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五章(1 / 1)
何为不是滋味?大概是有个人一直对你好得区别于他人,而某一天突然对另一人更好。也许其中并不涉及什么感情,只是单纯的不甘心。
而危机感就是——自己的东西要跑了。
“爹——”虞凡肉呼呼的小手扯了把他的衣服,虞毕出一垂眼,把小家伙吓得浑身发抖,瑟瑟躲进娘亲怀里。蒋沛菡摸摸他头若无其事低声道:“皇上在看你。”
虞毕出抬头,虞歏明明忙着指挥太监给姬远添菜呢,哪有空来看他?想完他才发觉,自己竟有那么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他喝了口酒,摆出一个笑脸将虞巧抱进怀里。都说儿像母女像父,虞凡是真像极了蒋沛菡,长了张不适应男孩的好看面孔,只是性子软弱,软弱也算了,还仗势欺人,欺软怕硬,十分不讨人喜欢,也就蒋沛菡这个亲娘揣着疼着。相反,虞巧谁也不像,也不爱说话,就爱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人,深得虞毕出欢心。
虞毕出满怀父爱地给他喂菜,时不时说上两句,逗得神经迟钝有点傻兮兮的小丫头咯咯直笑,一旁的虞凡委屈得直往娘亲怀里钻。
虞歏见姬远盯着虞毕出那桌不放,问:“怎么?那么喜欢孩子?”
姬远瞄他一眼,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嚼菜,咽下去,冷眼瞧他,“是啊,你给我生几个来玩玩?”
“这个还真不能容着你,”虞歏哈哈大笑,道:“你若是真喜欢,朕便派人去寻几个孤儿回来让你养。”
“不要!”他果断拒绝,想了想又有点不对劲,“你不是十几岁就有好几房妃子了,那么多年过去,怎么一个子嗣都没?”然后妄自揣测,用猥琐的眼神瞟了眼龙根,口气古怪,“难道是那方面不行?”
“你想试?”
姬远连连摆手,“得,我还是问望月楼的姐姐去。”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姬远的目光逐渐从虞毕出身上移开,继续无所事事吃东西。其实吃多少都没有暖和,还不如吵吵架有用呢。
想着,更加肆无忌惮。
原本还有个更有效的法子,就是喝酒,只是最近他的身体愈发不行,下完针后几天一碰酒就各种痛各种酸,三天的苦痛煎熬付诸东流。在尝试两次之后姬远终于决定短暂戒酒,然而这导致他在危险期过后三番四次酗酒,仿佛为了报复这个脆弱的身子。
这是一场鸿门宴,尽管没有舞剑的项庄,也没有忠勇威壮的樊哙。虞毕出在到虞都前,就收到程兴传来的信件,嘱他万事小心,但不可不来。
他心里自是清楚信息的源头都是那位吊儿郎当的纨绔姬远。他不过问虞都的事,因为对姬远的信任,也是心里的芥蒂,他始终深信姬远有离不开自己的因素,无论天命纠缠也好,还是其他,他不在意,唯有结果才是一切的最终显现。
而此时此刻的刺眼场景让他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不惜一切代价。
如冥冥中预料的一般。
戒空念着佛,眼前的灯忽然一闪,灭了。
蓝袍道人走进禅室,熄灭的灯再度亮起光辉,他说:“小师妹找到了。”
夜半,夜色凄迷。
宫廷散宴已是月上柳梢头,尽管这个时候柳梢还只是光秃秃的一根鞭子。
习惯了和露露走猫路的姬远三俩下从巷子拐进偏门,猫缝进院。姬府四年不改冷清,招个贼什么的易如反掌,不过里面也没什么好偷的,姬承忠这个死心眼,是个从来不懂为子孙后代考虑的穷鬼。
姬远回到小院,这种时候所有人都睡下了,除了只半夜归家的夜猫子。露露蜷在落魄佛祖盘腿的交叉处,一脸幸福的模样。不正经的姬远想到,四月,露露是不是该发春了?
他坏心眼地挠挠露露的下巴,被吵醒的猫眯起眼睛像要炸毛,竖到一半又突然软和下去,欢快地抛弃佛祖朝外面奔。
难道有公猫来了?姬远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紧跟着就要去看,毛色太丑可不行,虽然他家露露美得百里挑一,也不表示不会被丑猫带丑。
院里没有或丑或美的公猫母猫,影影绰绰站着个一个人,人手里还提着东西。
月亮隐进云丛,皎亮的光芒淡下不少,院中那颗茁壮的古老樟树的存在感都低调下去。姬远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姬公子好兴致,俗世酒宴方才结束,便来佛堂讨清净。”
姬远:“……”这人怎么这么欠揍?
可听到这话,他心里又不舒服,怎么好像一下回到他们不认识的时候呢?娶了老婆生了娃就老朋友都不认了,怪不得薄情得那么有自知之明。
露露和那人一起走上前,那人晃了晃手中才被姬远看清的酒坛,道:“有酒,喝不喝?”
“额……”就身体反应他是拒绝的,不过他闻到一股绵绵柔柔的花香,便不要脸地凑过去扒了酒塞子嗅,是风月舫的酒啊,好久没喝了。他做出个打商量的表情,问:“这是送我的吧?我现在不喝,直接给我成吗?”
虞毕出收回酒坛,语调在耳朵的细腻感受下徒然变冷,“不喝拿去给皇帝喝?”他也不知道为何牵扯上虞歏。
姬远尴尬得抿抿嘴,有种小心思被戳穿的感觉,他退后一步,赌气地说:“不给就算了,我自己让人买。”
“你就那么在意他?”他把酒坛往姬远怀里一塞,走到石桌前,道:“拿过来。”
姬远不甘不愿地过去,和逼良为娼的小媳妇似的,他真真见过那种人,摸样绝对比他现在凄惨。
虞毕出看着他坐下,“你二十还这么孩子气。”
他的语气是长辈对晚辈,有点教训的口吻。姬远心觉自己被嫌弃了,沉下气来改变姿态,面似沉水地望着他,真有那么点装腔作势的男子味道。
看着他敛声屏气的拘谨模样,虞毕出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等了半天什么也没等到的姬远开始发抖了,“那什么,要不我们进屋聊,外面冷。”
虞毕出没否决,跟他进屋。
屋里不比外面暖和,陈设简陋得不行,还不如他之前的那个小三合院。姬远驾轻就熟烧起火炉,扔了个做工精致的手炉给虞毕出,“南方湿冷,虽然不比北方冻人,湿气进了骨子也是要落病根的。”
虞毕出手指抠了抠上面的纹路,“皇帝赏你的?”
“错!是我自己要的,确切是抢。反正他宫里暖和,要这个也没用,还不如物尽其用给我这个穷苦孩子。”他说完,察言观色地见虞毕出脸色不好了,不知情地问:“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虞歏?酒宴上就一直盯着他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他有意思呢!”
“姬公子真不知道对他有意思的人是谁?”
他这话说的酸溜溜的,听得姬远一阵鸡皮疙瘩,“深思熟虑”下他决定换个话题,顺便换个语气,“毕出,我觉得当皇帝没什么好的,累得要死又没自由,就是世上头一遭苦差事,你要不要……”改主意?
他没敢说出口。
“一二三四五六已经放出去了。”他冷酷地回答。
“啊……”姬远垂下头,晓得他是打算将一切进行到底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来虞都之前,安烜送他们走的。”
姬远“哦”了一声,没再接话,有点闷闷不乐。
“你就那么不希望我抢了虞歏的位置?”虞毕出不悦。
“不……我就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位置……”他也不知怎么说,好像他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令人不舒服的,也不知这四年发生了什么,虞毕出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锐利的人。
“虞歏不是善茬。”他小声补了句。
“我知道,你让程兴送的信我都有认真看。”他投去凝视的目光,姬远心底颤了一下,忽然动摇了,好像此时眼前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会和只狗似的答应。
贱骨头!他骂自己。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已经到虞都了。你是离虞歏最近的人,应该知道他想做什么。”他道。
“……”姬远喃喃自语,“他对我很好。”
“我对你不好?”他反问。
姬远:“……”这人变坏了。一年的好与四年的好摆在称上,谁都知道哪边厚重些,可人也是不一样的,如何相提并论。
他默默站起来,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叠文书,“这是这几年我收集的官员资料,本来想过几天再送过去……”他抓着一堆纸的手顿了下,“虞歏暂时会把你留在虞都,正好打点一下能用的人……答应我,即使事成之后也给虞歏一条生路。”
虞毕出看着他欲出还退的手,轻描淡写答应,“我不是赶尽杀绝的人。”这句话并不那么令人信任,姬远却是信了。
离开之前,虞毕出又确认了句,“你是站在我身边的,对么?”
姬远无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