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陆家往事（1 / 1）

陆

皓林第二天早晨醒的很晚，简捷收拾好他的卧室，然后做好早餐，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他，他趿拉着拖鞋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木然地洗了把脸，也顾不上乱糟糟的头发便走到桌前坐下。

简捷把筷子递给他，他伸手去接，却带着一丝警惕看了看她。

“怎么了？”简捷不解。

他把衬衣的袖口往上翻了翻，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你，你昨天晚上是什么意思？”

简捷笑了笑，“你说的是那个呀？你不是在等一个能跟你相濡以沫的人吗，我就成全你了。”

“你怎么能这样？”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把你留在这里真的没有私心，就是想帮帮你，然后也有人给我做家务。”

简捷看着他满脸绯红的窘样，略加思索明白过来，“你是怕我喜欢你？”

“以后不要这样了。”他端起碗开始喝粥。

简捷认真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当时她酒劲还没完全散去，觉得面前的陆皓林真的很可怜，痛苦地活在回忆里，永远也走不出自己的影子。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种去救赎他的冲动，然后在大脑电路紊乱的状态下，未经多少思考就做出了跟他相濡以沫的事情，事实上当时她只是轻轻在他唇上刷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撤离，事后她也早已忘记其中的细节，甚至他嘴唇的温度，他当时的表情，这些她都没有太在意。冲过凉水澡之后，她的下半夜睡得很香甜。

但是现在当事人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很认真地想要考证她当时的动机，而且委婉地拒绝了她类似于表白的可能，这让简捷一时感到面子上很过不去。

她想了好久，终于找出一个可以稍稍为自己挽回点尊严的理由，简捷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昨晚是这样的。”她红着脸解释，“昨天是你的成人礼，而我又没准备礼物，很遗憾的这种事，然后我又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她脸上的局促在陆皓林侦探一样的眼光下无处遁形，“那个，我听说少女的初吻是很珍贵的，对不起呀，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陆皓林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仿佛是在探究她的话里有多少是可信的，过了一会，他才恍然大悟一般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谁说你没送我礼物呀，那盆兰花草不就是最好的礼物吗？”

简捷尴尬地咬了一口菜，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陆皓林则像是卸去了心头一块石头一般脸色好看了一些，还不忘十分善意地给了她一句忠告，“女孩子，一定要学会自重。”

简捷无奈笑笑，她究竟是有多令人讨厌才能让他这么顾忌，况且他把她留在身边已经留下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话柄，如果外人知道，就算他们俩再冰清玉洁恐怕也免不了有人说闲话。

陆皓林吃完饭打理了一下自己便出去了，留下简捷在楼上帮他洗衣服。

快九点钟的时候秦晓提着一大包葡萄上了楼，简捷也不晓得她是从哪里搞来的钥匙。想起昨晚自己受的罪，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顿时脸色阴了下来。

“哎呦，简大小姐，我今天是专门来赔罪的，我给你摘了最甜的葡萄，厨房在哪，我去洗一洗。”她殷勤地忙活开来。

看简捷对她不冷不热的，她自知“罪孽深重”，却不改开玩笑的样子，“我九哥哥昨晚没把你怎样吧？”

“他把房间让给了我，自己去客房，我们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过了一夜。”简捷很平静地略去了中间暧昧的情节。

“怎么会这样啊。”秦晓像是有点不甘心，“我还以为他会跟你搂搂亲亲呢。”

简捷恶寒地吐了吐舌头，她倒是挺上心陆皓林的事情，只是看不见陆皓林有多顾忌她。

“下个月饭店轮到他值班，直接从饭店里带饭回来，然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是的。

简捷一时间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情，秦晓观察了一会儿，才确定陆皓林没把饭店的事情告诉简捷。“昨天那个饭店是我和我哥两个人的。”她跟她解释了一句。

简捷摸了摸秦晓的额头，确定她不是发烧说胡话，便笑着把她推开，“别闹了，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会有饭店呢？”

秦晓抬起手在简捷傻了吧唧的脸上掐了一把，看她呆乎乎地不明不白就被自己哥哥留在身边，还不知道陆皓林打的什么主意，一时觉得她挺可怜，便要给她普及一下陆皓林的家族历史。简捷本来就是个好奇鬼，瞬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秦晓便开始侃侃而谈，简捷这才知道秦晓和陆皓林关系的复杂程度，这里面要牵扯到陆皓林大哥陆皓严，秦晓的姑姑秦萌，陆皓林的堂姑陆凌雨，管合欢的爸爸管子恒，妈妈沈雨薇。

秦家和陆家同在一个村，两家世代关系很好，各辈之中年龄相近的一班人大都一起上学，光着屁股长大。秦晓的姑姑秦萌和陆皓林的大哥陆皓严便是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后来谈了恋爱，村里人也都在心里明白秦萌是陆皓严的小女朋友。

“那你该是陆皓林的侄女呀。”简捷嘀咕了一句。

“我姑姑只比我大十多岁，陆皓严又是陆家最大的哥哥，因而差出来一辈，但是我和皓林是一起长大的一班人，关系一直挺好，所以就兄妹称呼了。”秦晓一边解释一边给简捷这个乱给她降低辈分的人一点小小的警告。

本来陆皓严和秦萌走在一起已经不是什么问题，陆皓严也就理所当然会成为秦晓的姑夫。后来问题出在陆皓林的堂姑陆凌雨，说起来陆凌雨还是个奇女子。陆凌雨的妈妈是陆皓严爷爷的堂姐，她的亲生父亲战争年代外出逃荒把她留给了陆皓林的曾祖奶奶，说不好听多一个人就多一双筷子。然后陆家曾祖奶奶费劲心力把这个女孩养大，把她嫁给一个修鞋的男人，没想到她生孩子时难产，保住了孩子后撒手西去，陆凌雨跟着鞋匠过了几年鞋匠也得病死掉了，她就再度到了陆家，一直和陆皓林的曾祖奶奶生活在一起。开始给她寻了一门亲事，77年恢复高考后那个男的又复习了两年去参加高考，陆凌雨一个人撑着整个家，照顾他的生活，他也没辜负陆凌雨的辛苦考上了当时山东的最高学府，可是这家伙是个白眼狼，吃了国库粮后要跟她离婚。陆家仗着家大人多非要把他打成残废，陆凌雨骨子里是个干练有胆识的人，坚决阻止了几个兄长，发下毒誓一定要让他笑着和自己离婚，哭着求自己复婚。之后她就带着男方给的算是精神损失费的一笔小钱到了南方的珠海，那时候正是下海经商的浪潮最汹涌的时候，在外面也是吃了不少苦，后来做玉器生意做发了，最好的时候在整个广东都赫赫有名。也就是在这时候陆凌雨认识了澳大利亚的一个华侨叫理查德，理查德与她一见倾心，突破重重阻力要带她去澳洲，当时家里跟她说要是出去了就这辈子没这个孙女，让她永远不要再回来。陆凌雨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事业有成，私底下把在南方的企业变卖了，所得的钱全部给了陆家，她跟着理查德去澳洲后转行做化妆品生意，做的也挺大的。

开始几年有消息说她在澳洲过的还挺好的，可惜好景不长，没想到后来理查德因为车祸去世，陆凌雨一个人支撑了几年，终于忍不住回国，开始家里也没像当初说得那样要把她赶出去，只是说她命苦，让她尽早回国。可是听到她要从陆家她的子侄辈中挑选一个年龄大一些的跟他去澳洲打点生意那位老曾祖奶奶差点没气过去，拿着拐杖就要赶他走。陆家几个兄妹各有各的想法，后来就是老大陆皓严站出来要跟她走，前提是要带他一个同学一起去，他这个同学就是合欢的爸爸管子恒。他走那天，陆家没一个去机场送他，还调齐族谱把老大的名字消除，声称陆家祖林里将来没有他的地方，从此也就再没有一个人提起过他。陆皓严走时从陆凌雨那要了一笔钱留给秦萌，也就是在几年后秦萌开了‘一家人’这间饭店，秦晓高一那会儿，秦萌攒了不少的钱去南方发展，她的那个饭店没卖也没给兄弟姐妹，而是交在秦晓和陆皓林两个孩子名下，共同管理，这在当时简直被看做笑话，几乎所有人都反对，毕竟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苦于秦萌的坚持，两个孩子最终还是分别得到饭店的一半产权，在陆家几个哥哥姐姐的帮助下经营了两年多，大厨和进货渠道都没有换，生意也做得和原来差不多，陆皓林和秦晓每人一个月轮流经营，月底交账，成了当地一段不可不提的奇闻异事。

“陆皓严为什么一定要出国呢？”简捷皱着眉头，“难不成是贪图陆凌雨的钱？”

“这个问题，”秦晓想了想，“我只知道陆皓严的母亲结婚之前和另一个男人的关系很好，他曾祖奶奶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对他不好，对他妈妈更是百般刁难，他妈妈死的时候听说是全身的首饰都被摘了下来，手上的一对翡翠镯子才到了我九哥哥的手里。”

简捷叹了口气，陆家曾祖奶奶的思想和他们有很大的区别，毕竟年代不同，不过陆皓林和秦晓小小年纪就能经营饭店让简捷瞬间佩服的五体投地。

“都是被逼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我姑姑是怎么想的。”秦晓不以为然。

“陆皓林也是孤儿吗？”简捷突然问了个大煞风景的问题，她只知道他妈妈出车祸去世，但是从没听他提起过他爸爸的事情，更没见过，所以一直很疑惑。话一出口才后悔开来，倘若不是她想的那样，别人不该骂她诅咒人了吗。

但是秦晓的沉默像是无声中给了她一个答案。

陆皓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冷冷地看着两个女生如同闺蜜一般就他的问题窃窃私语。

秦晓果断地想要逃离，“哥，我突然想起饭店还有事，先走了。”

陆皓林做了一个“跪安”的表情，秦晓忙脚底抹油地窜了出去，简捷瞬时对这位不靠谱的盟友失望到了极点，留下来的残局可让她怎生处理。

他坐下来，沉默了很久，简捷极为殷勤地把最好的一串葡萄递上去，他竟胃口极好地摘下来两个塞到嘴里，“你都知道了？”许久，简捷才听到他问了一声，假如那也叫问句的话。

“也没，没知道什么。”简捷无奈地笑笑，在她看来，背地里偷偷议论别人的家世并不太好，况且这复杂的家庭背景下还带着点隐私的味道。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的声音小的可怜。

简捷有种面瘫的感觉，她几时想过要去同情他。也是，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即使没有父母，他还有一大堆疼他的亲人，还有骄傲的成绩，那么大的饭店，甚至还能出于人道救助一个没人要的孤女。简捷明白，外表的坚强冷硬不过是精心掩饰的伪装，不过是想保全一种“我过得很好”的状态。如果她去同情他，甚至可怜他，那就是打碎了他的骄傲，从某种程度上，他和她是一样的，但他不这样认为。她像是他的一面镜子，他希望能这块镜子上蒙上一块布，只是因为不想看见镜子里的人。

“你一点也不可怜。”她收回端着果盘的手。

“你暑假去店里做服务员，挣点钱交学费。”

“好呀。”简捷答得十分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