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只此一妻(1 / 1)
是景乐。
小孩子变化起来,真是三日就要刮目相看。前些时候,他来看欢庆,已然是小大人的模样,如今站在这里竟隐隐有种小天子的贵气,再不似从前那般软软糯糯,仿佛还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团子。
欢庆本想问问他,这些时日都有发生了什么事。如今看来,周德教他是教得很好,就算是有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需要欢庆来给他操心。
景乐对夏侯妡姬行了一礼,对那芝姑姑是看也不看。才起身就走到欢庆这边,上下将梁牧一番打量,道:“欢庆姐姐,我听闻你喜欢的人来了。是他吗?”
“嗯。”
“你是我欢庆姐姐的准夫君?”
梁牧见欢庆笑得柔和,对这小大人一般的小孩也甚有好感,温和道:“是,有何见教?”
“你对我欢庆姐姐好吗?”
听得他一口一个“我欢庆姐姐”,梁牧忍不住大笑,“你说我对她好不好?我平生便只她一个妻子,我当然是要对她极好的。”
“一个妻子……”景乐似是疑惑,道:“你不再娶别的人了么?”
听到这一问话,一边的夏侯妡姬也莫名拉长了耳朵,望着眉眼温雅俊朗的梁牧。
只听得他毫不犹豫道:“有了你的欢庆姐姐,又为何还要娶别的人?”
“那你不娶别人了?”
“不娶了。我把全身家当都用来娶你欢庆姐姐了,哪娶得起别的什么人。”
欢庆一边听,一边心里想,她这些日子在栎城王宫住,梁牧在外头想必有不少为了她的打点。就光说来的一路上,每路过一个店铺,那掌柜便识得她这件事,也定是梁牧派人打点的。如今又是相助宋王兵器粮草,还有他曾说过的与宋王有的三个承诺……他在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还未有告诉她的事情。
本想凑了时间细细问,如今却蓦地不想问了。
她只想早些与他回山庄去,从此再不问这些破烂事,与他偕老。
“那你说好不娶了,便要对我欢庆姐姐好。”
“是是是,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欢庆蹲下身,接道:“要是你牧哥哥对我不好,我就来这里找你,你替我教训他。”
“好,一言为定。”景乐煞有介事地点头,一本正经,惹得欢庆和梁牧相视而笑。
这场景看得夏侯妡姬有些刺眼。
不过是随口说的玩笑话,哪里能当真?说不娶便不娶了,可别真忘了,不管是商人还是大王,都是男人。男人能有甚区别?从前随军,宋王也说过她夏侯妡姬是对他最好的女人,也百般疼爱宠爱,但后来到了这栎城王宫还不是住到过别的女人的床上……
景乐没有逗留许久,事务太忙,如今能抽出身来见欢庆一趟,怕也是听闻了梁牧来了,跟周德请假后才得空。没再能多说几句,他便匆匆走了,脚步里生了风,这七八岁的小孩倒真有些少年天子的神气。
景乐走后,梁牧见欢庆也没了兴致的模样,算算时间,他们出来也够久了,就也懒得再与面前这两位多言,一声告辞便带着欢庆往回走。
“忒得不知规矩。”芝姑姑脸色极差地望着两人远走的背影。
“此番大王出征,少不得兵器粮草,这劳什子的梁公子自是神气了。待大王得胜归来,看他还是否如此猖狂。”
“夫人对此二人可有何想法?”
“匪夷所思。”妡姬轻叹了口气,“如意快醒了罢?”
“是,我们出来有一会了。”
她想起景乐,有些伤感,“如今,如意不知道还算不算是大王的心头好……芝姑姑,莫非你我真的就此大势已去么?”
到底人心难测,芝姑姑也说不出宋王到底作何想,于是也只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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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牧陪着欢庆在栎城王宫住了有小半个月,期间樊余受批准进来过一次。还是那咋咋呼呼的模样,见到欢庆竟是泛起泪意,直抹着眼睛道:“庆哥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欢庆本想笑他,但望着他真心真意的眉眼,一句嘲笑都想不出来。大大方方地与他拥抱了一下,却吓得他一蹦三尺高,瞪圆了眼睛对梁牧嚷:“二爷!不是我!我没有!我……”也没能把话说完,放下手里的零嘴就急吼吼跑了。
惹得欢庆笑个不停。
梁牧却十足正经,“亏得他有腿跑回去。”
“怎么?我要是抱他一下,你要打断他的腿啊?”欢庆笑倒在了他怀里。
“便是不愿见,你只与我亲密便好。”
欢庆也不与他争,他嘴上说是这样说,当真要做起事情来,还是顾全大局、雍容有度,这也就可以了。
两人每日里斗斗小嘴,也实在是无事,闲着去逛后花园还总是会遇到夏侯妡姬。后来,欢庆就干脆托人带话给小景乐,让景乐从周德丞相那带来了一些话本。她还没能把字都认全了,梁牧便将话本里的故事说给她听。
后来,这些话本成了她的睡前故事。每日里总是日落西山的时候,她便早早收拾利落了爬到床上,亮晶晶的眼睛在烛光里闪着温暖的光芒,一边拍床上的被褥,一边道:“牧爷快来,故事时间到了!”
梁牧望着她日渐转好的气色,也是松了口气,什么事都由着她去。
两人的小日子在偏院里十分自得,连服侍的侍女都有了些错觉,仿佛这不过是寻常人家的一处小庭院罢了。除去偶尔来探病的夏侯夫人,每每她一来,这宁静和乐的院子便透出一股浓浓的尴尬味,总也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了。
让人惊奇的是,一向不大出门的郑夫人,居然也破天荒来了一次。
郑夫人是宋王来到栎城后纳入后宫的一位夫人,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宋王虽说纳进了后宫却也不常去她的院子里,她也不争不抢,是以保住了一时的平静。有传闻说,郑夫人原先是栎城守将的夫人,守将降城后把她献给了宋王以求保住自己性命。郑夫人不齿于夫君这般懦弱,与那守将断了情分,就此住进宋王后宫。
欢庆从没听说过这位夫人,此次一见,倒觉得她该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起码要比夏侯妡姬聪慧不知道多少倍。容貌也生得秀美,举止端庄。
不禁要怀疑那原栎城守将……脑袋是被驴踢过了罢?
郑夫人没有逗留多久,只说是听闻给大王提供兵器粮草的富商在王宫作客,前来拜见表示谢意,也顺带问候梁夫人的病情。如行云流水一般,再无一点半句废话,小坐了两柱香光景,便又翩翩而去。
直让欢庆舒服不已。
“就该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她拍桌道,“又舒服又没有半句废话,哪像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夫人,一看就是个不聪明的。”
梁牧笑道:“你便不想,这郑夫人为何前来?”
“为何?”
梁牧笑而不答,盛了一碗银耳汤,又与她说道别的琐事了。
欢庆有梁牧陪着,自然是任何事都懒得细想,成日里安安心心养着身子,还将一套“拉伸运动”给认真做了起来,说是休养生息的“奇招”,那奇怪的动作还非得配上一身短打衣服才好做,让“未见过世面”的梁公子新奇不已。
每日午后,欢庆都在院子里做她的“奇招”,梁牧则手执一书,坐在旁侧。
每每欢庆练得差不多了,侍女便端着熬好的补汤来了,歇息一会,喝些温汤。
倒是今日,欢庆歇息了有一会,却不见侍女端着补汤前来。又约莫等了一刻钟,才见那侍女急惶惶而来,道:“梁夫人,今日的补汤怕是得等些时候了,如今这会还正在熬着。”
“噢,没事。”欢庆见她一脸大汗,“发生什么了?”
侍女道:“宋……宋王回来了。”
“你这副样子……该不是想说他打仗输了吧?”那也太弱了!据她所知赵頫都已经山穷水尽了,还输,那只能说宋王真是阿斗的爷爷了。
“奴婢不知。今日辰时,太医院便召集了所有太医,药炉子全给用了,奴婢……奴婢猜测大约是有人,有人受伤了。”
有些话侍女也不敢多说,欢庆就让退下了。回头见梁牧依然一脸的云淡风轻,悠悠然翻过一张书页,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你不想说点什么么?应该是宋王受伤了吧?”
“箭伤,离心二寸,刀伤不计。”
“什么?!”欢庆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你刚一直坐在这里的吧?”
“这点都不知道,如何是牧爷了?”他淡淡一笑,“你想去看他?”
“看什么啊,我就关心他会不会死。我们是不是该回山庄去了?万一又生出什么幺蛾子了,走不了怎么办?”
“我们走得了。”他还是淡淡的语气。
“哦,那好吧。”欢庆突然感觉自己的担忧真是多余,于是又练起了她的奇招。关于宋王受伤的消息,就像一片不小心落在了这小偏院里的树叶,大约也算是掉到了欢庆衣裳上,抖一抖,就落了。
然而同样一片树叶,掉在宋王的寝宫与别家宫房里,那便截然不同了。
岂止是一片落叶。
根本就是一辆投石车。
先投中的自然是夏侯妡姬了。她一听闻宋王受伤,立刻就从寝宫急惶惶赶到了宋王的寝殿,一路小跑,气喘吁吁,不慎在门槛处摔了一跤。再起身已是满脸珠泪,甩开了芝姑姑扶她的手,三两步奔至宋王床榻,哭喊道:“大王!”
将原本紧张有序的安静房室给震了一震。
一众太医只得停下手中的活,等待她的深情哭诉,面面相觑。周德与张子良仿佛是早就料到,一见到她进屋便已然皱起眉头,心底一声默默长叹,眼睁睁看她扑到床边,挤开了一众太医,真是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倘若冯柏在这里,兴许还能吼上两声,他一向是没什么规矩,五大三粗是出了名的。可眼下,冯柏也是负伤不轻,一进城便给送回府里好生医治,如今这……
“夏侯夫人……”周德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