来了,他们带着男仆们帮卡尔询问,可比卡尔自己一个人没头苍蝇乱撞有效率多了。
“今天晚上没有船走纽芬兰那条航线。”十七号码头的船员说。
“没有,今天晚上没有船出海。”麦格理码头的船员说。
“没有,我们这儿的船都是走内河航道的,不出海。”伊丽莎白港的船员说。
“没有……”
“没有……”
“没有……”
难道杰克还在纽约。卡尔心中升起微弱的希望。
“沿爱尔兰海岸线那条道?泰坦尼克号出事那条道,确实有这么一趟船,凌晨2点钟出发。”十一号码头船员的话打破了卡尔的期望。
“乘客里有没有一个叫杰克·道森的年轻男人?他是个画家,金色头发,长得很好看,穿着黑色西装,没有行李,有没有?有没有?”
乔伊安抚道:“卡尔先生,您别着急,慢慢说。”
斯派塞摸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安抚了船员受到的惊吓。“我不知道,那又不是什么高级邮轮,只是普通的货轮,兼做载客用,没有记乘客姓名。”
没有记名?那他怎么知道杰克有没有上船?他怎么找杰克?
斯派塞见自己的雇主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自作主张,再摸出两张十美元的钞票在船运面前晃晃:“听着,我知道你有办法,我们要知道有没有一个金发的年轻男人上船,只要确定了结果,这就是你的了。”
船员的眼珠子随着钞票左右摆动:“是的,你们找对人了。负责检票的人没上船,现在在宿舍睡觉,我想他不会介意我打扰他的美梦。”
杰克茫然在纽约的大街小巷穿梭,这座繁华的城市到处都彰显着它的财富和兴旺,和匹兹堡冷硬粗犷的线条不同,纽约就像个百变的妩媚女郎,既端庄又性感,既矜持又诱惑。凌晨最黑暗的时刻,仍然华灯璀璨,笑语辉煌。
杰克带着厌恶和留恋,踩着失魂落魄的步伐踏过一块块石板铺成的道路。他没有目的地,他已经走了几个钟头,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是第几次经过那家面包店。他糊里糊涂的走着,直到东方的天空现出一抹鱼肚白,直到双腿疲惫得快要迈不动步子,他才机械的停在海边。
原来他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港口。
‘我可能会坐船出海……’
杰克抬起脚,往渡口走去。
“我会烧锅炉,也做过男招待,我还会画画,划桨也可以,让我上船,我可以偿还船票的钱。要是你们觉得不值,随时可以把我扔下去。”杰克机械的陈述自己的技能,他没有穿大衣,黑色的贴身西装勾勒出他纤长的身材,却没有设计衣袋,他身上一毛钱的现金都没有。
大副的目光估量着杰克身上明显不便宜的衣服,确定足以支付船票的价钱。“房间满了,你只能待在船员舱房。”
杰克点头。
“我们的目的地是西班牙。”
杰克点头,其实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大副挥手放行。
一个船员领着杰克去了船员的舱房。过了一会儿,汽笛鸣响,这艘普通客轮缓缓驶离港口。
于此同时,相隔两条街的地方,金红色的汽车在晨曦中飞驰,卡尔紧紧的握着方向盘,一次又一次的踩下加速踏板,无视斯派塞铁青的面色。
杰克,我绝不允许你离开,我们曾经同生共死,没有什么能打击我们的感情。等我,我很快就会和你会合,我会反省——不,我现在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是个该死的自大狂,自以为是!愚蠢!混蛋!
杰克,我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了。
杰克,等我,我马上就会赶上你……
杰克,不要离开我……
杰克,对不起……
杰克,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