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1 / 1)
沈文涛站在医院的走廊等着项昊从病房里出来,从个人角度来讲,沈文涛并不喜欢医院,若没有太过重要的人住院,他是绝不会踏入医院一步——他在医院送走了沈夫人。是的,沈夫人,沈夫人不准沈文涛私下称呼她为母亲。
沈夫人原姓白名雅涵,是姑苏白家的长女,与龙城沈家虽说是门当户对,到底还是政治联姻。白雅涵幼时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最后恋人参军生死不明,白雅涵也因父母之命嫁于沈国舜为妻。白雅涵是恨的,但她却无力反抗这不公平的一切,她不能发泄只能隐忍,思虑过重让她抑郁,最后白雅涵是自杀身亡的。幼时沈文涛的记忆中只有冰冷不苟言笑的母亲与严苛忙碌的父亲,这造成了少时沈文涛极其缺乏安全感与敏感。文雨的出现似乎改变了一些事物,最少是白雅涵改变了——她偶尔会对沈文涛笑一笑,会问他读了什么书,遇到了什么事。而且少时的沈文涛也发现比起自己,他的母亲白雅涵似乎更喜欢文雨,原因在于文雨喊她妈妈白雅涵会温柔的答应,而他连称呼她母亲也只能在人前。项昊曾经说过沈文涛很奇怪,作为世家公子竟然如此善解人意,最后项昊把这一切归功于沈家家教好。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善解人意的人从来都是因为没有资本任性妄为而已。
白雅涵自杀的时候沈文涛十一岁,她自杀之前曾把沈文涛喊到了房间里说了很多话,她说她对不起沈文涛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但是她的的确确是恨着沈家和白家。她对着沈文涛说了当年她与恋人两人的相遇、相知、相恋,说他们红叶传书、海誓山盟,说她一直等着对方上门来提亲,可是等到最后却是生死不明。她说天下男儿皆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最后她将沈文涛锁在自己房间的衣柜里,随后在房间里割腕自杀。白雅涵割腕自杀的时候在笑,她笑的畅快开怀——这个肮脏污秽的世界她也再也不用待下去了。在最后气若游丝的时候,靠在床头的雅涵却盯着衣橱出神,沈文涛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安静地似乎里面没有这个人一样——他以为白雅涵只是想惩罚他,所以他乖巧的顺从,不哭不闹。他是个好孩子,白雅涵想,好的让她无数次想要认命接受这一切。可是她就是做不到,这种令人钦羡的生活只让她觉得窒息,她备受煎熬,她知道不应该但是就是克制不住恨天下男人。她突然想抱一抱沈文涛,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最后是下人在找一天不见的沈文涛时候才发现白雅涵的尸体,那时已是半夜,沈文涛被锁在衣柜也过了十几个小时,等下人把沈文涛从衣橱里抱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因为饥饿与黑暗的双重作用而气息奄奄,慌乱的下人并没有捂住沈文涛的双眼,他亲眼看见满床单的暗色血迹与已经僵硬的白雅涵的尸体,白雅涵死前并没有闭眼,沈文涛看她嘴边扭曲的笑容与扩大的瞳孔,过度惊恐导致他脑中一片空白。沈国舜为了遮掩家丑,硬说白雅涵是突发疾病,夜里还送到了医院里装作抢救,甚至要当时行尸走肉一般的沈文涛在医院陪着白雅涵的尸体过了一夜。
在那荒谬可笑的一夜之后,沈文涛的世界里变得无比寂静,他看其他人如同一场默剧,所有人都在努力演绎着悲欢离合,而他是无动于衷的观众,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不再说话也不与人对视,最后他甚至不再出门。是沈文雨第一个发现了沈文涛的不对劲,她哭闹着去找了沈国舜,沈国舜才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患上了心理疾病。西医建议沈国舜要多关心沈文涛,引导他走出自己的世界,尽量让沈文涛多与外人接触交流。
让沈文涛走出来的人的是项昊,那天他坐在沈公馆外的花园里,大白温顺的趴在他脚边,文雨在几度要沈文涛陪她一起玩闹无果之后就自己哭着跑回自己房间了。不久项家的专车驶入沈公馆,车子还没停稳项昊就从车上跳下来,他一边呼喊沈文涛的名字,一边如同一阵疾风一样飞快地跑向沈文涛,对于沈文涛没有搭理他也不以为意——项昊并不知道沈家出的事情,项邵达认为没有必要告诉项昊这件事,而且沈文涛平时就总说他烦人,不爱理他。项昊站在了沈文涛面前,他的双手微微抱拳合着,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他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沈文涛面前,然后慢慢展开,里面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雏鸟,雏鸟背部一片雪白的绒毛,它的眼睛很小很湿润,两只小翅膀时不时伸展一下,看起来十分可爱。
“很可爱吧,文涛。”项昊整个人特别雀跃,他蹲下身雏鸟放在沈文涛手心里,然后握着沈文涛的手抬起头看向沈文涛兴奋说:“这个是我今天在树林里发现了!”
沈文涛看着项昊的脸,像是不太认识这个人,他缓缓地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小生命与握住他的手,半响才想起这个人是项昊。
“你怎么了,文涛?”项昊看着沈文涛迟迟不给回应有些奇怪的问,沈文涛慢慢摇头。
得到回应的项昊也没多想,他又继续看着沈文涛手掌心的雏鸟,时不时伸手摸一摸对方,“我想养它,可是我觉得我养不好。”他语气中带着低落。“所以我想了一个好主意,”项昊语气一转,他满是期待的看向沈文涛,“你来替我养好不好?”
沈文涛突然之间对上了项昊的眼神,这让他不自觉僵硬了身体。项昊的眼神里面带着信任与欢喜,与白雅涵的怨恨完全不同,沈文涛慢慢放松下来,他再度低头看向手心里的雏鸟,这是一只脆弱的生命,脆弱到短暂的阵雨就可以带走它。
旁边一直安静趴着的萨摩耶也凑过来看沈文涛手里的雏鸟,怕大白一口吞掉雏鸟的项昊赶忙搂住大白的身子不让它再靠前,“大白,坐下,不准动了啊啊!”
可是项昊忘记了大白就从来没听过他的话,应该说除了沈文涛的话,其他人的话它都不听。随后场面变成了项昊与大白的角逐战,大白的疯起来一个成年人都拦不住,何况一个是十一岁的孩子。最后拼力气拼不过的项昊怒气冲冲的向沈文涛告状,“沈文涛,管管你家的狗啊!!它要吃了东西!够了啊,大白你不准·再·走·了·啊啊啊!!!!”
沈文涛看着项昊满脸怨念的被大白拖着走,这一幕莫名让他笑了出来,他轻轻摸着手心里的雏鸟,低声地喊了项昊给对方起的名字,“东…西……”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啊……
明面上沈文涛似乎是恢复了,只有沈文涛自己知道他再也无法一个人待在封闭空间。最后是他与项昊成为情侣之后,项昊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他惧怕一个人待在封闭空间,为了治好他的幽闭恐惧症,项昊硬扯着他两个人在衣橱里束手束脚的睡了一个晚上。那一夜,项昊对他说了最动人的情话——文涛,黑暗里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而如今,人是物非。沈文涛看着项昊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从病房里出来的模样,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刺眼。
项昊看到沈文涛的时候愣了下,而立刻他就沉了脸色,“你怎么在这里?”他不愉地问,顾小白病了没见他来看,而钱宝宝病了就立刻赶来,啧啧,这区别对待的。
沈文涛越过项昊看向紧闭的房门,“萧教官怎么样了?”他问。
“运动过度导致虚脱,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项昊看向其他地方,语气冷淡的回答。
沈文涛把目光从房门上收回,其实他并不是很关心萧教官的状况,在龙城军校每年都有那么十几个因为过度训练虚脱的人,没什么大事。他看向项昊,“你想怎么办?”他没有指责项昊做错事,也没提这件事背后也许有薛少琪的手笔,更没说李继洲乐见其成的态度,他只是问了项昊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在他看来,萧晗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能跑下万米障碍跑的女人,其意志就不可小觑。当然更主要的是,沈文涛看着项昊脸上浮现的恼意想,‘因为你觉得你愧对她、你会对她心软,可她却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什么怎么办?”项昊一时没反应过来沈文涛在问什么。
沈文涛平静的站着,“萧教官。”他回答。
“关萧晗什——”项昊不假思索说,而后他想起萧晗是为什么会被罚,这令他倏然冷笑起来,“你想说什么,直白说吧,沈文涛。”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蹦出来。
“李继洲令萧教官三日医治好顾小白的‘枪声恐惧症’,若是三日治不好则必须离开军校,今天是第二天了。”沈文涛沉静地说,经过顾小白装疯这一闹腾,学校已经把这个消息传播的沸沸扬扬了,萧晗三日之内不能治好顾小白就必须离开军校,顾小白也拖不了太长时间,一旦苏医生批准顾小白出院,顾小白就必须在全校学员面前证明他是否真的患上了‘枪声恐惧症’,若是真的,顾小白必须退学。
“然后呢?”项昊的音量很低,强压着怒火,“你想用什么道理来说服我开口?”他看着沈文涛像是想用目光凌迟对方一般,“当年是你用少华死后的名誉让我闭嘴,现在又是什么?”
沈文移开目光,他无法面对项昊的质问,“萧教官也许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帮助顾小白的人了。”对病下药,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理障碍说到底只能寻求心理治疗师的帮助,可他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寻到心理治疗师,目前唯一可以求助的只能是同样是学心理学的教官萧晗了。
“哈,沈文涛,”项昊猛然抓住沈文涛的衣领令对方正视他,他看着沈文涛的眼睛对他嘲讽的笑,“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无耻?”
沈文涛眼底泛上痛意,他用力挥开项昊的手,借着整理衣领的动作掩住了双手的微颤,“苏医生说顾小白后天就可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