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回 崇林宫内轻诉旧事,崇林宫外欲度殷凰(1 / 1)
玉绯裳身上的毒,是覃微雨下的。其实这并不是多难想到,无上真水一毒,唯有上古才有。而覃微雨,从上古时候就一直被封印在伏羲琴里头。她虽没有,却懂得调配的法子。
一念之差放出伏羲琴里的魔鬼,多年之前被逼着跳了诛仙台,多年之后重新回来,却又被她下了这样的死守。一切都不过是爱恨造就的劫难。覃微雨有多爱凌澈,就有多恨玉绯裳。
凌澈帝君一心只在战事上,从未有过踏足万丈红尘的念头。只是最后,竟然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爱上了玉绯裳。
那晚祁华妆没有回净音宫,在崇林宫殿外的院子里头,坐着看了一整晚的星星。净音宫四季如春,凌澈帝君却偏爱冬季。祁华妆不过院中略微坐了片刻,就感到凉意刺骨。
“崇林宫这样冷,来的时候怎么不多添一件衣裳?”玉沥澄的声音由远及近,华妆回过神来的时候,肩头已经被盖上了一件厚毛披风。
抬头望,沥澄身上也披着一件披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手轻轻一挥,石桌上便出现了两只杯子一壶茶。那茶是热的,玉沥澄拎起来倒的时候,还能看见蒸腾的热气往上飘。
“你倒准备得齐全。”结果他递来的热茶,华妆牛饮了一口,才觉得身上稍微有些暖和起来。“凌澈帝君这里,真是冷。”
沥澄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只是握在手里取暖,并不喝。“他这宫里的气候,同心境连在一起。心里头冷,这里怎么能热?”
凌澈帝君的心,是冷的。
华妆紧握了手中的茶杯,指骨一点点温暖起来,心里,却终究有些凉。“我原本以为绯裳永远等不到这一天,却原来世上从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不努力的心。”
“有一句话,其实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只是好几次,都没能问出口。”其实不是没有问出口,而是每次到嘴边,又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说出来,也只能默默咽回去。
他一贯,都不是喜欢那些拿捏不住东西的人。什么事情,什么话,都要做足了准备。倘若没有必胜的决心,他是不会动手的。只是祁华妆似乎一直是个意外,在他身上,他一贯的良好习惯,便成了陈规。而她,是一切不一样的源头。
“你问。”兴许是今晚星繁月隐,兴许是今晚的星光太过温柔。至少在这样一个时候,她不想戴上厌恶的面具,隐藏自己心里头最原本的心思。
其实她一直一直都爱着他,从没有停止过。
祁华妆心甘情愿让玉沥澄成为自己的劫数。
“当年你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思,想要替琴霜嫁给席泽?”每每想到这个,沥澄都觉得心疼又庆幸。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傻姑娘,不过在红尘之中走了这样的三千年,就只懂得为别人付出。竟然丝毫不为自己考虑一下。她若嫁了过去,席泽对她不好,她又待如何呢?
每当这个时候,沥澄就庆幸自己当年不想为难任何一个人,自己跳了诛仙台。真是因为如此,才让华妆跟着一起跳了下去,阻止了那场闹剧一般的婚礼。
下去周转的两世,其实他们一直都在彼此折磨。可是沥澄仍然感激仍然喜悦,只因那个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直是她。幸好,他错过了她一次,却没有再次次错过。
这个问题……
华妆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微笑来。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她竟然不敢看沥澄的脸。她甚至害怕他此时此刻露出什么深情的目光,只消看一看,恐怕就能让她方寸大乱,忘记最初做出的决定。
“当时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见不得你难过。那个时候……”说话的时候有些艰涩,只是略微停顿,终究还是说了下去。“那个时候,我还不曾那样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你皱一皱眉,我都心疼得要哭出来。”
那委实是十分苦楚的一段暗恋,华妆觉得换了现在的自己,肯定不能付出得那样彻底。人总是逐渐成熟的。她下去走了一遭,学会得最多的,却是凡事问一个值不值得。她终究还是沦为了那样凡俗的一个人。
即使她是神。
沥澄看着她的侧脸,心酸得几乎要漫出来。星光太美,他的眼睛里头,却只能容得下她。“你当初就应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倘若她告诉自己,他们之间绝不会有那么多波折。即使琴霜仙姬出现威胁,他也会选择用别的方式来成全她的想法。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走到这样一步。
“告诉你?”华妆觉得有些可笑,果然无论是什么男人,在遇见这种事情的时候,都不免天真一回。那个时候说,本就一点用都没有。那个时候,玉沥澄根本没有将祁华妆放在心上。“告诉你了又能如何?倘若不是在下头我陪你走了那两世,你怎么会记得我?”
就算他平日里有再多言语,面对她这样直白的问话,此时此刻,也都变作了无言。祁华妆说的没错,他会记得她,是因为她在下头陪着自己走了两世的缘故。可是如今,面的这样真实的祁华妆,他却也明明白白地认清楚,即使没有那两世,她就那样走到自己面前来,他也会爱上她。
“华妆,你信不信,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
华妆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我一直是信的,命运注定让我们相遇,却也告诉我,有缘无分这四个字。沥澄,其实你喜欢的,不过是下界的,陆遗珠同南宫凝舞。我对你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
她将目光轻轻望向他,温柔缠绵却又哀伤。
“其实现在说着这些,又是何必?左右咱们之间,都已经错过了。月老祠里头,你旁边站着殷凰,而我红线对面,系着席泽。”终究还是错过了,在两个人都在不知道的时候,轻轻擦肩而过。
这一段爱情,在相遇的时候,他们没能够两情相悦,故而注定了,一直都只能是她单相思。
这世上能够正正巧巧相爱的人,太难了。兴许是崇林宫的晚风太凉,吹得她的双眼有些疼痛,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是不喜欢哭的,因为哭泣总是代表软弱。落泪的原因,似乎十之八九同沥澄相干。
星光柔美,泪滴滑落到她下颚,不过小小巧巧的一滴,却让沥澄看得撕心裂肺。她的眼泪,什么时候已经变作他心里最深的毒。
“华妆……你哭了……”沥澄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揩去她下颚的眼泪。那眼泪已经被风吹得冰凉,险些将沥澄的心肝脾肺,也全然冻住。“你别哭……”
“我没有哭……”别开脸不再看他的目光,他的目光里面蕴藏着太多感情,看得她几乎无法抑制情感。“死这风太冷了,吹得我眼睛疼。”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而后将她的脸转回来。“眼睛疼是小事,吹一吹就是……只怕你是……心疼,那就太难治……”
只这一句话,华妆还未想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已经感受到轻柔温暖的风顺着自己的睫翼,吹进眼帘。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僵直在原地,无所适从。
却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他。男子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特别动人。更何况,是沥澄这样清俊的男子。他极其温柔地对着自己的眼睛,轻轻吹气。像是对待,自己最珍惜的事物。星光灿烂之中,他的目光,塞过一切璀璨的星辰。
“沥澄……”
她想要说些什么,他却没有让她说下去,只是用力地,把她抱进怀里。“我很少应承什么事情,只这一次,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再让你哭。华妆,答应我,给我一些时间,不要嫁给席泽。”
给他一些时间,平定父皇这么些年造成的内忧外患。只消一切结束……只消即位大典之后……他就能让她同自己一起,享有这无上的尊荣……
说到底,玉沥澄还是怕了。不然不至于将前头隐瞒的计划全盘打翻,甚至不露痕迹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让华妆等他。
这世界再强大的男子,在面对随时失去心爱女子这件事情上头,都是会害怕的。
饮墨如此,凌澈如此,凌澈自然也如此。
崇林宫外头,殷凰仙姬站在宫门口,面上难看。崇林宫的仙婢仙侍跪了一地,皆是面面相觑,却一丝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佳仪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个托盘。殷凰仙姬回头看了看,顿时觉得,托盘上头,自己细细为他熬了许久的补汤,都变作了一个笑话。
“佳仪,”她幽幽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可笑?”
这样的问话,佳仪哪里敢答?只怯怯地端着托盘不说话。
“你的心意,很好。”却是从边上传出来的话,往出声的地方望过去,不是饮墨帝君又是谁。饮墨帝君,乃是天界最为得人爱戴的一位帝君。
便是殷凰,当年也蒙他搭救过一回。故而看见他,殷凰还是十分尊敬的,并且这份尊敬,十分真诚。“殷凰见过帝君。”
饮墨点点头,在月光下,容颜如玉,越发显得皎洁出尘。只是话语里头看穿一切的冷淡,浓郁得根本掩饰不住。“本不是你的错处,这种事情上头,由来没有谁对谁错之分,错的,不过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