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第二天,天还昏暗之时我就起了,等打理好自己我才慢吞吞地走向罄狱的营帐所在地。
好困,这么早起床果然是睡不够的。看来以后要更早睡才行了…
同营帐只有几米远之时,我瞥到门外站着个人,这不是罄狱,这人的身材要比罄狱瘦小多。
是谁?
那人直挺挺的看着前方,丝毫没把注意力移向我这方向。
直到我走近了,他才微微转身对我点了点头,“小兄弟,这是给大将军洗漱用的,大将军嘱咐我把这些交给你。”说完把东西交到我手上就跑开了。
我连谢谢都来不及说他就跑远了。
“怎么不进来?进来。”
我身后的门帘被掀开,传出罄狱有些不高兴的声音。
“啊?哦。”原本在我手上的东西已转移阵地转去他手上了。
我跟在他身后踏进这久违的地方,里头一点也没变,只是桌案散落着一堆书。
罄狱他立在面盆架前漱口,我则在原处站着,显得手足无措。我是得帮他擦脸这些吗?我走上前去站在他身边,等他漱好口我才把擦脸布浸在脸盆里,扭干后对他说:“我帮你洗脸吧?”
他一手摸我脸,“嗯。”
还没等我避开他就把手拿开了,看来是吸取教训了啊。
原本我是抬高下巴加踮脚来擦他脸的,或许他察觉了这姿势有些别扭,他一手撑着面盆架边沿,俯下身凑近我。
我忍不住与他眼睛对视,虽然这样我的颈和脚没那么酸了,可这样一来反而让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许多,他身上干净独特的气息也随着他的动作扑面而来。为了掩饰尴尬,我藉着转身拿澡豆缝隙悄悄地拉远我们的距离。
我先把澡豆在我手上搓出泡沫,再把这些泡沫分别抹在他脸上和耳后,接着仔细的揉、外加按摩,连耳朵和耳后也一并洗了。以前他洗脸时都是随便大大力的搓的,看到都替他肉疼。
我帮他洗了大概有一分钟左右,觉得干净了才拿布把泡沫擦干净,擦好后又再把布浸在脸盆里冲掉泡沫然后扭干,再一次仔细的擦他脸。就这么来来回回擦了好几次,我摸摸他脸没有涩涩的感觉了才停下。
他眉间与眼角有些细纹了啊…二十八并没多老,他已经开始长皱纹了。是常年风吹日晒和操劳所致的吗?
“替我更衣。”
“更衣?”
“对。”
我往他上身瞄了眼,只穿里衣,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松松垮垮的,隐约间还可瞥见他的胸肌。
替他更衣啊…
我先把外衣给他穿上,接着是要把铠甲给他穿上。可这是要怎么穿的?我站在衣箱前吃力的把他平时训练之时所穿的铠甲举起来研究。
重,没想到这么重,穿在身上久了之后不就会很累?我转过身想要替他穿上,可却遇到了困难。
我踮起脚,手一边抖一边把铠甲举起来也还是没办法把铠甲从他头上套进去。不单只是我矮他太多,还是因为我力气不够,没办法把铠甲完全举起来。
正皱着眉头要告诉他时,我手连同铠甲已一并被另一双手握住了,顿时轻松许多,原本在我手上的重量也几乎被他承担去。这次他半屈膝让我与他的高度不相差太多,接着在他的帮助下我总算把铠甲替他穿上了。
我大大的呼口气,只是穿个衣我脑门上也可以沁出细汗来了。我用手擦汗他也抬手替我擦汗。我抬眸望向他,头发全乱了。
“我帮你梳头吧?”
“好。”
我让他坐在床边,而后爬上床半跪着跪在他身后给他梳头。我一边梳,一边仔细观察他头发。他头发好黑,也好浓密,长度也只比我短一些罢了,发质是属于硬的。
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才注意到这些细节…
梳好后我坐在他身边说:“好了。”
“累吗?”
“怎么会。倒是你这身铠甲出乎意料的重啊。”
“我没觉得它重。”
“…你整天穿着,不累?”
“不会。”
突兀的,有一把声音插进我们两之间的谈话,“大将军,早膳已端来。”
“进来。”声音似有些恼怒。
话音未落我马上起来。
我瞟了罄狱一眼就把眼睛移开,他好像更不高兴啊?
见那位士兵大哥要摆盘了我走向前去对他说:“这位大哥,交给我来吧?”
那位士兵大哥先是往我身后望一眼,才对我点了点头。
紧接着罄狱的声音响起:“退下吧。”
“喏。”
我先把书收拾好放在一边,才把盘、碟子一一拿出来。此时罄狱已然落座于我对面。
“吃吧。”他说。
“吃好后你歇会儿,看你想做些什么都可以,或是再睡也行。我已与那老太婆说好你每天会在这儿待到中午,午时方回去帮她忙。”
“嗯…好。”接着又不确定的问:“我再睡回去真的可以吗?”若是可以的话吃好后我马上再睡回笼觉。
“真的。”
我忍不住欢呼一声然后说:“谢谢,你怎么那么好啊。”
他脸上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宠溺笑容,神色已不复前刻那般。我呆呆的望着他背向阳光的脸庞,心跳蓦地加快。
我咳一声,“这段时间你一直忙着训练,是要…”我停了停,那两个字是怎么说了?
“是要…出征了吗?”我不安的问他。
“嗯。”
“很危险。”我小声说。
“不会有事的。”声音一顿,又接着说:“上了战场难免会受点伤,只要知道如何保住性命即可。”
我望着光滑的桌面,陡然间胃口尽失。
我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直到他走远了我马上飞奔到床边。轻巧一跃,就这么一跃而上躺在滑滑的丝绸上。
我按着胸口,心跳紊乱的感觉真不好受。
我趴在床上那儿一直胡思乱想,想东想西的。心为什么就是一直无法安定下来?
原本想再睡回去的,结果真的躺上来后睡意却完全消失不见。
我转头看看周围,看到他的衣服乱乱的放在衣箱上。他平时挺爱整洁的啊,怎么没折叠好?
我走前去把衣服拿起来闻,差点没被熏晕。
好臭…
这衣服放了几天了?好多泥垢啊。要不要帮他洗?他有说过我要做些什么都可以的,而且我也不是不曾在外面走动过…
我再看看这衣服,还是决定去帮他把衣服洗了。
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外边,我返回营帐把之前补好一半的衣服继续补完。只是生个病,我竟然把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多亏适才洗罄狱的衣服看到有破洞,才让我想起他的衣服还没补完,否则搞不好我真的会就这么把这件事忘光光了…
我敲敲手表,这么快就接近中午了。
我把补好的衣服放回衣箱里,出去把晒干的衣服拿进来准备也把那些破洞一并补好来。
等到十二点出了才总算把衣服缝补好。我手快的把衣服折叠好并放回原位,紧张的要赶着回去老奶奶那儿。临走前注意到床有些乱,又再折返回去整理好。
走在回去的路上,丫鬟、老妈子,这两个词不断充斥在我的脑海里。我摸摸我脸,不应该说丫鬟或老妈子的,与我这副男人模样不对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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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趁我不断在老奶奶与罄狱的两个营帐间往返快速地溜过。
我原本以为离罄狱出征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的,可事实往往与幻想相反。
我睡得模模糊糊之际,听到那因穿上铠甲在走动时铠甲相互之间撞击所产生的清脆铿锵声、熟悉又独特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这里之时,我忍不住睁开眼睛,等待那我听过无数次的冷沉嗓音唤我名字。
“鸾清。”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外面好吵,好多带着铿锵的脚步声、兵器声、吆喝声,我从来没像此刻般这么讨厌听到那些声音。
毫无防备的,没让我有一丝的心理准备就这么来告诉我说他要走了么?毫无根据地,潜意识里就是知道他要出征了,即使他还没说他来找我是什么事。
“鸾清。”
我吸吸鼻子,从床上爬起来。把之前让老奶奶教我制作的那些解毒药丸、补充体力的药丸、治疗伤口的药、一堆吃了对身体有益的药丸,通通放在一块布上裹起来抱在怀里。
再在衣架上拿更重要的一样东西,护心镜。大多数的护心镜只镶嵌于胸口中央,这个的我自己再另外改良过,后背也一起镶嵌上铜镜。
我看着我怀里的一堆药,想起在制作这些药的过程中,老奶奶曾对我说只需给他带上敷伤口的药即可,他的身体好得让人匪夷所思,淋个一个月的雨也不见得他会生病。
再来以他的体质即使对他下毒药也不会有事,他身体几乎可算是百毒不侵了,皆因从他还只是个孩子时就不断被喂食些奇珍异草与毒药。所以除了用来治疗伤口的药,其它的药他是不需要的。
我觉得老奶奶说得太夸张了,哪有人真的百毒不侵,身体壮得比牛还要厉害的。这些都是电视和小说里最爱编出来骗人的桥段与戏码,所以我还是坚持要弄这些药给他。
还有,他那么小就被喂食一些奇怪的药,他能活下来算他命大了呀…
我把门帘掀开一些,就是不走出去。可他怎么会让我为所欲为,见我掀开门帘了,一把把门帘掀得更开,再搂住我腰把我带出来。
大约是他力度没控制好,害我被往前带时由于冲得太快踉跄了几步,脚尖抵住障碍物了才得以停下。那障碍物就是他脚,我双脚现下是踩在他脚背上的…我睁大双眼与他对望,力道未免也出得有些多了吧?
他搂住我往旁边挪一步,离门口有了一点距离。他搂住我的力度不大,可却恰到好处,让我挣脱不得,亦不能下来。
“狱,有人经过这里的话会看到我们两个男的抱在一起的…”我一手抓住他手指想要把它掰开。
“我要走了。”
我抱紧怀里的药不再挣扎,低头看向我踩住的双脚。他脚好长,我踩在上面脚后跟也没露出他脚趾外。双脚覆住他脚背,毫无突兀的违和感,竟是这般的刚刚好。
“你为什么到要走了才告诉我?”
“怕你会一直担心,胡思乱想的。”
“你不在了我也会一直胡思乱想。”
他语气不舍,“是啊,我也知道我上战场了你会一直胡思乱想。可怎么办?无论如何我都得出征,不可能去逃避这事,而上战场保家卫国也是我一出生就已注定好的了。”
“为什么被注定好了?你可以拒绝的,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他默然无声的望着我。良久,方听到他缓缓的说:“没有。保家卫国就是我这一背子最想做的事,也会是我贯彻到底的使命。”
从头到尾,我都一直与他的墨眸对视。他是那么地坚定,肯定、这辈子他该做的事就只有这一件,连一丝迷茫都没有。
“那,这次的战争结束了,可不可以…不再上战场了。”
“傻瓜。”他语气无奈,接着又说:“只要战场上需要我,我就一定会上。”
傻吗…我也知道我问得问题很傻。
“这包袱里面都是药,是我向老奶奶学习怎么制作成药丸的…你带上,有用的。还有这护心镜,也带上。”
他接过包袱和护心镜,怔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
很久,他声音沙哑的问:“全部都是你亲手做的?”
“…也不算,老奶奶也是有帮忙。”
“是你亲手做的。”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他语气好奇怪。
“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
“那你一定要回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
“…好。你别出了这军营,外面危险。”他沙哑的说。
我视线定在他手上的包袱,点点头。
远处源源不断传来的铿锵脚步声一直不绝于耳。我抿紧嘴,再也忍不住踮起脚搂着他脖子,整个人悬空的挂在他身上。而他也伸出拿着东西的手来把我抱得更高,固定在他怀里。
我脸贴着他脸,“你不要有事…”
“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别哭。”他语气不舍温柔轻声的说。
“我没哭,你乱讲。我是男人,你讲这话有损我的男子气概。”
他胸膛轻微震动,“好,你没哭,只是突然下雨了,有雨滴在我脸上。”
“你很讨人厌。”
“那你讨厌我吗?”
我把全部眼泪蹭在他脸上,不答。
“鸾清,这事儿,你要学着习惯。”
为什么要?我不想学着习惯这样的事儿,也习惯不了。
他紧了紧手,把我抱得更紧,“时辰快到了,我得出发了。”
我加大搂住他脖子的力度,舍不得放手。
“我想站在一旁看着你出发。”
我耳朵被一股温热触碰,听到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