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章(1 / 1)
余唯一在方宅养伤,几乎是足不出户,偶尔,才在欧阳少恭的搀扶下,去房间外的小花园里走走。
可是,这种生活并不代表她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她是一个聪明人、一个心机人,掌握所以的信息,是她与生俱来就学会的手段,那十年,之所以在天墉城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因为她不能肯定,紫胤真人他们是不是百分百对自己放了心,所以,她收了探听一切的手段,只一心做一个稳住温柔,全心全意对待百里屠苏的好姐姐,现在,那么做的成果出现了,在她留在欧阳少恭身边这件事上,就连紫胤真人也不会说些什么了,特别是有了百里屠苏的那一剑。
欧阳少恭对她也越来越放心,因为在他的心里,余唯一是一个没那么善良、却可以为了在意之人放弃一切的坚韧女子,当这个女子知道自己的真面目、知道自己的目的,经过反复地挣扎纠缠,还是来到自己身边时,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结果要出现了。
所以这几天,欧阳少恭忙了起来,因为琴川出现了瘟疫。
余唯一笑笑,瘟疫?瘟疫好啊,瘟疫可以让我们的欧阳大夫更出名,让他更得百姓信任,不是吗?
她笑着看着面前的丫头满面通红地述说着欧阳大夫的仁心仁术,内心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看来欧阳少恭要开始动手了,那她也要开始收网了。
余唯一独自坐在院中,心里把已经不知模拟了多少遍的计划又过了一遍,对计划的实施,又多了几分把握和信心,就看到寂桐像自己走了过来。
寂桐,她来找自己干什么,余唯一在心里挑挑眉,然后有些虚弱地站起身,迎了上去:“桐姨。”
“唯一姑娘,”寂桐微微拱了拱身子,把老奴的身份演绎得很到位:“寂桐来这里找唯一姑娘,是想唯一姑娘随寂桐走一趟,寂桐有要事相告。”
余唯一的脸上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语气温和:“桐姨,有什么话,不可以在这里讲啊?”
寂桐摇摇头,坚持余唯一和自己走,余唯一没法,只得跟了上去。待进了房间,看到一样一脸疑惑,坐在桌前等待的方如沁时,她的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只见寂桐拿出烛龙之鳞放在桌上,语气慎重地说:“我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少恭的事。”
“少恭,”方如沁的声调高了几分,只要是一关系到少恭的事情,她就会不自觉地上心几分:“桐姨,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不是少恭出来什么事?难道是少恭在医治瘟疫的时候,自己也染了病……”她的思维越来越往偏里走,果然是关心则乱。
倒是坐在一边的余唯一,微微垂着头,不言不语,让寂桐也不禁侧目了几分。
寂桐在手里捏了个法印,把功力慢慢地出入烛龙之鳞当中:“你们慢慢闭上眼睛。”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当初欧阳少恭骗素锦吃下漱冥丹的一幕。
“不会的,不会的,”方如沁摇摇头,一脸的不相信:“少恭说素锦计划败露,已经逃跑不知所踪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现在不仅是素锦的事,”寂桐叹了口气:“而是那些药,那些药不能吃,吃了会死人的。”
“不,我不相信,我要亲自去问少恭。”方如沁激动地站起身,不顾寂桐的阻拦,跑回了方宅,去找少恭问个明白。
寂桐看着方如沁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到依旧坐在桌前,垂着头不言不语地余唯一:“唯一姑娘,我知道,如今让你知道这一切,你会不能接受,但是,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少恭他……”
“为什么不能接受,”余唯一抬起头,表情淡淡地看着寂桐吃惊的样子:“欧阳少恭是什么人,我可比那个方如沁了解得多了。”
“你,”寂桐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的,对的,你的医术高明,少恭也曾夸奖你比他不逊色几分,所以,那些丹药的作用,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什么……”寂桐说不下去了,这个看上去温和善良的余唯一,为什么也有这般恶毒的心肠,就像少恭一样。
她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看到余唯一神态自若地喝着茶,半点没有解释的样子,更是皱了皱眉头,对,就是和少恭一样,他们一样温和待人,可是这份温暖却从不入心,他们的心思难猜却又心思如铁,她,余唯一,根本就是一个女版的欧阳少恭。
余唯一缓缓放下茶杯,看着寂桐变幻莫测的脸:“桐姨,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回来,回到少恭身边,我和少恭只能活一人,这是我与他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寂桐:“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是什么人,重要吗?曾经我挣扎了许久,还是放不下他,那别人与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寂桐复杂地看着余唯一,她没有想到,原来唯一已经知道了少恭的打算,还自己主动送上了门来,难道她真的那般爱少恭,爱到除了少恭,别的没什么大不了,琴川百姓的命不重要,连她自己的命都不重要。
“所以,你这段时间待在这里,是想和少恭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寂桐苦涩地开口,但是看着余唯一的眼光却温柔了不少,原来,她以为,还是方如沁那般善良没有心机的大家闺秀和少恭更相配一些,现在,她倒觉得,也许,余唯一,才是更理解少恭的人:“你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命,那怕,那怕少恭爱得是巽芳吗?”
余唯一微微低着头,半饷,才用稍稍有些颤抖地语气开口:“桐姨,可以告诉我一些有关巽芳的故事吗?每次我提起这个话题,少恭都很生气,不愿多谈。”
“哎,”寂桐叹了口气,重新坐在了桌前,她和少恭真的很像,就连这种执著,都很像:“巽芳和少恭,相识在衡山之巅……”寂桐用一种满含怀念的语气,把巽芳和少恭,不,准确说,是她和少恭,从相识相知、到相爱相离的故事,一一将给她听。
余唯一还是低着头,神色淡淡地把玩着已经空了的茶杯,听完了整个巽芳与少恭的故事。
“等到少恭再回东海,蓬莱也已经因为天灾而覆灭,巽芳,”寂桐顿了顿:“巽芳,也已经葬身在这蓬莱天灾下了。”
“所以,少恭才那么像复活巽芳。”余唯一接口。
“对,”寂桐点点头:“但是,需知这复活之术乃是逆天改命,少恭这样做,恐会招致天谴的。”
“招致天谴又如何,”余唯一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寂桐:“为了心爱之人,就是灭了天下苍生,又算得了什么。”语气中,带着杀气,却又无比的深情。
寂桐看了余唯一半饷,才叹了口气:“你真的很像他,也很爱他。”
余唯一挑挑眉,对于寂桐话里的叹气不置可否:“少恭如此爱巽芳,可是,巽芳就一定也这般爱着少恭吗?”
“你,什么意思。”寂桐听到余唯一的话,愣了一下,爱少恭,她当然爱着少恭,她一直都深爱着他,就算是不能相守,她也会待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直到死为止。
“巽芳爱少恭,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蓬莱,就算天灾来临也不逃走。”余唯一质问道。
“因为,她答应少恭一定要在蓬莱等他回来。”寂桐回答。
“若是连蓬莱都没了,何来的在那里等他?”余唯一继续追问。
“她以为她可以坚持住的,可是,可是,她没有等到少恭。”
“所以,她现在把责任推给了少恭。”
“没有,没有,”寂桐反驳道:“她爱少恭,她不会指责他任何事。”
“但是她已经指责了,她用剩下了时间,守在少恭身边,却不做声,她看着少恭为她痴、为她狂、为她痛苦、为她发疯,她却一声不吭,她在惩罚他,她要少恭为没有及时回来找她而付出代价。”
“不是的,不是的……”
“她说她不会指责他,但是,当少恭给琴川百姓喂下漱冥丹时,她又来告诉我们,和我们一起指责少恭,难道她不知道,少恭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吗,她恨少恭,她恨他,她要我们一起背叛少恭,她要少恭一无所有。”
“不是的,不是的,”寂桐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没有,我永远都不会恨少恭,我爱他……”寂桐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余唯一,好半饷才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你知道我才是真的巽芳。”
“本来只是猜测,但是,现在肯定了,”余唯一的脸上露出一丝同情:“寂桐,不,应该说,巽芳公主,这么多年,你待在少恭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他,却从来都不告诉他真相,你有想过,他过得好不好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寂桐双手捂着脸,无力地摊在椅子上,‘嘤嘤’哭了起来:“蓬莱天灾后,我的脸毁了,我不再是他心里完美无瑕的巽芳了,我没脸见他,所以,所以,我希望他可以忘记我,好好地生活下去,我一直在努力,但是……”
余唯一伸出手,握住寂桐的手腕,把她的手慢慢拉开,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所以,你才会撮合少恭和如沁,发现少恭对我也不错之后,又对我很好,”她抬起手,摘下寂桐脸上的金色面具,看着面具下苍老、布满伤痕的脸:“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总是告诉少恭要放下过去,才是一直在提醒他过去的一切。”
“我不想的,不想的。”寂桐喃喃地开口,此时的她,脆弱伤悲,像极了那个善良单纯、不碍世事的蓬莱公主。
“你一直提醒着少恭过去的一切,少恭又怎么能放得下,他只会越来越执著,知道偏执地不顾一切,让琴川的百姓做他为你建造的永恒国度的人,巽芳,难道,少恭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他的错吗?”
“我,”寂桐无助地看着余唯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才会让少恭变成这样,”她的泪水不断地滑过脸颊:“我其实一直在提醒他,我害怕他忘了我,我害怕他真的爱上另一个女人,而彻彻底底地忘了我,”她反手,紧紧地握住余唯一的手腕,像是在救助什么:“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一个坏女人。”
“不,”余唯一摇摇头:“我们,都只是爱着他而已,”她拍拍寂桐的手,安慰道:“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少恭的事,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说完,她拉下寂桐的手,看了看有些神情恍惚的寂桐,起身走出房门。
“寂桐,”她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前行:“要是,少恭真的活了下来,你,又该何去何从。”
“我该何去何从,我又能何去何从。”寂桐喃喃地自问着,她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