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回 流言起纷乱也失真,狰狞现与情关浑噩(1 / 1)
不出所料,华妆从崇林宫回到净音宫的时候席泽已经不在这边。想来也是寻常,他一向是被人追捧着的帝君,如今骤然被她这样冷遇,自然心里十分不愉快。
华妆料想着,想必席泽帝君是要好好生上两三日的气了。可知女人生气起来是可怕的,男人生气起来,却不是单单可怕这两个字能够形容的。故而华妆私心想着,不要去理会他。届时他气消了,自然会主动过来找自己说话。倘若不说,也并没有什么相干的,她本不想同他有多少纠缠。
饮墨帝君如今算是一日三餐都就着崇林宫吃,只怕是玉绯裳一日不好,他一日不肯回来。他不回净音宫,华妆也不想出去,再碰见沥澄,弄出些叫人尴尬的事情来。自然两人也就不知道,近日天界的流言,纷纷扬扬,传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华妆也就罢了,那日沥澄牵她的手,被崇林宫不少仙婢仙侍都见着了,后头还被沥澄三言两语哄得面红耳赤。自然传出来的流言,也不过是她同沥澄之间的纠缠。
话是说得不好听了一些,多少还是正经的。
饮墨帝君传出来的流言,却是实在叫人啼笑皆非。为着玉绯裳的安全着想,如今她在崇林宫住着的事情,也堪堪不过几个人知道内情。何况当年凌澈帝君对绯裳是那样的态度,实在不能叫人把心思猜到她头上去。一没有源头二没有事故,饮墨帝君唯一的妹妹华妆王姬也一早同席泽帝君订了亲事,他便是想攀亲家,也委实不该住到崇林宫里头去。
故而这两日,饮墨帝君同凌澈帝君之间那些断袖的癖好,被人一路从天界传到了妖界。
铃铛从外头走进来的时候,落在她身上,旁人的灼灼目光,委实险些将她烤熟。一路走进来,每每隔着一些路程,便有帷幔轻柔旖旎地垂到地上。一路走过,便一路有边上候着的仙婢轻轻拉起。铃铛放在平日,也是一个十分看重形象的仙婢。只是今日步履匆匆,倒是叫边上拉帷幔的小仙婢有些不解。
“铃铛姐姐怎么走得这样急切,可是天界出了什么大事麽?”天界同妖界虽然近些年是不打仗了,只是近两日席泽帝君并不曾来看过王姬。他们只担心是王姬待他过于冷淡,伤了他的心。他老人家一气之下,就拿天界随意打着玩。实在也不能怪他们瞎想,千年前的妖仙大战,到现在还让他们心有余悸。
外头听到了那样不堪的事情,自然是能瞒住一个是一个,怎么还能讲出来。铃铛勉力微笑,“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我从外头回来,有些饿了……”
说罢便径直往里头去了,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是什么样的仙婢,这样的时候,便是连借口都是找得一模一样的。小仙婢被她这一句话敷衍得有些呆愣,放下帷幔便对着对面的小仙婢疑惑道:“怎么是我记错了不曾?铃铛姐姐她平日里不过喝一些玉露琼浆,什么时候听喊过一句饿?”
对面的仙婢嘴角略微有些抽搐,眼观鼻鼻观心,决意不再理会她。
呆愣至此,也实在是天界少有。
走到最里头,仍旧是一层湖蓝的轻纱轻轻笼罩下来。屋子里头并没有风,纱幔却是极轻的,即使如此,仍旧缓慢地轻轻摆动。只是弧度极小,唯有站着细看,才能略微看出些端倪。被这样一层蓝色的“烟雾”笼罩着,坐在纱幔后头的人,也显得影影绰绰,更增添几分仙气。
铃铛站住不动。
华妆王姬虽然有些时候,是有些脱线的,但是她静下心来做事情的时候,也委实很有一番风度。天界的流言虽然很多时候有些失真,然而其中有些东西,还是十分公正的。比如说外界风传华妆王姬的端庄文雅,风姿倾城,这其实是很准确的一个传闻。
尤其是她一手绣艺,普天之下是没人比得过她的。自然,在做这样一件事情的时候,她用了十足的心思,说起话来比上平日,也略微有些冷淡。“在里头就听见你步伐这样急促,出了什么事,要叫你慌得这样?”
铃铛略微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声,往前走去。边上的两个仙婢顺手将帷幔拉开,她信步走进去。“王姬……”
听见这句话,华妆就知道,她这样吞吐,肯定是有什么紧要事要说,轻轻将针从绷布之上穿过去,上头正是凤凰木两朵。或绯或橙,十分娇艳夺目。
“你们都下去,留铃铛伺候就是。”
“是。”众仙婢应了一声,也没旁的话,便鱼贯退下。
铃铛这样近距离地从上头小心翼翼地看华妆,是十分流畅自然的一道弧度,那一层风华,再添上这一层文静,华妆的美色在她看来,竟然也能同那位第一位美人玉绯裳堪堪比肩。
“看着我又不说话,到底是什么事情?”绣玩最后一针,用小剪子将线头剪去,最后随手将针插在绷布上头。那布绷得极紧,针被戳上去的时候,竟然还能听见轻微的扑哧声。“说罢,你说,不论什么事情,我自然好好听你说一说。”
铃铛是饮墨帝君一早挑选出来的,三百多位仙婢,唯独剩下这一位,能够跟在华妆身边伺候着。她这样的人,放在上神里头许是不够看,却已经能够同寻常仙姬略微比肩。今天却这样慌张,肯定是出了让她难以启齿的事情。
铃铛低头略微想了想,便道:“王姬近两日总在屋子里头闷着,听不见外头人传得多难听。诚然王姬不在的时候,也是有人说闲话的。只是那时候……毕竟没有现如今说得这样离谱……”
“这样……”华妆露出的笑意看着有些凉薄。她站起身来,今日穿了一件十分厚重的宽袖深衣,动作要极其缓慢,才能不被绊住。如此一来,更显得端庄。她走到窗户边上,这里仍旧是净音宫。净音宫没有梨花,不过是饮墨栽了满院子的海棠聊以解慰。常年四季,都红的这样娇艳。“不过是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做什么。”
“王姬!”铃铛十分不忿,“奴婢只是看不过,他们本不知道王姬是什么样的人,便一窝蜂将什么不知羞耻之流的话,一股脑扣在王姬头上……”
“铃铛,仙者最紧要的是云淡风轻,这些你都忘了?”听到那些,华妆虽然有些心惊,却并不曾十分放在心上。“这样话的多得很,若是你一句句都放在心上,岂不是要将自己苦死了?更何况这天界的人爱嚼舌根子,你也不是第一日知道。左右我不会在这里长久留着,也不用担心他们将我说成什么模样。”
天界的人想来近千年都安逸惯了,故而无事可做的时候,便总想着八卦他人。这爱好一开始是很寻常的,只是到最后,流言纷繁众口铄金,难免要将事情说得失真,最后也指不定要伤害什么人。
这点,在水德真君身上便能看出一二三来。
为人处世要做到人人尊崇,这样的事情,也唯有饮墨才能够做到。祁华妆虽然由他一手教养,却仍旧学不会他那种大无畏的心境。
只是做人如他,也是要在背后被人说的。她又何必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被她这样一说,铃铛面上的神色方才略略放松。“是,王姬,奴婢方才的确有些莽撞。”
华妆点点头,“你先下去,替我请席泽帝君来,说我有事想要问一问他。”
铃铛十分不解,祁华妆一贯对席泽帝君是不冷不热的,如今骤然请他来,还真是头一回。只是主子的事情,下人总不能置喙。行礼道了一声是,便退下去请人了。
堪堪走到湖蓝纱幔边上,华妆却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她:“慢着!”
她回过身,“是,王姬。”
她眉目分明是寡淡的,却从这寡淡之中,生出一种锐色来。“今天的事情,我听听也就罢了。外头怎么传,我是不想知道的。哥哥的净音宫,还有我的落芳宫,谁敢多说半个字,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这话同她平日对下人的态度相比较,委实十分重了。便是最得她心意的铃铛,也听得抖了抖。
“是,奴婢绝不敢多说半个字。”
“这样自然最好。哥哥如今在崇林宫照料绯裳,倘若你们这些事情再去惊扰他,分他的心,未免有些太不懂事了。”
平日里饮墨帝君对下人自然是没的说,不能惊扰他这一件事,他们定然也全都放在心上,不敢有什么违背。
这句话说罢,方才挥挥手,让铃铛下去。铃铛来的时候步履匆匆,走的时候已然气定神闲许多。众仙婢不知她同王姬讲过一回什么话,却不约而同觉得,这样的事情,他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待到铃铛走得看不见人了,华妆方才走回到那绷布前头。明晃晃的绣花针插在上头,针尖之下,却分明钉着一道黑影,还在不断翻滚挣扎,显出几分狰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