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 60 章(1 / 1)
战事开始的时刻出乎项昊的意料,向卧牛岭进发到一半他们就听到零星的枪声。
钱宝宝停下来抓住项昊的衣后摆,她止不住全身颤抖,“我们来晚了……”
项昊将钱宝宝搂在怀里,他静静望着那隐隐透露出红色的天空,语调镇定的说:“没有晚。”不论如何,那三十个士兵是一定会把所有村民带走。
项昊扶正躲在他怀中的钱宝宝,并把身上的德林格交到钱宝宝手里,“你回去找沈文涛,告诉他卧牛岭被人抢先了。”
钱宝宝握紧手上的枪,她盯着项昊的脸尽力镇定下来,“那你怎么办?”
“我去看一看情况,”项昊抬头看了下天空,确定北斗星的位置,计算了从这里转向观音庙的时间,“不要担心我,尽快回去找增援。”
“项昊,你别乱来,对方是流寇,”钱宝宝的声音有点颤,眼中是不可错认焦灼忧虑,“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小心!”
钱宝宝眼神与沈文涛有些相似,只是沈文涛将焦虑彻底掩藏,只留有柔软的信任,项昊抿了抿嘴,“萧教官,你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听到响动先躲起来,确定是我方的人再出来。”说完话,他不再看钱宝宝一眼,转身离去。
月亮的光芒均匀洒向林野,借着树叶间隙泄漏的月光,项昊快速往望君山山腰处的观音庙前行,他必须要在那些气急败坏放火烧屋子的流寇到达观音庙之前赶到。
世间事情若真的事事如人意,就不会有那么多悔不当初了,项昊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项昊只能在一旁看着那些流寇堵住了观音庙的唯一入口。
观音庙建立在望君山山腰,坐落在悬崖峭壁中,除了一条道路供人进出,再无其他地方可进。
观音庙以前不叫做观音庙,观音庙这个名字是从清末才出现的,它最开始只是一座观景台,瀚海观景亭。望君山曾经有过繁盛的时期,那时还是遥远的唐朝,盛唐时期。那时望君山下还有一座湖,湖水碧蓝透彻,如同天若落星子,周围松柏耸立,风景如画。当时路过此地的权贵赞叹此地此景得天独厚,令人在距离瀚海观景亭不远处兴建一座庙宇用以游人留宿。明亡那年,湖水在一夜之间全部蒸发,望君山六月寒雪,当时百姓声称是因为天道不认满人入关。随后望君山逐渐淡出人们视野,只有等人查看龙城周边地图时,才会让人想起这里还有一座望君山,有一座观音庙。
那些流寇虽说只是些散兵流勇,却还有一定秩序,项昊在旁边看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以不惊动其他人混进去的办法。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衣服的问题,那群丧家之犬穿的都是写粗布麻衣,和项昊身上的军配的迷彩服有着天壤之别。
月亮逐渐西落,那群在篝火边的流寇越发躁动难耐,像是一群渴血的野兽期待着一场注定结局的狩猎。
项昊躲在灌木丛中不动,他□□出来的手指因为昼夜温差的缘故僵硬冰冷,头发上、眼睫上更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他却毫无察觉,他如同耐心的猎豹盯着那些流寇,寻找着一瞬即逝的机会。
而在另一边,为了尽快赶回去,钱宝宝选择了一条人烟罕至的小路,她与沈文涛他们一行人恰巧错开。这导致了沈文涛一行人一直赶到了卧牛岭附近才发觉焚烧的村落。
“都是茅草屋,所以火起的快灭的快,但是没有尸体,”侦查了一圈杜枫向沈文涛报告情况。
“没有尸体就意味着项昊他们把人带走了,”韩旭握着枪有点疑惑,“项昊他们会把人带去哪?”
“附近可以作为战略要地又可以藏人的地方,”沈文涛沉着脸望向东南方向,“望君山、观音庙。”
“我们需要快一点,不能让流寇抢了先。”顾小白焦急地说。
“全员队友,急行军。目标,望君山、观音庙。”沈文涛下令。
天色微亮,流寇把篝火彻底熄灭,他们脸上挂着嗜血的笑容,彻底打响战事。
这场战斗里,项昊如同一个旁观者——在□□时代,只有一把刺刀的项昊无疑没办法靠近战场。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为了身后的百姓、为了项昊的命令——保护村民,他们不能逃不能退,他们只能坚守在阵地上,死在阵地上。他们是最坚强的勇士,是不屈的英雄,在战火中绝不退缩的堡垒,他们用身体、鲜血、生命来保护那些村民。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神话,三十位士兵,每任六十发子弹,他们在一百多名流寇的围攻中坚持了一个小时,没有让流寇前进一步。
项昊握着刀咬着牙逼着自己目睹这一切,在流寇头子喊着‘活抓项昊’的时候,他克制着自己冲出去大喊‘你们要抓的项昊在这里’,他不能出去,他不能那三十名士兵白流鲜血,他们不止是为了保护那些百姓,更是为了保护他,他不能一时冲动让整个战局更加复杂。
手榴弹炸出一个土坑,子弹击中了一名士兵,血染红那片土地,项昊眼睁睁看着那群流寇一步一步靠近观音庙,他看着那些士兵毫无动摇的身躯。项昊咬紧牙齿,直到尝到满口腔的腥味。
终于,一个机会来了,一个溃逃的流寇往项昊所在地方,项昊毫不犹豫扑上去用刺刀割断了他的大动脉。项昊夺走了对方的□□,瞄准那些没发现这边动静还在一昧进攻的流寇射击,操,没子弹。项昊狠狠丢下□□,泄愤一般在尸体上踹了几脚。
正当项昊准备换上这个流寇的衣服摸上去杀几个人的时候,他遥遥望见树林中隐约移动的迷彩服,沈文涛他们终于赶来了。
在沈文涛带领的学生军参与下,战事很快僵持起来,腹背受敌的流寇开始冲击观音庙,准备抢占高地、活抓项昊。
“你们不是要活抓项昊吗?”项昊大声嘲讽,他手上拿着小白带给他的枪,上膛、瞄准、射击,一个流寇倒下,“项昊就在这里,来活抓啊!”
“他们要活捉你?”在旁边的沈文涛眯起眼睛,只是现在不是合适时机,他暂时把这事放在一边,“项昊,你带一队人在这里诱敌,我带二队人去包抄。”
“首领留给我,我要亲手毙了他。”项昊愤恨地说。
流寇们带的弹药是有限的,在前面与那三十个士兵的对峙时候,他们就把弹药消耗的大半,孤注一掷的流寇选择冲开观音庙的大门,他们决定多杀几个人为自己陪葬。
在沈文涛带人冲进观音庙的时候,观音庙里面一眼望去都是尸体,那里变成了炼狱,不论是流寇还是士兵都杀红了眼,身上流着血还在奋力的把刺刀插入对方的身上,直到自己彻底断了呼吸,才不甘心的倒下。
沈文涛他们的介入让这场短兵相接迅速结束,三十名士兵只剩下五个活着,还是重伤昏迷,有两个士兵最后没支撑到回去,他们在途中断了气,而被他们拼死保护百姓毫发无伤,他们做到‘保护村民’这项命令。
二十分钟后,项昊他们清扫了整个战场,确保再无一个活着的流寇。
回去的路上,学生分队的所有人员都心情沉重。‘原来这才是战争的模样,’这几乎是萦绕在所有学员心头的一句话。他们抬着临时搭建的简易担架,上面躺着那五位重伤士兵,学员们尽力让担架不摇晃,让他们躺的更加舒服,就算他们知道这其实并没有太大作用。
沈文涛走在最前面,项昊在他旁边,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交流过一句话。
沈文涛脚下步伐不停,他回头看了一眼担架上躺着的人,叹息道:“战争……真的太残酷了……”
“他们都是好战士,”项昊抱着枪低声说,他想起那个有着破锣嗓子的士兵说‘不需要解释,我们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非常非常好…的战士……”
“战死沙场是荣誉,我们不必为他们伤心,”沈文涛语气很轻却坚定,“我们也会如此,生于这个土地,忠于这个土地,为这个土地流干最后一滴鲜血。”
“文涛,我不知道要怎么说……”项昊语气中第一次出现迷茫,他努力让自己表述清楚,“我就觉得,他们义无反顾的同时,我们在做什么?我们该做什么?”
“士兵的命也是命,他们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但是,他们保的是什么家?卫的是什么国?现在,家不家、国不国。”项昊看着自己的手,被冻的开裂的手掌上沾染了无数鲜血泥土灰尘,“我想结束战争,我想让这片土地再也不受战火的侵袭,这才是我的选择成为军人的理由,文涛。”
“我会和你一起的,阿昊。”沈文涛看着项昊被污泥遮盖的面容,他许下了诺言。
项昊、沈文涛、钱宝宝三个人又一次共同站在这个中央营帐里,不过这一次不是和气的询问作战意见,而是问罪。
“你们没什么想解释的了?”项邵达看着眼前这三个人,沉声问。
“报告长官,是我策划这个计划,项昊、萧教官只是从犯。”沈文涛立正回答。
“从犯,”项邵达冷哼,“项昊你呢?不想说什么吗?”
“报告长官,我无话可说,”项昊语气坦荡,“我请求与沈文涛一起承担这次责任。”
“你们不听调令随意修改作战计划,视军法于无物,即使剿灭全部流寇又如何?”项邵达话语一转,“沈军长,你怎么看?”
“呃,他们毕竟有功,”沈国舜反应很快,他给了项邵达一个台阶让他下,“听调令的军官到处都是,能打胜仗的可不多。既然要刀利,就不怪刀伤人。”
“此话有理,沈军长,”项邵达脸上浮上笑意,只是他眼底的冰冷没有丝毫改变,“但是错就是错,该罚就得罚。”
“当然,军功只是让他们通过考核,可是该有的惩罚还是得有,三人记过一次,负重长跑十公里,留校察看一个月,”沈国舜语气平淡,“项参谋长,你看如何?”
“沈军长治军向来赏罚分明,我没有意见。”项邵达淡淡地说。
项邵达和沈国舜在战场上、名利场上沉浮多年,阅历与眼界并非普通人可以媲美,他们两个人自然都知道项昊、沈文涛没有全然的说实话,但是这又如何?当一件事把他们两人的儿子也一起牵连进去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人要在这件事站到同一个阵营,从项昊、沈文涛联手布这个局的时候,不论项邵达、沈国舜有没有看出来,他们只能顺着这个局继续走下去,甚至还要帮他们找理由遮掩。
沈国舜在解散队员后单独找到了沈文涛,他站在一门心思收拾行李的沈文涛身后,“不要对我说什么吗,文涛?”
“爹,”沈文涛站起身正面对着沈国舜,“说什么?”
“你到底在策划什么?”沈国舜问。
“爹,我现在还不能说,”沈文涛语气没有一点起伏,“事情结束后我会告诉您的。”
“你姓沈,”沈文涛意味深长地说,“文涛。”
另一边,项邵达这里则比较剑拔弩张。
“我警告过你,不要因为妇人之仁把自己放置在危险当中。”项邵达语气虽然淡淡的,威压却比疾言厉色更强。
项昊抿紧嘴唇,半响,“爹,军人没有不危险的。”
项邵达打量了一会项昊,语气缓和了点,“昊儿,你有理想很好,救那些老百姓也很好,但是你需要知道分寸,没有立足点的理想只是空想,你是我项邵达的儿子,你的起点出身就比旁人高,你能做的也比那些旁人更多。”
“爹,你说服不了我,我不会走你所走的路。”项昊站立不动,他太清楚他爹项参谋长是如何玩弄政治语言的,“如果我走了您所走的路,我未必能保证自己不失初心,等我拿到了改变的力量,那时候我也许就是另一个您了。”
项邵达没有再开口说服,他看着项昊敬礼离开,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