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对不起（1 / 1）
放假前陆皓林已经让人把房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老杏树的叶子早已落尽，小小的院子敞亮了不少。
再次回到曾经温馨的小家，他跟她却还在冷战中，放下东西就跑出去买菜去了。简捷把他行李包里的衣服找出来，干净的撑起来挂进橱里，不干净的扔到盆里洗开来。
他回来后看她很卖力地洗衣服，没说什么便自顾自去做饭。
他做好了饭，简捷的衣服也洗的差不多了。
“做好心里准备，明天到医院里去。”
吃饭的空，他头也不抬地跟她说。
“奥。”简捷答应了一声，埋头使劲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陆皓林把她的卧室收拾了一下，把自己的那张床放到窗户底下，和她的相对着。
虽然他们住的是两张单人床，可是一张床睡两个人完全可以住的下。他把他的床塞进来，无非是为了到晚上的时候可以照顾自己，可是他却又不愿意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很明显是气还没消，他还恨她。想到这里，简捷心里空落落的。
简捷躺在床上，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她盖了两床被子仍觉不着温暖。月光顺着窗子落在陆皓林的蜷着的身体上，越发让人感到一阵阴冷，这样的夜晚，他不说话，简捷觉得很害怕，虽然他就在不远处，可是简捷却觉得这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漆黑又阴冷。
他翻了翻身，简捷知道他也睡不着，可能还在因为自己的事情生气。
“皓林，你睡了吗？”她试探地问他，声音小的像蚊子。
“怎么了？”
“我冷。”黑夜里她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她冷的何止是身体，更是一颗内疚自责的心。
他翻身朝她这边看过来，“忍一忍吧，这里是内陆，不比辛安麦岛那边，明天我去买个炉子放在屋里。”
简捷朝被子里缩了缩身子，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可是手脚还是冻的发麻。
他翻来覆去的声音让简捷有种说不出的躁动，虽然背对着自己，可是简捷觉得他一定是睁着眼的，他喜欢看星星，看月光，不过大都是坐在磨台上看。那时候，她喜欢陪着他。
简捷忍不住撩开被子，掂着脚尖走到他的床前。
“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像这月光一样冰凉，带着阴傲凄婉的摄人心魄的冷清。
简捷不由分说就钻到他的被筒里紧贴上去，最大程度地从他身上夺取热量。他背对着她，应该看不到她此刻的面红心跳，她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小心地蹭着。
“真的好冷，我的手一回来就冻了，痒的都被我抓破了。”她的鼻息暖暖地扑在陆皓林的颈边，噬人心骨。
陆皓林把自己的手从身子下面抽出来，放到她的小手上摩挲着，她总是喜欢在他面前炫耀她的小手，比他的白嫩，比他的小而且好看。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把自己比下去的东西，那时的简捷，傻傻的真的呆萌地让人有种中毒的感觉。
他引着她的手慢慢往上走，跨过自己的腰肢，一点一点，游移着往前。
简捷含糊着发出了种不知是什么意思的声音。
她触到了他微微发烫的肌肤，虽然称不上火热，可是热量却源源不断的从他那里沿着她的手掌传到她的身体里。
“不要。”她像是呓语一样吐了两个字，却被他狠狠摁在原处。
他带着她去寻找新的热源，白色保暖内衣底下，所有的地方都无私地给予她。简捷触到他硌人的肋骨，如果真有上帝造人的传说，那她曾经也是他身上的一根骨头。当她暖的差不多的小手落到他手术刀疤上的那一刻，只迟疑了片刻，简捷便把手从他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有没有暖一些？”陆皓林问她。
简捷没有回答他，她不敢说，她现在浑身发烫，仿佛血液都要从血管里崩裂出来。
“我今晚能不能抱着你睡？”许久，简捷才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软绵绵的话。
“无耻。”
这就是他的态度？简捷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清他了，不过至少他没抗拒。简捷大喜过望，攀着他的身子就跑到他的另一侧，月光下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幽深的像小时候西瓜地头上的机井一样。
她现在躺的位置冰凉一片，简捷使劲全力去挤他，同时手脚并用防止他再度转身到另一侧。
陆皓林极不耐烦地朝一边挪了挪身子，把自己刚刚弄热的地方让给她。成功占领他的地盘后，她伸出一只小手扶在他的脸上，然后精准无比地在他嘴唇上啵了一口。紧接着赶紧把小手塞回被筒。
“为什么不反抗？”她带着点狐疑问他。
“以后不要用这种牌子的洗发水了，我说过不喜欢这种香味。”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奥。”她再和他说话他就不再回他，简捷自觉无趣，手脚都搭在他身上，没一会儿她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在Q县第一人民医院里，陆皓林低着头被妇产科的老医生狠狠骂了一顿，走完各种程序后她便被推进手术室。
陆皓林给她要了最好的条件，整个过程没有她早先预想的那么可怕，好像是做了一场浅梦，她再出来的时候，陆皓林很快握住了她的手。
“以后要对你女朋友好一些，她为你受了那么大的罪。”简捷听得见医生跟陆皓林的对话，可是这样温暖的话说的她心里好痛，她身体里那个不该来的小生命是没有了，可是两个人真的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
女人要是做错了事总是比男人要多出许多麻烦，受的罪也更多一些。简捷两眼微闭，泪水无力地爬上眼角。
陆皓林已经在卧室里支好了炉子，源源不断的木柴夹杂着锯末塞到里面。整个屋里温暖起来，简捷甚至看得见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现在浑身无力，活像被抽去精魄一样，大事小事都是靠陆皓林操持。
喂她吃过了饭，他把白天从街道拿来的材料平放在桌子上，一边添着柴禾一边抄写，每抄写一份给他一毛钱的报酬。
因为需要照顾自己，他没办法出去做工，可是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简捷这时才想起他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一直以来她都依靠着他，吃他的喝他的，什么都要他来照顾。可是他又何尝不是艰难地活着，除了手里攥着的珠宝首饰，还有几件古玩，每花一分都要自己辛辛苦苦去挣。比较亲密的三个姐姐虽说疼爱他一些，可是每从她们那里拿一分钱，都是要还的。
想起以前他和秦萌出的那档子事，他说那是一笔交易，他从她那里拿到他需要的钱。这一次，他和雅藤，又是一笔交易，他要一个名额。她跟他大吵大闹，最后却发现真正犯错的是自己，她要他爱她，他按她说的去爱了，可是她没想过，比起那些所谓的优越者，她什么都没有，她什么都给不了他，但是他还是倾尽心力疼了她那么多年。
简捷叹了口气，她慢慢坐起身靠在床背上，“你给我在床上拿个板凳吧，我帮你写一点。”
陆皓林抬头看她上身露在外面，走过去给她披上外套，又把被子拉高一点。
“拿一点给我吧，我闲着也难受，多写一份就多赚一毛钱呢。”简捷仰头看着他说道。
“你老老实实别动。”陆皓林帮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医生说让你好好休息几天再下床。”
“可是我实在闲的难受，你又不跟我说话。”简捷哭丧着脸，默默叹了口气。
“你想跟我说什么？”他坐在床沿上，轻轻托起她的手把上面的胶带撕掉，“我写东西不能分心，不然写错了就写废了。”
“要不，”简捷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别做这些活了，我跟你说件事。”
他没有回答她，低头帮她修剪着手指甲。
“你别弄了，我说我跟你说件事。”简捷把手抽开，很认真地看着他。
“你又想怎样？”
“我想好了，”简捷朝前靠了靠，“我打算不上大学了。”
简捷假装没有看到陆皓林那副你疯了的不可置信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辍学以后可以打工，你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等你毕了业，我就到其他地方，找个差不多的人就嫁了，我这辈子能遇上你，能爱你一程，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既然我犯了错，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想用我的一生成全你。”她说完后煞有介事地看了看他的表情，却发现陆皓林面如止水。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回到原处，继续写他的东西。
“喂，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清楚？”简捷不甘心地吼了一句。
“就照你说的办吧。”他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
“奥。”简捷没想到他会答应地这么畅快，她思前想后酝酿了好多天，本来做好了他不答应好好劝他的准备，可是现在他一句照她说的办让她突然觉得有点无话可说。
“怎么了？吓傻了吧？”他在那边讽刺一样问道，“你以为跟我耍感情牌我就会感动？”
“你什么意思？”简捷听他说出这话火冒三丈，“你觉得我做不到吗？”
“做不做”他话还没说完，窗户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陆皓林担心闲人打扰，招惹闲言碎语不说，也影响她休息，因而把门在外面反锁，装出一副家里没人的样子。
“哥哥，哥哥。”叫门的声音很稚嫩。
“来了。”陆皓林应声出门。
“姐姐。”简捷还没看清就被进门的小孩在脸上亲了一口。
“原来是小皓明呀，姐姐好想你呀？”简捷一见是皓明顿时感到十分亲切，忽而看到他脸上的几块青印，心里一惊，“你这脸上是怎么搞得？”
小皓明站在床前却不言语，像是有什么心事。
“来，吃香蕉。”简捷随手拿起水果招待他。
“皓明，你嫂子身体不好，你可不能欺负她。”陆皓林随后进屋，门外好像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大人。
“六叔，不用拘谨，你侄媳妇不在乎这个。”陆皓林硬是把那人拽了进来。
“简捷，这是我六叔，皓明的爸爸。”陆皓林介绍了一下，简捷定睛一看，面前的这个六叔也就四十岁的样子，从面上来看，年轻的时候肯定和陆皓林一样帅气。
“原来是六叔来了。”简捷忙着要下床。
“不要下床，好好休息。”陆皓林的六叔连忙阻止她下床的想法
“老九跟我说了，你为我们家受了苦，我们家对不住你。”
“叔叔，您别这样说。”简捷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明明是她犯的错，却要陆皓林来背黑锅。
“以后老九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我保准揍他。”他笑笑。
“好的，”简捷看看陆皓林，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对我挺好的。”
“过两天我让你那些伯母，姐姐的都来看你。”
“六叔，别跟他们说了，我不打算回家过年了，简捷这边还要休息一段时间。”陆皓林打断了他的谈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初次见面，简捷就觉得陆皓林六叔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那你不去参加小五子的婚礼了？”
陆皓林没吱声。
“你不，不去看看她？”陆皓林六叔叹了口气，“她现在已经整个疯了，连，连皓明都。”他吞吞吐吐有所顾忌。
陆皓林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坐下，又往炉子里添了点柴禾，把陆皓明揽到跟前坐到床沿上。
“你倒是给我个答复呀？”陆皓林的六叔有点着急。
“曾祖奶奶活着的时候说过，她留下的物件是给陆家人的，皓婷手里有两串佛珠，虽不值什么钱却也是我曾祖奶奶的一片心意。”
“你的意思是？”
“她现在留在陆家找了个上门女婿，无非是想要我手里的东西，我可以把钗头凤给她，前提是那两串佛珠得拿出来。”陆皓林见简捷嘴唇发干又给她破了袋牛奶放到炉子上温着。
“行，我把话给你带到。”陆皓林的六叔放下杯子，“那她呢？”
“皓明放我这，过年的时候让他回去，我不会回去见她的，六叔，这归根结底是你的事。”他有点不耐烦。
“好吧，那我先回去，家里还有很多事。”他见陆皓林无心与他多说也就不再多留。
“六叔，”陆皓林起身说道，“让你的那个朋友来跟我谈谈吧，我改变主意了。”
“你想通了？”
“我现在没办法。”他转身看向简捷，她在那里睁着大眼睛却不知道他们两个再说什么。
“过年时，帮我在我妈坟上烧点纸。”
“这个自然，门我在外面给你锁上。”
陆皓林的六叔走后，小皓明拉着她的手姐姐长姐姐短地亲热地不行。简捷看着他在房间里跑来跑去，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活泼可爱。
“姐姐，我哥哥不疼我了。”他看着陆皓林在炉子旁用勺子搅牛奶，撇着小嘴抱怨。
“你从哪看出来的？”简捷学着她嫩声嫩气地问道。
“我哥哥现在只疼你，什么好吃的都给你，也不抱皓明了。”他嘟起嘴来，小脸鼓鼓的样子让简捷心里痒痒的。
“某些人注意自己的眼神。”
简捷连忙收起自己犯花痴的表情，他竟然吃醋了，为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吃醋。
“皓明你过来。”
陆皓明听话地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把温好的牛奶分出三分之一倒在一个小杯子里递给他，“不是哥哥不疼你了，是你嫂子生病了，哥哥要好好照顾她。”
陆皓明端着小杯子老实地站在原处，看着陆皓林小心地把剩下的牛奶喂给简捷喝下。
晚上的时候，吃过晚饭，陆皓林继续抄写材料，皓明也是拿着一本寒假作业趴在简捷床前让她帮自己讲题，说白了就是变着法的让她帮他写作业。
不得不承认，皓明一来，简捷觉得充实了不少，至少有人跟自己说话了。
他写了两页作业后就开始打哈欠，小手拍在嘴上一副可爱的样子。
“哥哥我困了。”他转身跑到陆皓林身边，张开双臂靠在他的背上，这小家伙确实挺依恋陆皓林。
陆皓林收拾了桌子，把他抱到床上，轻轻盖上被子，又小心地把他额头上的薄汗擦掉。
“你对他可比对我好多了。”简捷怪腔怪调地抱怨道。
“怎么，你吃醋？”他回头，冷冰冰的眼神看的她发毛。
“没，没有。”简捷尴尬地扯扯被角。
陆皓林收起了瘆人的目光，跑到客厅里翻箱倒柜找了一阵，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盛满了麦粒的小碗。简捷看他把三根香插好了点着，然后盘腿坐稳，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你在作什么？”简捷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奇怪，又有点好笑。
几分钟后，他起身坐回凳子上，脸上带着几分释然。
“在地狱里有一位菩萨叫地藏王菩萨，早在久远劫以前他就果证了无上智慧，可是这位大愿菩萨，甘愿入幽冥地狱，只要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像是跟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轮回吗？”简捷低着头，喃喃问道。
他像是不想回答她的话，继续自己的话说着，“倘若与佛有缘，在地藏王菩萨讲经处便可化作朵朵莲花，飞升极乐，再不受轮回之苦。”
他起身走到她床前，握着她的手放到胸前，以一种极其悲悯又带着点祈求的眼神看着她，“简捷，你答应我，今生今世，做一个好母亲，别让我再痛一次。”
他的眼光里带着慈悲的光芒，如果真的有极乐净土，那他那一刻一定成了一尊佛，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眉宇间撒出睿智和安详。简捷不敢看他，他的热忱太耀眼，让她卑微又愧疚。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