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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雅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正过身子对着司淼,她穿着高跟鞋也不比司淼高,却因为描绘得当的妆容、镇定自若的气度和代表着有过丰富人生阅历的鱼尾纹,让她的气势仪态全然不输半分。
她郑重地开口:“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去我家?你以为是谁?你是他司振远的女儿但不是我的!你说的对,你爱住哪儿住哪儿跟我没有丁点儿关系,我也管不着你。但是我现在让你去我家,记住,那是我家!不是因为我想管你,是因为我可怜你爸爸!”
司淼刚想出口反驳,就被肖雅抢先,“他坚持要在我们家给你留一个房间,为了这事儿我没少跟他吵过架。要不要去看看,你自己决定。”
司淼张了张口,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这种情况超出她的预期,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您家在哪?我们怎么过去?”见她们两相对峙气氛凝重,宋嘉壮了壮胆子上前说道。话虽然是问的肖雅,但他却一直关注着司淼的表情,担心她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好在司淼只是眼角微蹙,没有发飙。
肖雅表情微松,“璟熙花园,六栋301,家里阿姨八点钟下班,你们现在过去她会给你们开门。”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谢谢。”宋嘉一手拉起司淼,一手拿过她的包,转身就走出了病房。司淼不言不语,就这么被他拉着走了出去,没有反抗。
直到坐在了车上,司淼才问:“你为什么替我做决定?”
听不出她是喜是怒,但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代表她没有拒绝。宋嘉打着哈哈:“去看看也没什么损失啊!而且我朋友家里地方小,没那么多房间给我们睡。”
司淼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走吧,慢点儿开。”
跟着导航,车子在人流稀少的道路上行驶。这样的台风天,连马路两边的店都有好几家提前关了门,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更是少有。阴沉沉的天气,仿佛给人的心里也蒙上了一层黑布。
没开出多远,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车上砸。大雨来势汹汹,原本沉静的车里霎时就只听得见雨声和时而轰隆的雷声。
“打雷了。”宋嘉说。
“你怕?”司淼撇过头问。
“我不怕,”宋嘉轻笑,“我以为你怕。”
“我不怕。”
短小而简洁的对话,在倾盆的大雨中显得格外的温暖人心。司淼放松了身子,放任自己彻底地靠在了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轻柔地说:“雨这么大,路都看不清了,你慢点开。”
宋嘉嘴角微扬,“再慢就该爬了。”
司淼满意地笑了笑,问道:“听个歌?”
宋嘉依言按开了音响,低低浅浅的木吉他弦声就在车里蔓延开来,随之而来的女声淡淡地唱道:“偶然与巧合之间,我们的选择会不会,改变了时间,改变某一个人……”
司淼听着歌声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视线也随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和雨滴渐渐变得悠长而散漫。
宋嘉真的从来没把车子开得这么慢过,听着恰合适宜的歌声,竟然也没了以往的急躁,就这么慢慢悠悠的,最后终于停在了璟熙花园六栋的楼下。
他们没有伞,开了车门,两个人就用手遮着头顶跑进了单元楼下。小区的安保系统做得严密,司淼按了单元门口的门号,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是谁?”
“我是司淼!”司淼怕雨声太大就稍微放大了声音喊道。
然后“嘀”的一声,门便开了。
虽然楼下有一个小小的房檐,但就这么一会儿,两个人的背后也都被外面的风雨打湿了几乎半个身子。
上到三楼,阿姨已经开了门在门口等着他们,见到他们便说道:“司小姐好,饿了吧?晚饭还热着,您是现在过去吃还是……”
司淼挥手打断了她,冷颜说道:“不用叫我司小姐,叫我司淼就行,晚饭我一会儿再吃,先告诉我我的房间在哪。”
阿姨带着他们走进去,司淼这才发现这房子居然是买了上下两层打通了的。应该是肖雅提前交代过,阿姨先是把他们带到楼下的一个房间门口,告诉宋嘉这是他今天晚上的房间,然后才带着司淼到了楼上。
她的房间在楼梯上去右手边最里面的一间,阿姨把她带到门口简单交待几句之后就下去了,剩司淼一个人留在了楼上。
她定了定心,打开门又随即猛地一惊,半天愣在那里回不过神。
不大的房间打扫得干净整洁,从墙纸到窗帘,从书桌到台灯,再到床单被子枕头,全是一个色系——她最爱的蓝色。墙纸是淡淡的蓝,窗帘是深色的蓝加上一层透明的印花纱,底边还挂着细碎的珠,书桌是纯纯的天蓝,台灯是小巧的粉蓝,床上四件套是从粉到紫夹着蓝的渐变色,铺得平平整整,像一幅画着海滩的抽象画。
不仅如此,房里窗户的朝向和一应摆设全都和她拆迁以前家里的房间一模一样,连她小时候睡觉离不得身的维尼熊也如记忆中那样摆在了床头。
这是她的房间,肖雅说她爸爸坚持要给她留一个房间的时候她还不以为然,以为只是普通的一间客房等着她某一天可能来住罢了,却没想到这真的是她的房间,专属于她的房间。
司淼彻底懵了,她从没想过司振远会这么对她。她一直以为他既然会为了另一个女人抛弃妻女,一定是不爱她了、不想对她和妈妈负责任了,却没想到他会为了她做到这个份上。
她不由自主地走进去,视线慢慢地划过房间里的一分一寸,以前和爸爸在房间里发生的一点一滴便随之涌现。
很小的时候,她喜欢和爸爸捉迷藏,躲在衣柜里、书桌底下或者床底下,爸爸总是一眼就能抓到她,丝毫不客气。大一点要上学了,晚上爸爸就会在房间里陪着她写作业,那些鸡兔同笼、游泳池里又是放水又是排水的数学题,他总是能用一种不同于老师的说法讲给她听,让她倍感新奇,又能在隔天的课堂上出尽风头。
再大一点的时候,爸爸就开始和伯伯合伙做工程队了,工作也好应酬也罢,就是一天到晚地不着家。偶尔她放学回到家,就会在自己房间里发现爸爸给她买的新衣服、新鞋子或者各种各样的维尼熊,以至于后来她的维尼熊多到房间里都摆不下了,只好全都堆在了储物间。
不过可惜,自从搬家的时候妈妈嫌那些熊太占地方又容易堆灰,就把它们一股脑儿全都送人之后,她就再也不会吵着要抱着维尼才能安安稳稳地睡着了。就像现在她房间的摆设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一样。
司淼黯然回神,转身带上门走了出去,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这么做,何必呢?
从木质的旋转楼梯走下来,宋嘉已经在客厅等她了,见她下来,想也没想抬口便问:“怎么样?”
司淼脸一垂,并不想回答他。她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沉默地在他面前穿过客厅,走进厨房。
宋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才发觉自己刚刚确实是不应该问。他没好意思跟进厨房里看她在干嘛,只听见她清冷的声音在问:“这里还有别的客房么?”
然后就是阿姨疑惑的声音:“没了,怎么了?那房间你不喜欢?”
司淼似是不信,“这么大房子只有一间客房,不可能吧。”
“真的没有了,”阿姨努力解释,“楼上加上你那一间一共三间卧室和一间书房,楼下是晓旭以前的婴儿房,现在改成储物间了,还有一间棋牌室、一间游戏房,哪里还放得下两间客房?”
司淼环顾了一眼偌大的厨房和客厅,才信了阿姨的话,但更大的不信又来了,“那平常要是多来几个客人,岂不是没地方住?”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客人多没地方睡的时候,是不是会睡到楼上那间房里去?那间名义上是给她准备的房间。
她当然也知道这很荒谬,这么多年了,她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而且要不是这次司振远出了事,她以后也都不会来这里。那间房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充分利用资源、当做另一间客房了。
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说是虚荣心也好,说是占有欲也好,就算是心里对司振远的怨恨不曾减少一分,却还是想自私地成为他心里不可动摇的一部分,甚至在知道了他给她留了一间房之后,就希望那真的是专属于她的、别人碰都不能碰的一间房。
司淼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坏,所以她才问得隐晦,没有把后面那句话问出来。
可阿姨是什么人,她虽然只是家政公司请来帮忙做饭打扫的阿姨,但毕竟虚长司淼那么多岁,看的人多了,见的事多了,加上她每个礼拜都要给楼上那个房间打扫,却从来没见有人进去住过,今天司太太终于说有人要住进去了,而那个人又恰好也姓司,她自然就猜到了几分。
阿姨看出司淼脾气拗,也不戳破,只笑着回道:“怎么会没地方住!咱们这小区附近就有一家酒店,平常有客人来过夜的,一般都喜欢住酒店,家里有客房他们都不愿意睡,也就晓旭的外公外婆来住过几次。”
司淼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努力忽略心底的那一丝窃喜。
阿姨笑了笑,问道:“吃晚饭吧?”
司淼看着那笑,突然就有一种被看穿心思之后的小难为情,耳根开始慢慢发热。她别过头,闷闷地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