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1 / 1)
在树林里待了一会儿,几个女孩看萤火虫的新鲜劲过了后,受不住蚊虫的骚扰,便让苟盟带着我们回去。我在原地站了片刻,目送着那颗小小的、羸弱的光点一闪一闪地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里。
远离城区,夜空的星就格外地亮,山里禁止生火,我们就把手电笼到一处,围着亮光聊天。有人带了啤酒,此时大方地掏出来,给在场的成年人们一人一听,小孩儿就被大人们圈着喝饮料。
一开始聊的都是山地车的话题,比赛和选手什么的,我不太感兴趣,听得昏昏欲睡。夜渐渐深了,有几个胆大的姑娘开始说鬼故事,有小孩儿怕了,大人们就领他们回帐篷睡觉,不知不觉还留在外面的就只剩七八个人了。
我不想认怂,苟盟也没有要回去休息的意思,于是我们就继续听马尾辫女孩一脸兴奋地讲述那些她所谓“亲身经历”的灵异事件。
正当她说到紧要关头,我背后的参天古树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啊啊啊哇擦嘞!”我吓得缩起肩膀。
众人一脸疑惑地抬眼看树梢,只见有个小小的黑影飞快地逃窜出视线。
“估计是松鼠吧。”女孩满不在乎地托着下巴,“刚刚我说到哪里了?”
“等一下,”我还是认怂好了,“我困了,先回去睡了啊。”
嘿嘿,人群中一阵低笑:“怕了?”
“还好,就是真困了。”我故意揉揉眼睛,摆出一副我不行啊我真的要困成狗的表情,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帐篷走。
自己窝进睡袋后,反而困意全消,远处的手电灯光看不清晰,我所处的帐篷又刚好是外沿,周围就是恐怖无限的大自然。
我又往睡袋里挪了挪,闭上双眼,耳听八方。
脑袋里正激烈地意淫着刚刚听过的那些恐怖故事,冷不丁地近在咫尺的拉链声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谁啊!”我想撑坐起来,却忘了自己还在睡袋里,只能像只挺起上身的毛毛虫,笨拙可笑。
“还能有谁?”苟盟把鞋子摆放好,挤进了帐篷,“还没睡啊?”
“我、我被你吵醒了。你不听了吗?”我看外头还有隐约的灯光,鬼故事的狂欢应该还没结束。
即使在黑暗中,我依然能感觉到他转了转眼珠,一脸想笑又不笑的表情:“我觉得你一个人会害怕,就回来陪你。”
量哪个男人听到这话都会觉得被小瞧了,我不爽地转过身背对他:“滚,老子不怕。”
他没说什么,踏踏实实地在我身边躺在了下来。
感受着他隔着睡袋传过来的温热感,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有只青面獠牙的恶鬼追着我不放,我几乎魂飞魄散却不忘逃命,绕着地球跑了一圈还是被他逮住了,结果我颤颤巍巍转过身一看竟然是苟盟带着面具吓我,气得我把他干了个爽。
正爽着呢,冷不防地被苟盟一巴掌呼醒了。他揉揉我的脸:“醒醒,看日出了。”
我心里有鬼,刚在梦里对苟盟酱酱酿酿,此时一点不敢冒火,心虚地钻出睡袋:“啊……几点了?”
“四点半。”他看我醒了,便不再管我,自己走出了帐篷。
我趁着他拉开拉链的缝隙看到了外面的天还是黑乎乎的,于是又心安理得地赖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爬起来。
帐篷外面已经聚了不少人,有几个人估计昨晚闹太欢,今天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我转了一圈,没看到苟盟,只能靠近昨晚说过话的一个小姑娘:“请问有看到……呃,萌萌吗?”
“萌萌啊,”姑娘正在低头系鞋带,站起来比我高了半个头,“在那个岩石后面,你过去的时候小心点哦。”
“……好。”骑单车还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欺骗身高。
岩石后面是陡峭的山体,好在有围栏保护,我顺着凸起的台阶走了一段,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苟盟,他口里咬着手电,手里抱着一本记事本,正在用笔涂涂写写。
感受到我手电的灯光,他扭过头,看是我,眯了眯眼睛算是打招呼。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干嘛呢?”
“唔,”他刚开口,发现手电筒还塞嘴里呢,连忙拿下,“……算是记日记吧。”
我瞄了一眼,上面还有图呢:“哟,还是图文并茂,不错不错,你这画,画得很写实嘛!”
他嘿嘿一笑:“部队里练的,侦察地形的时候有学过速写。”
听他说是日记,我也不好窥探人家隐私,心想顶多是随笔游记那类的,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又半靠在他肩上迷了眼,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我几乎又要睡过去了,苟盟忽然动了一下肩,把我抖醒了。
“你看,太阳出来了。”
我被眼前充盈的金光刺得睁不开眼,山上没有任何遮挡物,今天万里无云,日头犹如近在咫尺,强大的气势令人心生畏惧。
“……壮观。”
我曾经在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或通宵狂欢,也曾在公寓的阳台或酒吧的门口见到新生的太阳,但今天,是我第一次以如此清醒的状态如此完美的角度目睹红日初升,心中的震撼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了,无言半晌,只能干瘪瘪地挤出这个观后感。
“美吧。”苟盟时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补充两笔,接着我的话道,“对于很多人来说,太阳是希望,是信仰,是崭新的一天。”
“那对于你呢?”
“我?”苟盟的笔尖一顿,纸上的山峰多出了一道崎岖的棱角,“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是我又多活了一天。”
“多活了一天?”我不太理解他的话,猎猎的风吹得苟盟眯起双眼,他这话说得太过悲观消极,与他平时积极的样子截然不符。
“嗯。我答应了一个人,每一天都要活得开心快乐,这是我离开部队时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所以我要努力完成它。新的一天开始了,我的任务也开始了。”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地问他那个人是谁,但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他不能提及的过去,他不想说,我没资格问。
山里起风了,野风没娘,像害病的孩子呼呼直叫,我的声音被风声掩盖得七七八八:“萌萌,什么时候你才会告诉我那些事情?”
“什么事?”苟盟还是听到了我的问题。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萌萌,如果我保证不再追问你的过去,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那天的问题,你也该给我一个答案了。”
听我再度提起CS那天的事情,苟盟没有太大的意外,他定定地看了我许久,才说:“我没办法。”
没想到他犹豫了那么久,居然还是拒绝我了,我不清楚此时是伤心更大还是失落更大,又尴尬又恼火,语气也硬了一点:“苟盟,我包你吃包你住,但没从拿你当鸭子看,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不是玩也不是闹,你和我说没办法,是没办法上床呢还是没办法爱我呢?我看你两样都不是没办法吧?”
他悠长地叹了口气:“小天,你很好,你会找到更好的人,比我更适合你。”
被这么直白地发了好人卡,我真的愤怒了:“你他妈要拒绝我能不能找个更走心的理由啊!好,不在一起也可以,把你之前那点破事和我说看看,看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的身子似乎在风中晃动了一下,身上那股一直笼罩着他的潇洒淡然破开了,他有些崩溃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煎熬:“你别问了,我是个懦夫,我不配和你在一起……快乐,对我来说只是任务,我没法把真正的快乐带给你。我只是懦夫。”
我听他魔怔似的来回念叨这两句,有些怵,心想他该不会一时间想不开就跳崖了吧,这高度,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啊,于是连忙劝他:“你别急!我不问了不问了,就当我没说过,不行咱就继续当□□呗,你器大活好,我也可能只是一时离不开你。”
说完这话,我都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听我这么说,冷静了下来,脸色很差地对我笑了一下:“小天,我想我该离开了。”
“你要去哪!”我听他突如其来蹦出一句自杀之人最爱说的遗言,心里突突直跳,双手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拉住他,“你、你可别乱说话。”
只是这么一瞬间,他已经变得非常虚弱:“小天,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这里,去下一个地方了,可能往南边走,也可能回家。”
哦,只要不是寻死去哪都好。我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再待几天吧,等天气暖和点,好上路。”
我留不住他,只能劝他在我身边多待会儿。
他没有回话,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再把我拉起来:“走了,集合。”
在山上和他(单方面地)掏心掏肺说了一堆屁话,我回程的路上心不在焉,连擦了好几下腿,回到家一看小腿有三四处红肿淤青。
“家里有红花油吗?我帮你揉揉。”苟盟似乎完全不受影响,早就调整好了心情,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在我家乱翻药箱。
“呃,好像在杂物堆的角落,有个白色透明的医药箱。”我觉得清晨的自己太冲动了,此时想起来,应该循序渐进地感动他才是,怎么头脑一热就告白了呢。
虽然已经不是包养关系了,但还是有失我(原)金主的身段。
他翻出那瓶已经过期小半年的红花油,无奈地凑合着在我腿上摸了一点:“这些常备药还是定期换新存储些比较好。”
“哦。”我把腿翘到他肚子上,看他手法熟练地揉捏,“萌萌,再待几天吧,等天气暖了再走吧。”
“嗯?”他挑眉看我,整个人又恢复了淡然。
我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他,模模糊糊地说:
“一个人过冬,真的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