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1)
这事以后,罄狱不再踏出府一步,一整天都呆在房外。即使他想进房里照顾我,也被我赶出去。
真是闲空,之前不是很忙吗?早出晚归的,出事了才想要弥补?
但他是早出或晚归,我也没心思再去在意了,流产以后,我身体变得比以前还要差,看來辜负了老奶奶以前煮给我的那些汤水了。就这么一击,直接把之前喝的那些补品打垮了。
所以现在的每一天,都有大夫在我房里进进出出的,就连罄翳,也天天往我这里跑。
“翳儿,可不可以帮我把妳哥叫进來?”
罄翳精神一振,“嫂嫂妳肯和我哥说话了?可以可以可以,我这就去把他叫进來。”
我望着她迅速从我眼前消失,沒一会儿,取而代之的是罄狱满脸胡渣、憔悴、疲惫、担忧,和显得高兴的俊脸。
“鸾…”
“別碰我,你就站在一旁,我有话和你说。”
他手停在半空中,脸有些僵,可还是強笑着说:“好,鸾清要和我说什么?”
我认真的看他,说:“我们和离吧。我不知道要怎么写,和离书,还是由你來写比较好。”
他深邃双眸茫然的望着我,一副听不明白的模样。
良久,他艰难的从喉咙深处吐出字,“妳说什么?”
“我说,和离。”
“我不可能会答应妳,乖,別说气话。”他眼角逐渐泛红,“我知道妳生气,也很伤心,所以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可是就是別说和离,也別想着要从我身边离开,好不好?”
我轻捏着被子一角,不语。
“我辞了这官职,然后我带妳离开这里,好不好?”他声音干涩急切的说:“我不会再让公主踏进我们家一步,也不会再让她靠近妳一步。还有,我们去妳喜欢的地方,好不好?鸾清不是一直很想踏遍所有拥有美景的地方吗?我带妳去,每一个地方都去一遍、不,几遍都行,好不好?”
“別辞,辞了做什么?沒必要。我會离开这地方去我想去的地方,但不是和你一起,也不可能和你一起去做我喜欢的事情,我只和我喜欢的人做我想做的事。很抱歉,那人不是你。”
“鸾清,”他抓紧床沿手背青筋泛起,“妳要怎么打我都可以,什么方法可以让妳心里舒坦,妳就用什么方法來打我、骂我。可是,別说妳要离开我的话,也別说…那些话,好吗?”
“鸾清想家了是吗?是不是想家了?我陪妳回去,妳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陪妳…”
“你?你根本就回不了我家,能回去的只有我一人罢了,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我知道妳累了,休息了,好吗?”说完就坐在地板上,打算留在房里。
“出去。”
他执意的留在这里,不出去,还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他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全部听清,只知道,身体里的某一处,钝钝的疼,疼得很厉害。
疼得,无以復加。
我也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委屈要说,却无从说起。我依稀记得我曾在某本书上看到的某段句子——能说出口的委屈,便不是委屈。
直到今日,我总算真切地体会到说不出来的委屈,到底是什么样感觉了。
我大大力的吸气,想要压下那说不出口的委屈所带来的委屈,不让它喷涌而出,可是为什么我呼吸不了,好似有东西堵住我的呼吸管道。
视野里的所有景象变得白濛濛一片。
奇怪,怎么会这样?忽然起雾了?在房里也会起雾?脸痒痒又湿湿的,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才知道,原來是有水。
我愣了愣,没一会儿又神经质的笑。原來是我哭了,原来是眼泪随着呼气这动作一起流出来了。
眼睛很热,有很多眼泪,怎么也流不完似的。
真沒用,竟然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妳,对不起,鸾清对不起…”他紧紧搂住我,一直、一直不停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
许久,我肩窩那儿,亦湿了一片。水珠不断往下墜,墜至我肩窩。
蔓延至,我胸口。
我不知道我什么時候睡着的,等我醒來天已经全黑了。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來,他马上醒过來,“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还是要喝水?我去拿给妳。”
“你出去好么?”我翻过身背对他说。
接下來他说了些什么我沒听清,因为我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想回家吗?”
“想,很想。我还回得去吗?”
“回得去。妳母亲、家人,一直在等着妳呢。”
“妈妈…”
“是,妈妈。妳母亲天天都在等着妳呢。”
“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了…可是我要怎么回去?怎么回?”
“可以的,我教妳。妳手腕上是不是有一条你母亲送妳的手链?”
“手链?是…”
“妳听好,妳一只手覆住妳手链,心里默念着带我回家这四个字,脑海里亦要一直想着妳母亲的模样,一定要。记住,手一定要叠在手链之上。最重要的是,心里要有很強烈想回家的念头,这念头不能断,也不能中断回想妳母亲的模样,缺一不可,方会成功。”
我猛的睁开眼,脑门上全是汗,心跳得很快,快得快喘不过气。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去喊大夫。”
耳边忽然响起罄狱沙哑紧张的声音,原來他还在这儿。
“別叫,只是做梦了。”
“做梦了?別怕…有我在。”
別怕吗?可是现在连你都给不了我安全感了。
我眼也不眨的看着他脸庞,在心里仔细描绘他五官。这是最后一次了吧…我怎么就可以那么笃定,只要按照梦里人给我的指示执行,我就可以回家了?是真的可以回,然后,以后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來了。
“怎么了?”
我望着在不远处躺着睡觉的狐狸,不舍的心情盈满我心头。
“可不可以帮我把狐狸交给翳儿?拜托翳儿帮我照顾?”
“好。”他不疑有它,一口答应。
我握着他轻磨挲我脸颊的手,说:“你可不可以去拿些吃的给我?”
“饿了?我现在去拿吃的给妳,妳等会儿,我已经让人煮了燕窩粥了,我现在去拿给妳。”
我不去看他匆匆走出房门外的身影,只是再最后一次看狐狸和这我住了有一年的房间。这房里的摆设,都是我花了很多時间去想要怎么弄的。
现下回想起來,真傻,怎么那時候会以为会在这里待上一輩子?
我坐起身,照着梦里那人所说的做。一手覆住手链,额头抵着手、想着妈妈的模样、心裡默念着“带我回家”这四个字,同时强烈带着想要回家的,执念。
身体轻飘飘的。
恍惚之间,我听到开门声,听到他的惊恐声、惊慌失措声、砸烂碗碟声、怒吼,和他不断扑倒在床的声音。
我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我不知道我这是什么心态,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我消失在他眼前,无力阻止、亦触碰不到我、我竟升起,一股怪异变态的舒畅感。
我就是要他难受,我就是要让他尝尝这滋味。虽然,与此同时,感到比心如刀割还要疼的,境界。
眼前一黑,发生了什么事,我再也无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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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一睁开眼,就是妈妈憔悴了许多的脸。妈妈一哭,我也忍不住一起哭。
我很不孝吧?我很坏吧?不管是对谁,我好像都很坏。可是坏就坏吧…一直做好人有時也很累的。
我听妈妈说,我在医院里,躺了足有一个多月才醒过來。而那位计程车司机,只是受了很轻的伤,当天包扎完就出院了。
一個多月吗…原來才一個多月啊。
唰。
我抬手遮了遮,窗帘忽然被拉开,很刺眼。
拉开窗帘的人,是我好朋友,苡溦。
“清清,为什么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有吗?”我摸了摸脸,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有,我们都认识几年了,我还看不出吗?”
她见我不答,捏了捏我手,“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
“说妳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刚醒来,全身无力的,就这副表情了。”
她盯着我看了好久,“好吧,妳想说的时候才说吧。”
我感激的对她笑了笑。不是我不说,是不知道要怎么说好。
苡溦一直陪我到晚上,见我妈妈来了她才回去。
我头微仰,望着点滴瓶里不停往下坠的水珠发呆。
“发什么呆呢?妳这个毛病得改改,每次一发呆別人对妳说话妳还沒回过神來的话,看起來就傻傻呆呆的,別人一看就觉得妳这人特別好欺负。”
“可是我本來就喜欢发呆,从小到大都这样啊…妈妈您现在才想要我改,太迟了吧…”
妈妈瞪我一眼,叹气,“算了,在熟人面前妳可以这样发呆,对着別人就別这样了。”
“遵命。”我手指了指某个方向,“给我的么?”
“当然,不给妳给谁?”
“那您把皮削了,然後切给我吃。”
“指使妈妈是吧?”
我嘿嘿笑,“不敢呀…”
我手捏着一块妈妈刚切好的苹果,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怎么了?”
“嗯?”
“为什么醒过來后情绪一直很低落?”
我蹭蹭妈妈放在我脑袋上的手,说:“沒有,只是觉得有点累,想睡觉。”
妈妈担心的说:“那睡吧,休息得越多好得越快。”
“好。”
在我醒过来后的这几天,我病房倒是天天都挺热闹的。每天除了爸爸妈妈,哥哥会来之外,朋友也每天都会来医院这里陪我。
至于工作,在还不确定我几时会苏醒过来的情况下,我哥哥就已经去公司帮我把工作辞了。
辞了也好,那间公司的氛围并不好,每天去上班都觉得很压抑,快要透不过气。
关于我车祸后为什么会很长一段时间醒不过来,医生一直都给不到一个说法出来。
照理说我只是受了皮外伤和骨折,也没受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应该不至于会一直昏迷不醒。对我一直到一个多月后才醒的特殊情况,医生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一直忘记和妳说一件事。”
“什么事呀妈妈?”
“那天妳出了车祸,不是被困在车里吗?是罄先生把妳救出来再把妳送进医院的。还有啊,把妳送进医院这里后也没直接走掉,一直到我们来了也没离开…妳一直没醒过来他似乎很担心,天天来医院这儿看妳,还特地另外请医生来医治妳,看是什么问题导致妳一直醒不过来…只是在妳醒来的那天他刚好有急事要出差,他前脚刚走妳就醒来了。罄先生真是个好人啊。这次也多亏有他,所以他再来这里的时候,妳记得要好好的和他说谢谢,知不知道?说起来那位酒驾的人真的要狠狠的被罚一顿。哼,喝酒了还驾车,应该把他丢进监牢里关个几年。”
我没答,只是盯着我的手发呆。
“妹妹,我说的话都听进去了吗?怎么又发呆?”
“听进去了…”
妈妈告诉我这件事的当天,我就见到妈妈口中那位好人了。
真是流年不利。
“罄先生你好,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他喉结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独特低沉磁性的嗓音说:“不客气。”
“怎么说谢谢连个笑脸也没给?”妈妈责怪的声音响起,“妹妹,妳的礼貌哪儿去了?”
还好好的在我身体里呢,只是现在先暂时性的被我丢掉了。
他温柔的笑了笑,“没关系,她刚苏醒过来没几天,身体肯定还是不怎么舒服的,不必这么在意这些礼节。”
我把头转向一边一阵烦躁,“妈妈,我想睡了。”
“累了?”
两把不同的声音响起。
妈妈看向他,对那位好人笑了笑。那位好人原本是看着我的,察觉到我妈妈看向他,他也就转头看着我妈妈,也回了一个笑容给我妈妈。
诡异的笑容。
“我想睡了…妈妈。”我看了看那好人一眼,再望向妈妈。
妈妈会意,对那人说:“抱歉罄先生…我女儿睡觉一向怕有不熟的人在一旁的,不然恐怕她会睡不着。”
他沉默的盯着我。
我不理会那炽热的眼神,假装不知道。
“现在也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改天再来看妳。”他欠了欠身,说:“阿姨,那我先走了,您也早些休息。”
“罄先生有心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谢谢你。”
两人又客套了一番,那位好人才离开。
“妹妹妳不喜欢那人吗?”
“不喜欢。他天天都来吗?”
“嗯,只除了出差那几天没来。为什么会无缘无故不喜欢一个人?”
“无缘无故喜欢一个人才奇怪吧…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喜欢他?”顿了顿,“只是对他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可不可以让他别来了?”
“妳看妳,怎么这么说话?妈妈有什么权利不让他来?更何况他之前帮了我们这么多…还有,妳再怎么不喜欢一个人也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呀,弄得妈妈也尴尬了。”
“那,我可不可以出院了?我也没什么大碍了,再住下去也只是霸占着病房罢了…”
“这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要医生判断才行。这样吧,妈妈明天问看医生,嗯?”
“好…”
“睡吧。”
“嗯,晚安,妈妈。”
“晚安。”
第二天,医生照例来巡房的时候,妈妈问了那医生的建议。
那位医生先是瞥了那位好人一眼,才说我还不能出院,为了安全起见还要再做些检查,确定没问题了才可以回家休养。
我皱着眉头睨了那医生和好人一眼,蛇鼠一窝。
妈妈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因为她还是怕我回到家后会突然有什么问题,怕在赶来医院的路上耽误了。
妈妈呀,我又没受什么内伤…
医生巡完房,她就跟在医生后头一起出了病房,要再仔细问清楚所有的细节。
这个好人,一大早就来这里了,不用工作吗?
我把头撇向窗外,不去看他。
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被吓了一跳。“啪”一声,把那侵犯了我脸的手挥开。
他一点窘迫的神情也没有,有的是,空洞痛苦的神情。
“请自重,先生。小心我告诉我妈妈,她知道后会不再让你进来的。”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妳很讨厌我吗?”他神色不明看着我说。
“是啊。”
“为什么?”
“因为你丑。”
他一声不吭面无表情,我也不甘示弱的面无表情回敬他。
“是吗?”他手肘撑在膝上,脸色已恢复正常,身体往前倾,“柳小姐。”
有事吗他?
“我还没正式向妳自我介绍。我姓罄,”他一字一顿,“单名一个玉。”
我心一跳,听他用比平时还要低沉的声音接着说:“玉石的玉。”
从头到尾,他清冷的视线牢牢的锁住我,宛似要把我的灵魂一并锁进他灵魂里。
“哦,你好。”
他笑了笑,说:“可不可以告诉我妳的名字?”
我讨厌他,很讨厌,所以我决定不理会他,抱着洋娃娃,自顾自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