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1 / 1)
项昊从来没有定义过什么是兄弟,什么是朋友,什么是知己。或者说,与他意气相投、志气相合的人他就会笼统的把对方称呼为‘兄弟’,这样的人其实有很多,比如在龙城军校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奋斗的学员们,比如平日里对他们进行魔鬼训练私下又可以喝酒聊天的教官们。但是项昊觉得顾小白、沈文涛、薛少华与他们都不同,若要说具体哪点不同,他只能说他们三人是他的好兄弟,是他的不可切分的手足,而其他人只是他兄弟。他可以为了兄弟赴汤蹈火,却只能为了好兄弟出生入死。
项昊这个人其实很有趣,他可以为一个刚认识的人去警察所讨要公道,也可以转头忘记那些人的口蜜腹剑、恩将仇报。不是他宽宏大量不计较个人得失,而是他太骄傲了,骄傲的不屑去追究这些事情——因为那些人追求的权与利在他看来轻如鸿毛,因为那些人在他心底如同尘埃,不值得被记挂,因为他对那些人付出的真心有限,没有也就没有了。
可顾小白、沈文涛、薛少华他们三人不同,薛少华是他认同的大哥,沈文涛是他情人,而顾小白则是需要他照料的弟弟。虽然顾小白时不时拆他台让他有点挂不住面子,可是在他与沈文涛决裂之后,顾小白毫无犹豫的站在他身边。就算他无理取闹、惹是生非,顾小白只会说‘昊哥,我来帮你。’随后撸着袖子一起来。曾经项昊对沈文涛炫耀过这点,当然他的原话是‘你为什么不能像小白那样?’沈文涛笑的雅自矜持,他说:‘因为我是沈文涛。’这就是人人称道的沈文涛,连骄傲也恰到好处收敛在温雅的面具之下。在项昊真正恼羞成怒之前,沈文涛又说了一句,“小白若是做错事,他的错同时也是你的责任。”所以从那日之后项昊敛迹行事,不再恣所无忌。
有些时候项昊觉得命运特别优待他,但是时不时他又觉得命运特别喜欢折腾他。似乎他就是那些传奇话本里的男主角,不折腾他就不能发展故事主线一样。从重新回到龙城军校之后,项昊就发觉自己没有一天可以停歇,本以为今天上午被谢主任在原本惩罚时间上加罚了一个小时的拳击就是是今天的大头,没想到只是个彩头,下午才是重头戏。
下午是刘教官的射击课,这次刘教官没有再玩什么新花样,毕竟上次难得换个花样结果换出了薛少华的现身,他在教学室里对着飞飞抱怨这件事足足一个小时。对了,飞飞是刘天宇教官给欧阳飞教官起的昵称,欧阳飞教官百般抗议无效之后,也只好随他去了。所以这次刘教官只好换回了中规中矩的射击训练。
项昊的射击成绩素来是全校第一,他一边举枪瞄准靶心一边有些百无聊赖的对旁边的顾小白说:“顾小白,咱俩比试比试怎么样?让我看看你这一年的枪法长进了多少,输的人打一个星期的洗脚水,如何?”
顾小白没有理会项昊,他认真的执行着验枪步骤——右手移握后出枪,打开保险,取下弹匣交给左手,右手拇指卡住机柄,拉枪机,装上弹匣,扣板机、关保险,右手移握枪颈。
没有得到回复的项昊有点疑惑,这让他语气中带了着点激怒的调调,“怎么着,不敢啊?”不可能啊,顾小白怎么会不理他的约战?项昊转头看了一下站在他右手边的顾小白,顾小白还在一丝不苟验枪,这让他瞬间有些不爽,“喂,跟你说话呢!”
顾小白右边的杜枫看着项昊对他摇摇头,把杜枫的动作理解成制止的项昊不乐意地解释,“我没招他。”明明是顾小白先不理人,怎么杜枫老护着顾小白!
发觉自己的动作引起误会的杜枫对着项昊小声说:“小白怕枪声,带着耳塞听不到。”
项昊一时间是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的反问了一句,“怕枪声?”在他记忆中,前几天顾小白还跟着他一起冲锋陷阵、诱敌深入,怎么今天就突然怕枪声了?可杜枫既然说了就应该不会有错,想到某种可能的项昊强自镇定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以后的事了,”杜枫没有发觉项昊的语气变化,他一边对准靶子一边回答项昊的问题,“自从少华死了之后,他就添了这个怪毛病。不仅是怕枪声,什么炮声、爆炸声,只要是特别大的声音,他听了都会晕。平时上射击课时他就带着耳塞应付过去了。”
“……”项昊看了眼恍然不觉的顾小白,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心中涌现的自责再度蔓延成汪洋,几乎把他整个人溺毙——小白的枪声恐惧症到底还是因为少华的死。他突然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恼怒,连他都不能再举枪杀人,凭什么他会认为小白没有一点心理障碍?并且在他回来之后,顾小白基本与他形影不离,明明小白有无数次机会告诉他这件事,明明顾小白是个大小事都会告诉他的性子,明明顾小白喊他昊哥依赖了他那么多年……可是从头到尾顾小白就没想过要说,他重新看向枪靶,“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得想个法子。”李继洲绝不会让军校留下怕枪声的学员,他们必须在被其他人发现之前彻底治好小白这个心理疾病。
“没用,”杜枫接话,“之前我陪他看过了,医生说现在也没办法。”
项昊不再言语,在刘教官的‘立姿射击,准备,开始’令下,他对准靶心射击,十环。在项昊问自己‘我要怎么做’的时候,项昊第一个升起的念头是‘找沈文涛’,毕竟曾经的他太过于熟悉‘有困难找文涛’模式了,如今一时半刻也改不过来。项昊将自己脑袋里‘找沈文涛’这个选项整理、彻底封存并且决定永远不再启用。
当天晚上项昊在杜枫、顾小白睡着之后偷溜出宿舍,在宿舍里大家都在睡觉他不能开灯,要看书也就只能跑到外面的路灯下了——他特意问家里要了很多中医药方、偏方,打算从医术里找找有没有治疗方法。只是项昊没想到室外会那么冷,又懒得回去拿大衣的项昊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翻着手上这本《民间偏方大全》。也真难为项大少爷了,毕竟项大少爷有着在龙城军校出了名的看书三分钟秒睡的天赋。
夜半惊醒的沈文涛正靠在床头出神,他已然记不清梦中事情,但那残留在心底的悲哀还是令他再难入眠。窗外风声呜咽树影婆娑,月光透过憧憧枝叶洒落在床尾,映衬着没有被月光眷顾的地方尤为黑暗。沈文涛一动不动的坐在阴影里,他看着洒落在地的点点月色,却莫名想起‘夜寂静,寒声碎。’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沈文涛近乎无声的念着这词句,此情此景他却倏然间懂了这句中的悲切,他闭上双眼,黑夜滋生愁思,本在平日不会在意的事情,在夜晚中却成了反复琢磨的事物。好在沈文涛并没有沉浸其中,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在下床倒水的时候,他随意的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到路灯下站了一个人。那是穿着迷彩服的项昊,他一边跺着脚一边在看什么东西,正月的龙城虽说夜间气温不会降到零度,但也零度没多大区别。沈文涛迅速套上一件外套,他拿下挂在衣架上黑色军大衣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宿舍,等他下了楼刚准备出宿舍大门的时候,他便看到项昊身上已经披着大衣,站在项昊身边的人是杜枫,他似乎在和项昊争论什么,但因为是夜晚,所以他们两人的声量都压的很低,隐隐约约沈文涛只听见‘不行’、‘办法’这样的字眼。沈文涛静静看了会后就一个人轻悄悄的重新回去了宿舍,他将大衣重新挂回衣架上之后,把遗留在桌上那杯还温热的水喝下去,边喝水他边透过窗牖看向刚才项昊在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