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1 / 1)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路程走了几成,沧黎却是汗湿了一背。
要他全不在意那些无关说教很容易,他原本性格就不会去管别人的想法。但要他全不在意锄药的话,却着实有难度。
时间和空间在这天河中是最难琢磨的,沧黎除了一心向前,根本没有心思估量其他,等他突然眼前开阔、明亮,脚下踏在坚实的白玉台阶上时,也不知到底是在天河中待了多久。
他的佩玉还在面前浮着,沧黎随手将它收起,连同脚下的混元甲一块儿揣在怀中。
玉虚宫他从前来过,但那时都是由接引仙童领着,从幻境狭道之中穿行而过,超了近路就到玉虚宫正殿门前的。所以,玉虚宫的大门到底长了个什么样子,他也是到现在才知道的。
若说富丽堂皇,自是不能与凌霄宝殿相比,但那九九八十一根通天玉柱上所篆刻的经文、铭文却着实让人感觉肃穆、敬畏。
此刻,门内空无一人,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白玉台阶被仙奴擦得镜可照人,一直延伸到视线之极,只露出一线青色琉璃飞檐的正殿仿佛是在天际那端,高远得连沧黎这般大神后人也要觉得自己渺小低微。
沧黎轻轻踏进大门,向上走了几步,四周并无异样,再要抬脚的时候眼前却是一阵花白、眩晕,这感觉一闪即逝,沧黎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过去,他还一切如常,周遭也并无变化。他定了定神,再抬一步,却突然感觉脚下轻灵,那种失去法力的蠢钝、沉重一瞬消失。
沧黎心下一沉。
想来这灵虚宫乃是九天圣地,只凭小小掌药仙君炼制的丹药就要在这里继续发挥效用着实不合情理。
只是他自己之前没有想到。
然而现在法力突然恢复,沧黎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法力恢复带来的直接结果不是助他更快成功,而是使他更快被发现。一意识到这一点,沧黎自然也不必在意隐藏和小心,只求最快找到圣云天。
他唯一能与元始天尊谈条件的前提,就是他要有重要的东西攥在手中。
提出用圣云天交换锄药并不是他脑袋一热的冲动决定。
圣云天这种级别宝物根本就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应用的,就算是他这样三界少有的上古大神后人,也并没有能力支配圣云天,他心中十分清楚。所以,他能用圣云天来交换锄药,却不能用圣云天来打败梓圜。
而他也想过,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圣云天当然是最好,那样他就可以将偷盗圣物的罪名一股脑都推在梓圜身上。当然,就算他在这中间被发现了,只要他拿到了圣云天,他就能以此与元始天尊谈条件,让元始天尊出手降服梓圜。有元始天尊对付梓圜,又有他在旁保护锄药,自然能保锄药不受伤害。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并非隐藏自己行迹,而是在被发现之前能拿到圣云天。
玉虚宫他来过几次,虽不算熟悉,但有些重要的地方还隐约有印象,现下法力恢复,要在这里寻一件上古的宝贝也就不算难。他抬脚驾云,先在周身设了个结界,以便最大程度掩盖行迹,而后集中精神感受着上古灵力。
上古流传于世的宝物不多,但恰好他手中就有一件混元甲,所以对于上古神物所带的灵力也略知一二,凭着这一点熟悉的感知,很快沧黎就确定了方向。
与他所猜的相去不远。
那圣云天就被放在玉虚宫东方的东流塔内。
东流塔正座东方,共有七层,有五方神兽看守,塔内镇放的具是三界圣物,甚至还有传说中的造化玉蝶和鸿钧老祖的圣物。
圣云天自不能与造化玉蝶这等开天辟地时的宝物相比,所以,沧黎猜它应该镇放在三四层的地方。以他现在的法力,要以一敌五的闯到那里虽然艰难,但并非不能。
他人还未到东流塔,玉虚宫内已经有了动静,应是已经知道有擅入者。沧黎从云上见下面十几仙童鱼贯而出,朝着自己身后方向寻去,更是加快了速度。
他设的结界,能将他行迹隐藏半柱香时间,那些仙童追到的都是他半柱香之前的位置,然而一旦他们发觉这行迹是朝着东流塔而来,只要在塔前聚集起来,就能拖住他的时间。而他并不想在这些仙童身上耗费太多的时间与法力。
他心中不住催动法力,让脚下祥云抵上最快的速度,转眼间,便即瞧见东流塔塔尖上蹲着的红黑神兽。
见它颜色,沧黎就知道这是与自己同出火系的神兽火炎,嘴能喷火,脾气暴躁。
沧黎不想这么快与他相遇,是以压低了身形,贴着地面隐在层层白雾之下,向前窜去。
东流塔正门处立着一根黑漆粗木,一人半高,伸出几根枯枝,远看着就如一个张牙舞爪却被定住的人。这是木系神兽千枝,周身遍布枝藤,是个难缠的角色。
千枝已然发现沧黎,化出人形,双手执棍,背后伸出十几条晃动着的黑色枯枝,扭动之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空旷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沧黎收了祥云,知道这第一战便是要与他相遇了。
在千枝没有受到威胁之前,其他神兽并不会插手。他们各守一方,不到紧要关头是不会擅离职守的,这对于沧黎来说算不上好事。
虽然以一敌五很吃力,但这些神兽终究只是兽类,虽能化出人形却并无人的智慧,沧黎完全可以在混战中寻找机会将他们一举击溃,但若他们只是一个一个应战,对于时间紧迫的沧黎来说却是棘手至极。
无论如何,眼前都是只能先取胜千枝再图其他。
沧黎双手聚力,掌心唤出他的随身神兵赤焰轮,赤焰轮的锋刃之上燃着一圈万古神焰。
但沧黎并不敢大意。他的赤焰轮只有一对,千枝背后生出的枝藤却是无穷无尽,稍不留心就会被他们缠住手脚失去行动能力。
千枝手上的一双木棍也是神兵,万世的铁树树心只得一根,要得这么一双,世间难寻。这木棍虽是木质,但在沧黎的赤焰轮下居然只留下一道一道的黑色焦痕。
沧黎将赤焰轮拆分成两个半圆,一个由他掌控着与千枝的一双神木抵抗,另一半则在他的法力驱动下在他周身不断翻飞,凭着锋刃和之上的万古神焰斩断千枝背后不断长出来、伸向沧黎的枝臂。那些形似枯枝的枝臂一遇到赤焰轮就被烧成飞灰,但却源源不绝,一枝灰烬一枝又来,速度丝毫不比赤焰轮的速度慢。
沧黎渐渐就被这些赤焰轮来不及斩断的枝臂合围在千枝两臂距离之内,手上能施展的空间也随着这样的包围变得越来越少。战了这一刻,他终于是在这劣势中琢磨出一丝关窍。
这些神兽徒有人形,并不思考,对付沧黎的办法便是你来我往,虽然法力、速度、力量都堪称上上等,却终究因为这样没有章法的应对露出破绽。
任何的招式,一旦用出,便会一击到底。
沧黎心下冷笑。这些没有脑袋的东西徒有一身蛮力、奇技,却并不懂得兵不厌诈。他只挥动赤焰轮在千枝左侧一晃,便果真见千枝双棍一前一后、一上一下,朝着左侧袭击而来,正好将右侧肋下空门露出。沧黎不管千枝身后还在长出来的枝臂,收了另一半的赤焰轮狠狠的朝着那空门飞速旋转而去,力度用了足够,法力在赤焰轮一碰到千枝右肋下就瞬间催动到最大,万古神焰随着这法力的陡增也迸发出刺眼的火焰,眨眼间便即将千枝肋下烧出一道深痕,赤焰轮也嵌在其中。
沧黎不管缠在身上渐渐收紧的枝臂,只一心催动法力,使得那顶在千枝肋下的赤焰轮不断的向内燃烧、旋转,渐渐就烧穿了千枝胸膛。然而,千枝重创之下,背后枝臂却还在生长、收紧,勒在沧黎腰间、胸口,越来越紧,让沧黎的呼吸困难起来。
在被枝臂缠绕得不能动之前,沧黎深吸了一口气憋住,心念专注,法力一瞬大盛,两半赤焰轮在那烧出来的一点空隙中合二为一,爆发出最巨大的光团,眨眼间就将千枝整个烧穿,身体一分为二。
千枝此刻大损,已经不能维持人形,半截黒木身体像树根一样扎在地上,上面半截却和沧黎因为枝臂而连在一起,沧黎此刻胸前已经缠绕得满是枯枝,想要呼吸都极其困难,那被分成两节的千枝却还有余力慢慢收紧枝臂,完全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让沧黎窒息而死。
沧黎深深运气,爆发的大喝一声,周身红光一现,合璧的赤焰轮也随之化成一团火焰飞速在沧黎与千枝之间旋转,在那神焰烧灼之下,千枝的那些枝臂一一化成了飞灰,将脚下地面细细密密的铺了一层。
这最后一下法力消耗过大,加上之前呼吸受阻,骤然没有了束缚的沧黎半跪在地上喘息得厉害,额头上的汗顺着两颊而下,几缕红发沾在鬓边,让他稍显狼狈。
沧黎理顺了气,再往前走的时候,已见土系神兽砺和水系神兽洪洋拦在东流塔门前。
砺一身书生打扮,左手背在背后,右手中提着一柄石斧,与他形象差异巨大,面无表情的看着沧黎。他身边的洪洋却是蓝衫女子,长相普通,一双凤目隐隐露出逼人寒气,一条泛着青光的九节鞭抓在手中,鞭子前端是万年寒冰所制的三棱刃,但凡被那三棱刃刺穿的,都会流血不止,正是放血的利器。
方才与千枝一战已经一炷香过去,沧黎不知那些仙童为何还未寻到此处,也实在没有时间仔细琢磨,但却知道,终究都是要来的,只怕一会儿与砺和洪洋对战时会突然出现,那样的混战对沧黎绝对不是美妙之事,他心下盘算,无论是因为什么耽搁了仙童寻来此处,都希望能再多耽搁片刻,最好是在他战胜砺和洪洋之后。
然而,事情却总是事与愿违。
他刚与砺交上手,洪洋还未出手,身后仙童就已经赶到。
砺丝毫没有因为仙童的到来而减缓攻势,一把石斧力道沉重,每劈下来一次,地上都会吃现一道碎裂的痕迹。沧黎的赤焰轮是轻巧的神兵,根本无法与砺的石斧硬碰硬的接触,一时间使得沧黎落了下风。
况且,砺本身也并不怎么害怕赤焰轮上的万古神焰,而沧黎也再没有其他的兵器或法宝。
仙童在身后已经齐齐拔剑,沧黎不敢用赤焰轮与砺的石斧正面相撞,此刻手上虽然丝毫没有犹疑,但尽是掌控着赤焰轮绕着砺的石斧而动,孰高孰低自然就分明起来,此刻已然被逼退两步。
“呔!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擅闯玉虚宫,还不速速罢手?”仙童中领头的一人在沧黎身后喊道。
沧黎正与砺胶着缠斗,心中想的都是要如何对付这难缠的对手,根本就没在意身后的仙童说了什么。
那仙童见他连头也未回,当下右手捏着剑诀,以法力指挥手中寒剑在沧黎背后袭来。
沧黎但觉背后来风,向前躬身低头,正好躲过那一剑,再抬头时却正面对砺的石斧迎着面门狠狠劈下,当即脚下急退,以赤焰轮攻击砺的背后,以期能声东击西逼迫砺暂时回护。
那赤焰轮在砺的背后烧出一道通红血印,砺的攻击果然因此减缓一步,但沧黎急速后退的结果便是难以完全躲避身后又再飞来的三把寒剑,堪堪躲过背心和脖颈两处,左边肩头却是结实的挨了一剑,伤痕几乎见骨。
那寒剑也是天宫的宝物,可以使仙人受伤而不能迅速自愈。
此刻沧黎应对砺尚且艰难,身后又有随时飞过来的寒剑,当真是举步维艰。
砺见他受伤后退反而并没有再追上来,提着石斧冷冷看着沧黎。
对于这几个神兽来说,沧黎只是擅闯东流塔的狂徒,天神后裔的身份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这些玉虚宫的仙童来说却还是有所顾忌的,领头的仙童见了赤焰轮便即知道,眼前这人是火德星君,并不敢当真下狠手,只御剑阻止就是。
沧黎被前后夹击,此时虽停歇一刻给了他缓口气的机会,却于他并无帮助。
他转身看向那些提着剑防他动作的仙童,为首的是元始天尊坐下九童子之一的岩光,沧黎千年之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便笑道:“原来是岩光仙童。”
岩光躬身行礼:“小童见过火德星君,方才出手实属无奈,但请仙君不要怪罪,且斗胆问仙君一句,为何竟要闯我玉虚禁地?”
沧黎沉吟一下,实话道:“本君也是情非得已,要借仙宫宝物圣云天一用。”
岩光面色不变:“此物乃三界圣物,不可随意借人,仙君若有非借不可的理由,便与小童去见主人吧。”
沧黎露出为难神色,略微犹豫了一下,勉强道:“如此,就带路吧。”
岩光一点头,众仙童便分列两队,转身跟着岩光往玉虚宫正殿飞去,沧黎右手虚握,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似是牵动伤口,抽了一口冷气。
等他忍着伤痛要驾云跟着时,前面岩光已经飞出一段距离。
沧黎又咳了一声,借着咳嗽的动作微微转了一下头,余光里瞥见砺与洪洋已经退回原位。
此刻,东流塔下,一方缺守,正是空门。
沧黎目光骤然变冷,双掌聚起法力朝着前面众仙童方向一抓,将他们脚下飞行着的寒剑全部抽脱出来,随即大喝一声,驱使法力调转剑尖,在空中形成左右两个剑阵,向着那缺守的地方轰然冲击而去。
沧黎俯身将自己身形避在剑阵之内,随着这两股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东流塔。
岩光等人怎么也是没有想到,自来冷傲不可一世的火德星君居然能用这样无赖的办法,被夺了寒剑的仙童从半空中摔落下来,一时间狼狈、混乱,根本无法再阻击沧黎的去势。
砺和洪洋反应倒是很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加上沧黎又是混在寒剑剑阵之中,砺与洪洋齐齐使出神兵,但击散了剑阵之后,沧黎却已经借着这一发千钧的时机,闯破东流塔,进入到塔内。
神兽职责为看守,东流塔是他们要看守的禁地,也是他们的禁地,他们并不敢进去。
和沧黎一起闯进去的,只有洪洋的九节鞭,趁着沧黎背后落空时狠狠甩了一鞭,那声音甚响,血痕却只淡淡一条,然而沧黎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洪洋的九节鞭其貌不扬,抽在身上时皮肉伤也并不明显,然而那鞭子所带着的法力却可断骨伤内。沧黎冷不防被他一鞭抽在背上,心肺俱伤,整个人向前摔在地上。
一鞭得手,洪洋当即隔空掌控着九节鞭继续向沧黎甩过来。
沧黎心知她必有后招,但他人已经进得东流塔,此刻塔内又未再有其他人,正是得手的好时机,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浪费了这样好的机会,当下也就顾不得身后追他而来的九节鞭,在地上一滚便即起身飞身从中间楼梯向上而去。
庆幸那九节鞭虽还能隔空指挥,却不能追着沧黎上楼,等沧黎转过楼梯的时候,只在他小腿上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