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回 思过往空惹冰凉泪,忆琴霜太子曾柔情(1 / 1)
蓦然被这么一说,殷凰仙姬显得非常尴尬:“我只是……”
“凰儿总是这样,无心之语,王姬别怪罪了她。”沥澄一句别怪罪了她,瞬间泾渭分明。
华妆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从没有真正看懂过他。她的表情那么僵硬,她的眼眶那么酸涩,却只能这样,静静看着他,连一声质问都不能有。
终于,她哑声说:“我自然怪罪不了太子的心头好。”
是啊,心头好。沥澄五千岁的时候她遇见他,分明不早不晚,他身边却一早跟了一个粉雕玉琢的殷凰仙姬。她口口声声地唤他:沥澄哥哥。
几乎连眼眶中的泪水都变得冰凉,她强忍着,说:“多谢太子同仙姬今日来看我,只是我有些乏了,不能招待你们。”
逐客的意思这样明显,她怕再看他们一眼,眼泪就要忍不住滚落。怎么能这样,平白让自己变作了一个笑话,一个谈资?
她在痛,却未必只有她一个人强忍着痛。沥澄站起身来,装作看不懂她的表情,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声:“告辞。”然后带着殷凰离开,殷凰得意地勾起唇角冷笑,嘲讽的意思这么明显。
她看着他的背影,悲凉的发现,她似乎一直都只能默默地看他。而他,这么吝啬,连一句珍重,都舍不得说。
走到拐角处,沥澄偏了偏头,似乎是要回头的样子。华妆失声脱口而出:“不要回头……”苦笑,“我这个样子,太难堪了。请太子,就这样走罢…”
不要回头,让她有种他还留恋的错觉。
沥澄抿紧唇,双手掩在宽大衣袖里。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兀自捏得死紧。许是太过用力,连指关节都感到隐隐约约的疼痛。可是这样的痛,比不过他心里一丝一毫的疼痛。
但是,他却要克制。
他果然没有回头。看见两人离去的背影,一前一后,登对得像是观音大士身旁的金童玉女。仙婢将帷幔一层层放下来,她觉得,似乎那些说过要遗忘的事情,也随着这些帷幔,一层层剥落。记忆斑驳,是不坏的时光。
和沥澄相遇的时候,祁华妆整两千岁。其实说是两千岁,倒也夸大了她。她一出生父君同母后便去了太虚幻境,旁人说她自小受尽宠爱,却不过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要个王姬的虚名,做什么?
从小教养她长大的是饮墨帝君,不过是认的一个义妹,不过是被托付给他的一个麻烦。他却,甘之如饴,将她待如亲妹。天界很多人都对这两人相当看好,觉得华妆将来八九不离十便是帝后了。
只是这桩事情很跌破人的眼,两人除了兄妹之情,确确实实没能发展处什么别的来。据说当年八卦的水德真君还专门去问过华妆王姬,王姬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是这么说的:“我虽唤他一声哥哥,他却长了我三万八千岁。诚然我在很多事情上是很不拘小节的,只是在年岁上,我实在不好这一口。”
言语之间却是嫌弃帝君年岁太长了,弄得水德真君啼笑皆非。这件事情后来被宣扬出去,还累得饮墨帝君被旁人嘲笑了好几千年。
这么一来,华妆王姬便足足乏人问津了两千年。华妆王姬其实论实在的,乃是一位长相十分美丽,唯有绯裳公主能胜过她一两分的神女。让众位星君十分向往,然而想一想她那犀利的言语,又望而却步了。
这一无人问津,便到了两千岁的生辰。华妆王姬明面上是为相当文静的神女,实则内里是什么模样只有她自己清楚。结果在寿宴上同表面上和内里一样豪爽刁蛮的绯裳公主一拍即合,两人去蟠桃园吃了无数蟠桃。
然后喝醉了的华妆王姬就这样被沥澄太子吓到了,还吓得不轻,直直落到了他怀里。那时候华妆已经醉得不轻,却还能清晰感觉到,她压在身下的这个男子长得真是好看,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俊俏,他长得可真是俊俏。还有啊,他身上的气味怎么这样好闻。好闻得她几乎都要醉了,虽然她早已经醉了。
对于身下这个长相气味都很合自己心意的男子,华妆王姬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伸长了脖子,就狠狠在他白嫩的脖子上啃了一口。
可怜沥澄太子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被啃得无比疼痛。一转眼看见绯裳在一旁笑得牙都找不见,顿时连想死的心都有。华妆做完坏事便人事不知地睡了过去,而尚且是个雏的沥澄太子还被她压着,想推开却又不知道怎么推开,憋得面色通红。
绯裳公主自出生以来头一回见到自家哥哥这样窘迫,乐得再看一会儿,站在一边就当笑话看。所幸饮墨帝君一路寻了过来,再三赔罪之后便抱着那个罪魁祸首回了第三十三重天。
为着这个事情,太子足足在自己的鸣越宫待了好几日才出来,出来之后就变成了十分别扭冷淡的模样,曾经内里外表都温润如玉的太子从此一去不复返。
这还算好的,最难熬的是华妆王姬。有些人喝醉酒后做得事情都会忘干净,这样子倒是很好。可是偏偏华妆王姬她是个异类,酒醒之后对于自己做出的事情一桩一桩都记得很清楚。包括自己强行啃了太子的脖子这件事情……
只听三十三重天的净音宫里传来一声嚎叫,众人口中文静婉约的华妆王姬将头死死埋在被子里,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了算了。
丢脸也就罢了,还因着这件事情,饮墨帝君足足将她关在净音宫两百多年才放她出去。这却是很重要的一个事情,华妆她好不容易才见着那么一个心仪的人,却要被冷藏两百年,这阶段里的悲愤可想而知。
饮墨帝君将她关在净音宫两百年,她便在这两百年里头将沥澄太子打探了个通通透透。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这位太子没有一处是不好的。两千多岁的华妆王姬,竟然对这个一面之缘的男人,一见钟情了。
她本想过沥澄指不定也是喜欢自己的,也想过若是沥澄没有喜欢上自己,出了这净音宫,她一定要去找她。告诉他,这两百年来,她是靠着他点点滴滴的消息才能守得住这些寂寞。一见钟情而后别,她说不出这些思念。
只是世事从来喜欢开人玩笑,最让人难过的,无非是你情有独钟,他却另有所爱。
两百年后的华妆王姬得了特赦令出了殿门,还没来得急去鸣越宫见一见沥澄,就听见沥澄喜欢上了一位叫做琴霜的仙姬,这桩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没一个人不知道的。便是殷凰仙姬也被这个事情气得哭了好几回,最后忍不下去两人你侬我侬,随着水德真君回家去了。
两千两百岁的华妆在御花园又一次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沥澄太子。一个仙姬坐在秋千架上,秋千上爬着浅紫色的藤萝花儿。沥澄站在她面前,掐下一朵紫色的小花别在她发间。
两百年没见,他长得越发沉稳俊美了。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致命美丽,只是他的微笑他的温情,都是对着别个人。
他柔情脉脉,对着面前的少女,唤的是:“琴霜。”
华妆从出生以来一直好吃好睡,从没经历过什么得到与失去。平日里让她最难过的,无非就是今日的糕点又被饮墨帝君扣下了,或是又被下了禁足令。只是现在,她忽然觉得这样难受。这种难受同往日全然不同,发自内心,如鲠在喉。
她觉得胸口很闷,鼻子太酸。本以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暗恋,可是被自己暗恋的那个人,他早就属于别人。却也难怪,自己偷偷喜欢着,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好。其实,他的好所有人都知道。那么多人喜欢他,在花丛中,他选择的却不是自己。
吸了吸鼻子,华妆觉得自己真坚强。竟然没有哭。
秋千架那边,沥澄低下头轻轻吻了琴霜的额头。琴霜的侧脸光洁白皙,笑容甜蜜。
他们美好得就像一幅画卷,华妆不忍心打扰。她也舍不得,打扰沥澄。
她低头转身离开,咬咬牙告诉自己,祁华妆,会有更好的在前面等你。她选择不说,沥澄便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喜欢过他。
她骗自己会有更好的人在前面等自己,可是她再也没有遇到过能让自己砰然心动的男子。她不由自主注意他的一切动向,偷偷陪他欢笑陪他自豪。一点一滴看这个男人,渐渐变成最完美的天帝继承人。她以为可以忘记,却没料到自己会越来越喜欢他。泥足深陷,逃无可逃。
爱了他一个,她便丧失能力,再爱不了别人。
缘分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莫名其妙的来了,让人想逃都没地方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