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折腾完了,清颂看了看天色,想着还可以睡一个时辰,他拉着流珞说,“先生,陪我。”
流珞轻叹,除了鞋袜,将人紧紧裹在怀里,说:“睡吧。”动作娴熟,想是不止做了一次。
清颂听话地闭上眼睛,在他怀里找了舒服的位置很快便睡着了,自从那次他向流珞示弱,央着流珞陪他,此后他不抱着流珞睡不着,流珞让他感觉格外安心。
清颂没有告诉裴天凌,他不能如此频繁地行房事,会加速他的生命流逝,他的命不久矣。
流珞显然是注意到这个问题了,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问他,如果这样下去,他会怎样?
清颂拉着他的手,作出可怜的样子:“我可能会卧床不起,无法处理事务,到时候要麻烦先生重新掌国师的位置替我辅佐流雅了,我很任□□。”
流珞木着脸说还有多久?
“不到半年了吧。”
其实不问,流珞也知道,大夫的话声声在耳,可是他拿清颂实在没有办法,无论吃多少补药就跟没吃过似的,丝毫没有效果。
于是流珞便天天守着清颂,日子每过去一天,心便更焦惶。他赶了裴天凌几回,说清颂病了,已经睡了,不让他进屋。他知道清颂这病治不好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房事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在流珞的努力下,清颂竟活过了半年,倒也只是多争了一个月。到后来,清颂的病越来越严重,连起身都很困难,在他走的前一日,他拉着流珞的手,求他好好辅佐流雅,断断续续说了一堆,像在交待遗言,流珞听得心惊,但又不忍心甩开他的手,只得一一应下。清颂说完便陷入昏迷,把流珞吓得要死,以为他去了,抱着清颂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后来还是下人们拉着大夫来瞧,说清颂是昏迷了,如果醒的来还好,醒不来就……其实大夫还有一句没说,清颂的情况太糟糕了,他估计大限到了。但明知结果,为了流珞安心,他还是尽他所能用了药,果然,只过了一日,清颂便在睡梦中走了。许是经历过一次,在知道清颂已经去了的消息,流珞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默默地安排着后事,只有府里的下人知道,夜里流珞在棺木前咳血不止。
流雅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御书房与大臣们议事,然后大臣们就看到这位一向威严稳重,年轻的女王陛下瞬间失去威仪,跌在地上,还是身边的近侍让大臣们散了。
流雅木然地接过眼前的方帕,摸摸脸,竟满是泪水,儿子软软的小手认真地抚摸着她的脸,糯糯地安慰:“娘亲不哭,玉儿帮你吹吹就不痛了。”
“玉儿啊……”流雅抱着裴玉宸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裴玉宸知道再也见不到他的美人舅舅后,也抱着他娘亲一起痛哭。
流雅怎么也想不到三月前的一次见面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跟往常一样,清颂定时在流珞怀里醒来,由人伺候着洗漱,早膳已经摆在桌上。才刚用了一碗清粥,宫里的内侍监便来传旨,流雅说想他了,召他进宫见见。因是给他准备了轿辇,想是传了旨就立刻进宫的,早膳也不继续吃了,流珞让他换身衣裳,喝了药再走。
清颂坐上轿辇,不知经过了多少道门,被一路抬到了流雅的寝宫,到时,流雅正在用膳,旁边摆着一副餐具,是为他准备的,清颂问裴玉宸,流雅说他上学去了。那日,流雅未上朝,一直陪着清颂,又留他吃午饭。
清颂看了看时辰,摇头。“先生该念着了,我得回去吃药,一日三次少不得。”
流雅说:“药可以差人去取,刚刚不是还念着玉儿吗,那小子也想你,要是午膳的时候不见你指不定要闹多久。”
见他不语,流雅又道,“你若不喜欢他,便不要他一起,就我们三个。”那个他自然指裴天凌。
流雅眼中的期待,清颂拒绝不了。流雅登上皇位后,便不如做公主时自由,要见他也多有制肘,今日一见不易,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况且他不知道这病什么时候就要了他的命。
清颂的药是流珞亲自派人送的,流雅选了几名亲卫一路护送,到时已经凉了,少不得重新热一下。
裴玉宸见了清颂果然十分欢喜,连他母上瞪他也不怕了。
吃了饭,该午休了,裴玉宸缠着清颂陪他睡,清颂一脸无奈地看着流雅,他本来打算用了午膳便回去的。
流雅心里闷笑当没看见,倒是伺候裴玉宸的嬷嬷多了一句嘴,清颂不知听没听见,拉着裴玉宸去榻上睡了。流雅却是听见了,一怒之下让人拖出去掌嘴,当着众人的面说,要是再听见说清颂的不是就不是罚得这么轻了。
其实那嬷嬷完全是为裴玉宸考虑说的,只不过潜在的意思是嫌清颂生病了,小殿下尊贵,不能染了他的病气。本来就算清颂听了也不会在意,偏偏流雅是见不得清颂受丝毫委屈,登基后不想扰了他清净,表现得不如之前亲近,倒教人看低了他,着实可恶。
这些清颂倒是不知道,裴玉宸虽把人拖上了床,但小脸兴奋,没有睡意,清颂就给他哼童谣,以前小童跟他的时候,每次打雷,他都这样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给他哼不知哪里听来的歌谣,两人就这样紧紧相依,睡着了。
午休过后,裴玉宸下午要跟着师傅学武,他赖在清颂怀里不肯起来,好不容易见着了美人舅舅,他不要这么快分开。
宫女就哄他,小殿下要乖,不要吵着祈大人休息,你看祈大人这么累,等大人休息好了才好陪殿下玩啊,如果殿下不乖的话,惹大人生气了就不理你啦。
裴玉宸听了赶紧穿衣起床,他才不要惹美人舅舅生气,如果美人舅舅不理他了,他一定哭晕在茅房。
快到门口时,裴玉宸突然折回来,吧唧在清颂嘴上亲了一口,还小声地说“美人舅舅,你睡吧,要等我回来一起玩哦。”
宫里有专门教皇子武术的教头师傅,有时候裴天凌也会跑来教教裴玉宸,当然也不是经常。今天裴玉宸一进练武场就看到他亲爹的身影,带着未褪的欢喜扑过去,然后,然后裴小朋友一个下午都悲剧了。绝对是他亲爹看到儿子偷香吃醋了,绝对真相!
那天清颂又留下用了晚膳才离开。那天流雅和裴玉宸都过得很开心,谁曾想竟是最后一次见他。
清颂的葬礼很隆重,流雅为他办了国丧。出殡的那天,流雅不顾祖制,带着裴玉宸一起去了,裴玉宸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紧抱着清颂的牌位跟在流雅身边,裴天凌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跟着他们身后。
他抚摸着棺木的纹理,像是在抚摸里面的人一样,温柔又悲伤,心中无限悔恨,恨不得随他去了,可是不能,因为他不许。他这么恨他,在他知道自己以为的每一次缠绵竟是将他更深地推向地狱,他想当场自戕,被流珞阻止了,流珞说了他的遗言,他希望流珞和自己能好好辅佐流雅。他才知道清颂竟如此恨他。
明明知道我离不开你,却偏要我生生忍受失去你的痛苦,恨不能同去,明明知道我爱你入骨入髓,却要我亲手将你推向死路,眼睁睁看你离开,你好狠,好狠呐!
裴天凌眼睁睁看着人钉棺,放棺,掩土,悄悄抓了一把棺边的土放进随身携带的锦囊里。
裴玉宸发现他爹爹回来后,变得更加阴郁和沉默了,他问他娘亲怎么了,娘亲说你舅舅不在了,他很伤心。裴玉宸想了想,点头,美人舅舅不在了自己也很伤心,连最爱的芙蓉冰糕都吃不下了。
裴玉宸十岁那年,裴天凌向流雅请旨戍边,朝堂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答应清颂要帮流雅守江山,那就去边疆守着,不让外族侵了尚流一丝一毫。
裴天凌走了半年,裴玉宸发现有个帅叔叔总往他娘亲的寝殿跑,他有一次偷看到她娘亲靠在那个叔叔的怀里,脸好红,他本来想进去的,但是小杨子把他拖走了,小杨子是他的贴身小太监。他问小杨子干嘛拖走他?小杨子说不能让陛下发现你在偷看。他不解,说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干嘛怕被发现,还有那个男人是谁啊?小杨子答,是当朝丞相傅大人。裴玉宸疑惑,丞相进宫是和娘亲议事吗?怎么感觉怪怪的。小杨子很隐晦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娘亲看上傅大人了,你很快要有个新爹了。裴玉宸更加疑惑,我有爹爹了呀。小杨子看了他一眼,心道,你那个爹爹估计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裴玉宸十一岁的时候他娘给他找了个后爹,远在边疆的爹爹没有回来,只捎了书信和贺礼。一年后,他多了个妹妹。
小公主的满月宴过后,裴玉宸上书恳请去边疆历练,流雅虽不舍,终究还是答应了。三年后,裴玉宸载誉而归,流雅看着大殿上身姿挺拔少年,甚为欣慰。同年流雅产下一子,册封裴玉宸为太子。
又十载,流雅退位,裴玉宸登基,撇下一干儿女,流雅携着傅大人出宫,云游四海去了。
次年,裴天凌于军中阵亡,裴玉宸殿前吐血,命人速将尸首带回,葬于清颂陵旁。
裴玉宸带了元宝蜡烛,跪在裴天凌坟前。
“爹爹,玉儿来看您了,玉儿知道您最喜欢舅舅,所以将您葬在他的陵墓旁,您高兴吗?您放心,舅舅不会责怪您的,这些年您为尚流,为娘亲,为我做的,他都看着呢,您见了他好好跟他说说,他一定会原谅您的。”
年轻时帝王站起身,拍拍膝上的土,又各给裴天凌和清颂作了揖才抬步离开。陵园的入口守着一个青影,是从小伺候裴玉宸的太监,现在已经升了杨总管,裴玉宸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脚步也轻快起来。
清颂的墓旁有一棵桃树,是当年下葬时种下的,此时正值花开,满树绯色烂漫,清风徐徐,花瓣轻舞着,飘旋着,洒满坟茔。你,可曾记得,当初桃林的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