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芙蓉帐(1 / 1)
梁牧从冯柏处回来,想去看看欢庆,走到门口见到小方手里端着些小菜正往房里走。
“欢庆醒了?”
“公子。”小方停下来,“庆姑娘刚醒没一会,说是有些饿了。”
“你先回去休息罢,给我便是。”梁牧从小方手里接过食盘,进房一看,欢庆正安静地睁着眼睛,靠坐在床缘,一脸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时不时转动一番,若有所思。
“也不多睡会,就起来了。”
“小方呢?你不是去找那粗汉子了么?”
“我让她回去休息了。”梁牧把食盘放到桌上,拿起其中一碗清粥,走到床边,“先喝点粥垫一些,小方给你取了些脆萝卜与苦菜,过会再吃。”
“你跟他说得怎样了?”
“没如何,一个粗莽汉子,能有何话说。”
欢庆见他提起冯柏,脸色有些不善,大概料到那位五大三粗一定是把“他娘的”拍梁牧脸上了,想来也是一番鸡同鸭讲,即便是他赢了,那大老粗也不定会觉得自己输了。心念到此,她忍不住扑哧一笑,“你也会碰上对手。”
“他?”梁牧不服,昂然道:“凭他如何能是爷的对手了?”
“是是是,我的牧爷天下无双。”
梁牧露出愉悦的笑容,怜爱地摸了摸她额前,“吃过了就早些休息,万事都有我。”
欢庆听话地点头,把桌上食盘里的小菜也吃了一些,清粥没有喝完,回到床上躺下了。梁牧在房里待了一会,见她呼吸渐渐平稳,竟是一点也没闹腾,有一丝讶然。照往常,她即便是疼痛病发作一阵,也要不了多少时候就生龙活虎一般了,总是要闹他的。
今日不仅话少,连吃的都没有吃完,莫非真是那老郎中说的,只能活一个,此消彼长,此长彼消……
他一阵心悸。
走到床边,给欢庆整理了一番被褥。她闭着眼睛,呼吸温柔和缓,看起来真是睡着了。梁牧坐在床沿,心里盘算着。照如今这情形看,宋王对于这个“大夫人”仿佛还是有些感情的,且不论有几分感情,到底也是正妻的身份。倘若将来称王霸天下,便是国母。
然而这许久的相处下来,他十分确定,欢庆不是那“大夫人”,即便是被强掳走了,也做不了那位置。她性子这般活泼潇洒,如何忍得在一只笼子里,终日囚于砖瓦之间。
怕只怕,宋王真的与那冯柏一般,粗莽起来。
一个为商,一个为政,一个手里万贯金财可买天下,一个手里万千铁蹄可踏天下。
真会有那么一天要如此争锋么?
梁牧心念几转,将欢庆的被角给塞严实后,出门去了。
等他从外面回来,已是人定时分,凉月高悬。
欢庆还乖乖睡着,睡得很熟。他本想看一眼就去隔壁房间睡,想了想还是怕她晚上又发作起来,照应晚了,她又得吃一顿苦头,于是留下了。脱了外衣,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没有动欢庆盖在身上的被子,只是将脱下的外衣往身上一铺,倚靠在床头。
他犹自沉思。
身侧的人翻过身来,将裹紧的被子给掀开了一半,柔柔软软的棉絮落到梁牧身上,他才反应过来。
昏弱的烛光里,欢庆朦胧的睡颜镶着一圈淡雅的光芒,依稀可见细碎的额发与鬓发散落,她往他身边挪了挪,一阵温软柔和的触感逼袭而来,梁牧猛然觉得心头跳得剧烈异常。
“吵到你了?”
“没有。”她的声音酥中带哑,听在耳朵里莫名有股媚意,“把长袍拿开了,盖被子吧,晚上有点冷。”说着,欢庆半撑起身,一只手抓住被子一角越过梁牧,将被子盖到了他身上。
她正要回身,梁牧不由自主一把抱住了她,欢庆登时就靠在他胸口。
“怎么了?”
梁牧的心砰砰砰跳着,这奇异的感觉给他带来一阵羞赧,都是几岁的大男儿了,碰上了女儿家竟还会这般模样?梁牧觉得这种行迹实在是有伤他一贯的雅致,更不符合他这多年谋历,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不就是……一个女子!
然而,他还是觉得……此女子非他女子,他年少时候确有过心动之感,然则那些女子不过是萍水相逢,甚至匆匆一瞥,便再也没有见到了。动则动矣,与心醉无涉。
但眼前这个,岂止于心醉。
“没,没什么。”
欢庆听了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立刻睁大了眼睛,双手撑在他胸口,亮晶晶的瞳仁映照着微弱的烛光,一下子竟显得跟明星一般,璀璨夺目。
“你刚刚舌头打结了!”
“没有。”他别过脸,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欢庆却伸手捧着他的两颊,硬是想把他脸扳回来,“你说了两个‘没’字,睁眼说瞎话还不承认,牧爷……你看起来心不在焉啊。”
拖长的尾音给带了魔力一般钻进梁牧耳朵里,她小小的一双手摸在自己脸上,温软的气息……
梁牧一侧身,把她紧紧抱到怀里,声音有些压抑,道:“不许再多言了,早些睡。”
“牧爷,你……”
他微一低头,唇碰到她细软的脖颈,又是一阵心荡神驰,不能抑制地轻轻磨着。
“诶,你不是一直都看起来很正人君子的嘛?刚刚出门喝酒去了?还是跟什么放荡不羁的名士聊了聊,打开新世界大门了?”
脖颈上的唇压到了她的唇上,腰上仿佛是凭空多出了一双热乎乎的手,力道不重却也不轻地揉着她的腰,扑面而来是他熟悉的气息,比平日里的淡然儒雅多了一分急切与蛮野。
欢庆说不出话了。
以往都不过是浅尝辄止,梁牧总是一副君子如风的模样。今日这双手却仿佛存了心要解了她的衣裳。
欢庆心里有一丝浅浅的害怕,有许多丝情牵的冲动,再加上一点害羞与渴望,复杂难言的感受矛盾地冲撞着她,最终变成一股奇异而坚定的动容。
她往他身上贴近了一分。
于梁牧而言,不啻为一种鼓励。
他差点就想自己像狂风呼啸一样,把她揉到身体里去,把她化到自己的骨血里去,但想到白日里她疼痛症犯的那一幕,又硬生生咬牙忍住了,憋着一股烈火,喘着粗气问道:“你,你胸口可还疼?”
怀里的人没有回答他,本来挂在他脖颈上的双手移到了他腰侧,将他里衣的系带轻轻一拉,温软的手与他结结实实的皮肤相遇了。
卿本公子,奈何野兽!
梁牧跟自己的自制力做了一番毫无悬念的斗争,一夜酣畅淋漓,好不舒爽!
他沉沉睡了一觉。
约莫辰时末才悠悠醒转,天已大亮。
梁牧睁开眼,下意识看向冰凉凉的身侧,竟是空无一人!
“樊余!”他立即起身,利落地将中衣与长袍套在身上,又一查看房中欢庆的物什,这两天在街上买来的七零八碎的玩意儿都在,衣物不在了。
内心一阵急恼。
“二爷,来了。”樊余屁颠屁颠跑到门口,并未进房,站在门口回应。
“你去看看,那个冯柏是否还在这客栈里。”
“他?看他作甚?”
“去!速去!”
“诶好嘞,小的就去,马上!”
“等等。”
“二爷还有何事?”
“再去把小方叫来。”
不一会,小方来了,梁牧沉着脸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方柔白的帕子。
“公子……”
“昨日,白日里欢庆可有跟你说过甚么?”
小方不明所以,老实回答道:“昨日庆姑娘犯了病,都是公子您照顾的,她不曾与小方说过甚么,就只在晚些时候,要我问店小二要了些笔墨。”说到这里,她有些脸红,低头继续道:“说……说是要给公子您写情话。”
梁牧听得更气,一拳头砸桌上,那帕子震得飞起,往空中一挺,又徐徐落下,摊开在了桌案上。
只见白净的一方帕子中间,歪歪扭扭的写了几个……极其难看的字,“我先去,你慢点再来,等你哟!”落款一个“庆”字。
“这……这是庆姑娘写的?”小方不认字,饶是不认字也能看出来,那一方帕子上定是没写什么好话,加上这时辰还不见人,难道……“庆姑娘呢?她……她走了?”
梁牧没有说话,蓦然觉得昨夜这忽如一夜春风来,简直就是她的美人计?!
而自己……毫不犹豫,绝没回头,且一无所知地,中计了。
真是好谋划!
“公,公子。”
“没什么事,她玩心野,没几天就能见到了。”梁牧阴着脸,“你先下去罢,不用太担心。”
“是,是……”
不一会,樊余也来了。
“二爷!那粗汉子不在了,店家说今早上天没亮便结账走了。真是奇怪,平白来闹一通,又不声不响便走了,什么人啊。”
“哼,什么人?冯大将军可不是把人带走了?”
“什……什么?!”樊余惊叫起来,“他把庆姑娘抓走了?!”
“你嚷嚷什么?”梁牧把帕子收回自己袖里,长叹了口气,“她自己跟着走的。”
“这……这是为何?”
梁牧微一低头,食指和拇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揉了揉,默然有顷,他道:“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要做,你拿着我的手令,派些人去保护她。”
“我们不去找庆姑娘吗?”
“过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