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眷恋还是折磨（1 / 1）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简捷刚接儿子海沐放学，秦晓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虽然自己帮她做成了好事，任思哲秦晓这两个人还是故意装出生他气的样子，为的就算让她心里难受难受，好好反省一下她对他们俩的“伤害”。更可恶的事，任思哲竟然因此想着办法克扣了她一个月的奖金，这让简捷这个一向没心没肺的人在家里大发了一通脾气，甚至扬言要与任思哲绝交。吴敬斌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她是月初的时候就看中了百贸商城的一套衣服，眼巴巴盼着这点奖金，当下便火速给她买来。他不缺钱，可是简捷说她很喜欢那种自食其力的感觉，因而这么多年一直很抗拒他帮她买东西。好在简捷得到了心爱的衣服，又被吴敬斌答应一定会在下月接受她的还款，也就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这会儿突然见秦晓打电话来，她还觉得有点奇怪。
“怎么着，这么快就要感谢我这个媒人了？”简捷微微露出两个酒窝。
“你的账我慢慢给你算，你现在立刻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急事。”
“有急事，”简捷玩味地嘟囔了一句，“我看有急事是假，有埋伏才是真吧？”
“简捷，你不来一定会后悔的。”她说完急匆匆挂掉电话。
简捷考虑了一会儿，她像是真有什么事情，不过安全起见，还是带着儿子去比较好，省的到了之后挨捉弄。
秦晓开门的一刹那，简捷先是蹭地后退一步，这才确认门口位置没什么危险，还没等秦晓反应过来，海沐拿着一把儿童□□已经嘟嘟嘟地进屋了。
“扫雷扫雷，保护妈妈。”他刚喊了两声便撞到一个大男孩的身上。
“简捷，你无不无聊？”秦晓拉着他的手，“快进来。”
“简捷来了啊，等我做饭，在这吃了饭走。”杜赛宁事后早已把简捷当成“再生父母”一般殷切地招待着，唯恐“英年早逝”报答不完她的无上恩情。
简捷没听清杜赛宁说什么，却被屋里的那个大男孩镇住。
干净的脸庞，淡然的神色，那眉眼，那嘴角，都像极了她第一眼见到的那个人。简单，忧郁，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姐姐。”他的嗓音真好听。
简捷脑中逐渐得出一个答案，她忍不住转身哭了起来。
“妈妈，妈妈你哭什么？”海沐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角。
“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秦晓把她拉到沙发前坐下，然后又让海沐到厨房去杜赛宁那里找吃的。
“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记得你走的时候，还没有海沐高。”简捷擦擦眼泪跟他说道。
“姐姐还是像以前一样漂亮呦，再哭就不美了。”他伸手帮他擦眼泪，冰凉凉的手指和他哥哥是一个温度。
“你哥，你哥他还好吧？”
“应该还好，”他顿了顿说道，“我最近几年一直在旧金山那边上学，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一年之前了。”
“奥，皓明都出息了，姐姐心里真好。”她听他这样说心里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不要叫皓明了，不如就叫我简明吧。”他笑笑，“导师让我来这边做项目，大约得待半年，你知道我一个人做饭不大方便，秦晓姐姐这边房间又不够。”
“你去姐姐那，姐姐做饭给你吃。”简捷急忙拉住他的手，生怕他不答应。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笑着朝简捷挨近一点，“你就跟吴先生说我是你的表弟，叫简明，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你倒是挺聪明。”秦晓一边递过来果盘一边称赞道，“姑姑，姑姑，那个火龙果是海沐的。”小海沐急匆匆从厨房跑出来。
“小孩子怎么能这么自私？”简捷瞪了他一眼，海沐乖乖缩到墙角。
“你怎么老这么凶，摊上你这么个妈也是够受罪的，”秦晓朝她吐吐舌头，“海沐，来，姑姑陪你吃火龙果好不好？”
“姐姐，”陆皓明看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简捷见他面露难色。
“你能不能再亲亲皓明？”他腆着脸问她。
简捷微微笑了笑，他还有这心思，“过来。”她索性一边一下亲了两口。
“还是那个感觉。”陆皓明的脸微微发烫，在国外这么些年，他没有一天不思念这妈妈一样甜甜的吻。
“妈妈跟哥哥玩亲亲，我要回去告诉爸爸。”海沐在那里一手拿着火龙果一手啃着香蕉，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你给我过来，一，二”
还没数到三海沐就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你这家法可真严。”陆皓明笑了笑，伸手去捏海沐的脸，“以前姐姐老是捏我的脸，我也试试捏孩子脸是什么感觉。”
“海沐，这个你得叫叔叔。”
“哼，”他退后一步，“妈妈和叔叔玩亲亲，叔叔还捏海沐的脸，我要告诉爸爸。”
“小海沐，你还吃不吃你的排骨了？”杜赛宁在厨房叫了一声，小家伙便忘掉一切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晚上，简捷带着陆皓明和儿子海沐一起回到海清别苑，吴敬斌见他带回来个小白脸，慌里慌张地跑到门口去迎接。
“看什么看？”简捷瞪了他一眼，“这个是我表弟简明，以后在咱家住半年。”
“你几时有过表弟？”他嘟囔了一声，面前这个大男孩白白嫩嫩的，本是挺好看的一个人，可偏偏跟那个人有几分神似，让他忍不住有几分警惕。
“吴先生，你好，以后可能得麻烦您，不知道方便吗？”他客气地伸出手。
“按道理你该叫我姐夫。”他低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你怎么那么多事？”简捷推了一把吴敬斌。
“姐姐，我去接个电话。”陆皓明把书包塞给简捷，然后拿着手机往门口方向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到门前，脸上依旧显得很平静。
“姐姐，可能吴先生这边不大方便，正好刚才有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辛安麦岛那边有一套闲置的房子。”
“别胡说八道。”简捷拉着他的手，“跟姐姐进屋，姐姐以后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
“车子马上就会过来，真的不再麻烦你们了。”皓明伸手要去拿包。
“吴敬斌，都是你害的，你还不道歉。”简捷看他执意要走，心里急得发慌。
门外响起车笛声，陆皓明转身，“姐姐，车来了，我要走了。”
“你回来，”简捷眼泪瞬间流了出来，“你怎么能这样对姐姐？”她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吴敬斌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小海沐不合时宜地添油加醋
“爸爸，妈妈跟明明叔叔玩亲亲。”吴敬斌瞬间脸都绿了，她是真是想在家里养个小白脸。
“陆先生，我来接您。”车上下来一个司机。
“你是陆皓明？”吴敬斌断了魂一般跑过来，“我早该想到，你回来做什么？”
“你给我滚。”简捷想都没想扇了他一巴掌。
“吴先生，您不用激动，我只是回国做一个项目，不久就会回去。”
陆皓明松开简捷的手，“我上车了姐姐。”
“你等等，”简捷拽住他，“我跟你一起去，你那边刚去住肯定没收拾。”
“好吧，如果吴先生同意的话。”
“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带好孩子。”简捷瞪了吴敬斌一眼，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跟皓明上了车。
“对不起皓明，”简捷上了车便不住跟他道歉，“可能是你长得太像你哥了，所以他才……”她不知怎么跟他解释。
“没事，我本来就只是想来看看你，我哥他不让我来找你的，怕给你添麻烦。”
“那你哥这些年有没有提起过我？”
“这个，这个倒没有。”
“你哥怎么能这样啊？”简捷把头靠到他怀里哇哇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合适，便抬头压在胳膊上抽泣起来。
“姐姐，对不起呀，刚才可能给你惹麻烦了，吴先生他，”
“你别跟我提他。”简捷气得火冒三丈。
“他对你好不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声。
“本来如果他不搞今天这一出我还准备好好夸夸他，可是他刚才，气死我了。”简捷边说着边抓狂地叫了几声。吴敬斌已经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简捷索性把手机关了机。
陆皓明见状只是笑了笑。
“不过，你怎么会在辛安麦岛那边有空房子？”简捷问了一句。
“还不是以前我们住的那套房子，我手里有一串钥匙，本来我哥是打算让我悄悄地来，悄悄地0离开，可是我一忍不住就去找你，给你惹了麻烦，估计我哥又该骂我了。”他耐心地跟她解释。
“小傻瓜，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姐姐，你担心的都是多余的。”简捷鼻头酸酸的，亲昵地抓了抓他的头发，难得他没像她想象的那样头发变成金黄金黄的。
“姐姐，”他把头贴到她肩膀上，“皓明找你，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呀？”
陆皓明在她耳朵边上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简捷明白过来后忍不住笑了笑。
“小傻瓜，你从小受的是西方的教育，在咱们国内，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和小女孩做那种事情的。”简捷用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点。
“可是她爸爸让我对她负责，这可怎么办呀？”陆皓明有点不知所措。
“那你喜不喜欢那个小女生呀？”简捷笑着问他。
“我不喜欢她，她喜欢我我才跟她那个的。”他像是有些羞涩。
“你这个傻孩子，不喜欢别人怎么能把自己给人家，不过别担心，你让她爸爸来找我，我帮你处理这事。”简捷小心地把他抱在怀里，她可不能让他受了欺负。
“姐姐，”
“嗯，”
“你这样抱着我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陆皓明狡黠地笑了笑。
“傻小子，除了你哥那个脑残以前的时候会吃醋还有谁说？我心里没鬼，一直拿你当儿子疼，才不管别人呢。”她没想到以前最喜欢黏他的小孩子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那我能不能叫你妈妈？”他飞快探身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我其实一直想有个妈妈。”
“这个，这不能乱了辈分呀。”他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让简捷有点摸不着头脑，可是想起他小时候缺少母爱，又受了那么多苦，心里隐隐不忍。
“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叫你妈妈，好不好？好不好？”他一遍遍摇着她的肩膀。
“行，不过在外人面前你还得叫我姐姐。”简捷经不住他一再央求。
“嗯，妈妈，妈妈。”他甜甜地叫了几声。
汽车来到熟悉的小区，这里的建筑比起十年前的时候老旧了许多，这片区域也早已成为辛安麦岛的老城区，简捷之前每年的时候都会过来打扫两次房间，一是寻找一下当年的记忆，二来就是像现在这样心存一丝幻想，期待着有一天陆皓林可能会再回来，没准会到这边住。虽然房子的产权在自己手里，可是毕竟是陆皓林用一副古画换来的，况且又保留了太多生活的记忆，简捷一直把它当成港湾一样留着。
陆皓明跟司机耳语几句便拉着简捷的手蹦蹦跳跳地上了楼，这么大的人了，淘气起来还跟孩子一样。
“妈妈，我的床竟然还够我睡哎，看来我没长多少。”他仔细到自己当年的卧室查看了一番。
“行了，你都比姐姐高一头了。不过这衣柜里的衣服都小了，你先穿你哥哥的，我明天去给你买些衣服。”简捷从衣柜里拿出几件当年陆皓林没带走的衣服给他换洗。
“太好了，我这几天一直只有两件衣服，来回的换，我又非常不喜欢洗衣服。”他抱怨了半天。
“那你怎么不去多买一些衣服？”简捷看着他的傻样笑道。
“我从来都没买过衣服，都是我哥帮我做这些事。”他嘟囔道。
简捷看看手表，“姐姐现在一点也不困，要不你跟我说说你们在国外的事情吧。”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
“跟你说可以，可是我哥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会告诉你的。”
“那还是睡觉吧。”简捷的心里凉了半截，陆皓林一点后路也不给她留。
“你怎么能这样？”他不高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这九年是怎么过来的，你看我从这么高长到这么高，中间肯定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呀？”
“姐姐当然想知道你的事情呀，你快给我说说吧。”简捷不忍让他伤心，只好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你又忘了，”他不高兴。
“怎么了？”简捷捏捏他的脸。
“没有人的时候我叫你妈妈，你就叫我小皓明。”
“好好好，你是我的宝贝小皓明，快给妈妈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吧。”
再怎么压缩，九年的经历要放在一个晚上说出来也是不太现实的事情，陆皓明在某些方面和他哥哥比较像，比如都喜欢报喜不报忧。
简捷知道，陆皓林对他这个弟弟的疼爱绝对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因而才在第一时间把他从恶劣的家庭环境中解救出来，这么多年像宝贝一样带在身边。他们刚走那会儿，陆皓明的英语基础基本为零，前前后后给他请了不少家教，各种知识基本都是私人教师教授，总不至于让他长知识的年纪里一无所获。如同一个养儿育女的慈父，从吃饭穿衣，到交际学习，再到头疼感冒后心焦头昏的焦躁，他把在异国所有的爱与希望全都寄托给了他。让他从一个最简单的英语都说不清的一无所知的傻小子，培养成可以跟着教授做项目，说的一口流利英语的成功人士。
让简捷感到又气又笑的是，虽然还是孩子模样，这小子已经有过八位女朋友，而且还都是金发美眉。不过从他一回国就惹出来桃花绯闻的事情来看，陆皓林并没有过多干涉他感情方面的事情。
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两个多小时，简捷拼命地想捕捉一点关于陆皓林的信息，却一丁点关于他个人的东西都找不到，也不知道他回国前陆皓林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好了，妈妈听完你这些精彩的故事非常开心，要不你先去睡觉，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简捷看他眼里淡淡有了血丝心里不忍。
“好，那我明天再慢慢跟你说。”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明天，如果那个女生的爸爸再来找我，你可一定得帮我。”
“好好好，你就安心睡觉，天塌下来不是还有你妈妈我。”简捷催促着把他赶到卧室里。
估摸着他快睡着的时候，她跑到阳台给吴敬斌打了个电话。
他应得很快，语气里带着点焦灼，“宝宝你在哪，我知道错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只要你回来。”
“你现在知道你错了？吴敬斌，我真的很鄙视你，一点度量都没有，别说我疼他疼了那么多年，就算是一个不太亲近的朋友想在我们家住几天又能怎样？”简捷一点好气都没给他。
“海沐他以为你不要我们了，跟我大吵大闹，把我的脸都划伤了，我现在把他放在我们的床上。”他在那边哭哭啼啼，“要不你把他带到我们家，我跟他道歉行了吧？”他话里带着些祈求。
“算了吧，”简捷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让他老看你的脸色，你看好孩子，不听话就揍，我明天会回去看看他。”
简捷挂断电话，重新躺在那张床上，熟悉的记忆爬上心间，仿佛她一个翻身，手臂就可以触到他的身体。过去的无数个夜晚，她躺在海清别苑的四柱大花梨床上，无数次辗转反侧，设想过无数种他回来的场景，也无数次梦见他回到曾经的他们住过的房子，他说她要带她走，再也不要和她分开。这样的梦，她做过不知多少次，却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变得模糊起来，连带着他的样子也开始模糊起来。
作为曾经的三个人中唯一还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早些年的时候简捷一直在寻找一种叫做后悔药的东西，她一直希望能把日子掰回到九年前的那个夏天，那样她就可以重新选择一次，就可以毫不犹豫的跟他走。可是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会想到如果，因为如果只是如果，想的越美好醒过来的时候也就会越痛。简捷不是一个信命的人，在她看来，不管怎么活，都不过是短短的一辈子罢了，人活着，大多数时间还是要学会两样东西——自娱自乐和假装不去想。
她本已经很坚强地说服自己，陆皓林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而她的海沐会一天天长大，她会和吴敬斌沦落为最平淡的一对夫妻，柴米油盐，吵吵闹闹，最后老去在夕阳下的藤椅上。说不清老天爷是眷恋她还是想折磨她，有一种力量可以让陆皓明跨越辽阔的太平洋回到她的身边。简捷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躁，仿佛是压抑了好多年的火山，只是感觉有种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却翻来覆去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她像一个心脏病复发的病号一样，狠狠地揪住胸前的衣服，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那颗不安分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