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1 / 1)
到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段时间,姬远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姿势,或坐或躺或四不像,“怎么还没开始啊?”他摸着瘪瘪的肚子,一碗奶茶根本慰藉不了他饥渴的小胃囊。
虞毕出望了望天色,“快了。”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外面就有人来请他们了。半死的姬远终于再次活过来,抖擞精神往外走。只不过他刚到帐门口就萎靡了,一阵风刮来,“阿嚏!”他搓了搓胳膊,心说大草原的天气不是吧,中午还没过完夏天呢,一下子入冬了,“啊……阿嚏!”
带路的两位互看了一眼,心里暗暗鄙夷,这汉人怎么这么不禁冻,这点温度就嫌冷了。
虞毕出看着他僵硬的关节,上前,“不好意思两位兄弟,他身体不太好,能不能取件大衣来?”
其中一人取了件貂皮大袄来给他披上,瞬间温暖了,肩膀也没那么疼了。沉浸在温暖中的姬远幸福地道声谢,完全没注意到递给他衣服的人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虞毕出替他把前襟塞好,“走吧。”
给虞玫玫和蒋沛菡带路的是两个性感女人,都只用皮草遮住了关键部位,身姿婀娜,走路杳杳袅袅,就是脸和声线粗粝了些。
虞玫玫正被刚才的事弄得心不在焉,蒋沛菡则是观察仔细了。且不说样子,听说大漠女人都是能弯弓射雕的,怎么会走起路来一股子风尘味?而且……天色很暗,两人看的不是很清,她们的脸脖子和腰间的皮肤颜色虽然差不多,肤质却很不同……
姬远和虞毕出被带出聚落,到了一个临时闹市一样的地方,带头的一位仁兄说,“乌格拉还要一段时间才开始,两位可以先逛逛,一个半时辰后再回到这里便可。”说完,就走了。
姬远转头看虞毕出,什么情况?
虞毕出撇开脸,目光移向他处,“族宴是传名,是全族宴会的意思。乌格拉是欠屹族语,正式翻译就和我们的夜市差不多。”他刚说完,发现姬远已经不见了,没一会儿,又见他从不远处的摊位那儿溜溜达达回来,手里捧着只大羊腿。他心生无奈。
“原来这里的东西都不要钱呀,外族人就是不拘小节。”他吃得笑眯眯,还撕了块肉给虞毕出。“唔嗯……玫玫姐和沛菡姐呢?怎么还没过来?”
“乌格拉分男子夜市和女子夜市,你没见这里都是男人吗?”
“乌格拉是什么?”他抬起头不解。
虞毕出:“……”
这种对话实在无聊,原地站着也很无聊,两人便逛起了这个所谓的乌格拉。姬远啃完羊腿,生命力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比在平南兰夜时还活泼,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吃喝玩乐,好不惬意。虞毕出依然只在他背后扶额。
最末端的一个摊位,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眼睛都睁不开的耄耋。前面的摊位都多多少少有些人,唯有这里冷清得刻意避开人世一般。
姬远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越来越喜欢挑热闹,人多的地方扎个堆,好玩,没人的地方更喜欢溜达溜达,说不定有别人没玩过的呢。
于是他就在那摊子前坐下了,摸了摸漆黑得看不出才智的桌子,问:“老人家,你这里是干什么的呀?”
老头子眼睛睁开一条缝,久久没说话,久得姬远都要站起来走了。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把竹签,递到他面前。
哦,算命。姬远知道了,伸手随意抽了一根,还撺掇虞毕出也抽了一根。
他兴冲冲反过来一看,没字?他犹疑了一下,“老人家,这是……空亡签还是你忘记写了?”他心说自己运气不是那么差吧,停止身子瞅了瞅虞毕出的签,有字呢,潜什么什么自光……嗯?他不满地看着把签故意翻过去的虞毕出。
算命的老人把两人的签收回来,摸了老半天,姬远想难不成这老头儿是个瞎子,可字是写上去的又不是刻上去的,能摸得出来么?
“老人家,此签何解?”虞毕出到这儿之后一脸的认真。
老人拿出两张黄纸,研了研快凝起来的墨,动作缓慢得下一刻就要行将就木似的,他拿起笔,以奇迹一般的速度笔走龙蛇,唰唰唰看得姬远眼睛一晃,两张纸分别递到了俩人面前。
姬远看完就笑了,纸上写着,“自生之命,天无辞矣。”他对老人家道,“老爷爷,不是命由天定么,怎么到我这儿就成自生了?老天爷是有多不待见我啊!”
老头儿讳莫如深地摇摇头,微微侧扬起脸似是瞄了虞毕出一眼,又装死地闭上了眼睛。
虞毕出若无其事地把纸条收起来,叫姬远走了。
“毕出你那张纸上写的什么?给我看看呗。”他凑上去。
“已经扔了。”
“骗人!我明明看到你揣起来的。我都给你看了!”虽然知道虞毕出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姬远仍旧挣扎。
“一张空签加八个字,看了也和没看差不多。”虞毕出回嘴。
姬远一嘴一个“不公平”“你欺负我”,俩人闹了一路,虞毕出难得稍微活络一些,脸上的笑容也不再那么枯板。
把所有热闹都折腾了遍,俩人站在最初的地方回头看,竟有一种似乎哪里也没有去过,但哪里都不想去了的疲倦。
“毕出。”
“嗯?”虞毕出看他,凝视着前方的表情使他带了些一样的清冷,若是没和他说过话,说不定还会错误地以为这是一个寂寞的人。
“好累,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他很喜欢眼珠子上翻,不是翻白眼的那种,看起来像在乞求,又有一点……傲慢的意味。
“那边有卖茶的。”他扬了扬下巴。
“不要,太吵了。我们去那边吧。”他指一个土坡。
虞毕出对这种事向来没什么异议,他这个人非常的随和,就某方面来说。
土坡很矮,但姬远爬的有些吃力,他的膝盖使不上力,双腿发软,伴随着酸痛,所以他这种矫情的人一点都不适合草原沙漠这种艰苦卓绝挑战人意志力的地方。
“难受怎么不早点说?”虞毕出皱眉,扶住他上去。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姬远男人地摆摆手,没说出话,接着最后一把力登上小丘顶,一屁股坐下去。他还把貂皮外衣撩了下,省得压坏,可赔不起。
大半夜的风又凌冽又爽快,姬远摆正了脑袋,吹得群发乱舞,活脱脱一个缺心眼的疯子。
虞毕出则从中看出了一点异样来。姬远完全继承了他娘的优良传统,生的十分秀气,皮肤也好,和他那劳什子爹半毛钱都搭不上。唯有一双上挑的眼睛谁也不像,弯起时天真,眯眼时狡诈,当然更多时候是半弯半眯地笑,眼袋微微隆起,有点欠揍,有点讨喜。也偶尔……是一种说不清的……了然。
他第一眼注意的便是这双眸子,那时姬远是真正的不谙世事,因此干净清透也理所当然。然而时隔半年,他带着他去了各种地方,看了各色各样的人,这双眸子却无染上任何凡尘,剔透如旧。
所以当他笑眯眯说出那句“没有乱世便创出一个乱世好了”时,以及之后一连串不带含糊的心狠手辣法子,虞毕出不得不怀疑,这人究竟是心思藏得太深太会演戏?还是……纯粹本能。
他无数次的试探发现……是后者。姬远没什么隐藏情绪的本领,至少在他看来是。并且极好把握,稍微给点好就立刻灿烂,连过渡思考的情绪都没。这一点加上他的机智与讨人喜欢的能力,就是一颗绝佳的棋子。
他方才抽到的签是“潜藏自有光明月,守耐无如待丙丁。厄去福来天凑巧,龙飞虎跃一鸡啼。”
前两句和姬远打算做的一样,现在时机尚未成熟,需等待。而下一句,他原本以为是否极泰来的意思,那老头子递给他的纸条上写的却是“因缘果报,好自为之。”他不知道这句话指的是什么因,什么缘,冥冥之中又有什么果等着他。
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他信命,不信命便没有今天。既然信了,妄念揣度逆转天意,他还不是那么狂妄的人。
姬远瞪着他看了好久,没反应,没反应,还是没反应。要是他面前坐的是个老僧估计就是圆寂了,可这是个正值年华的大好男人啊!
虞毕出反应回来的时候,姬远正与他凑得极近,几乎鼻尖抵着鼻尖,这让一向与人保持距离的他多少几分不自在。
他身子后仰了仰,“你干什么?”
“嗯……”姬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位置,和他面对面坐着,一副受气包模样,“不是说透过眼睛能看人心吗?所以我想看看你想什么这么入迷呢。”
虞毕出叹了口气,“那你看到了什么?”
“嘿嘿。”他指了指自己。
“这么黑亏你看得清。”虞毕出不想和他正经,太累人。
“嗯……”他摇头,“你的眼睛很亮,很清楚。”
虞毕出听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姬远就按着他的头压了下去,食指抵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指了指下面。
几个虎背熊腰的外族人加上个瘦不拉几的老头子走过来。很巧的是,欠屹族族长在其中,而那个老头子,就是给他们抽签的那个糟老头。
几个外族人将老头子围在中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其姿态的虔诚度,令旁观者叹为观止。
“道长真确定是他们两人?”其中一个外族问道。
因为这里很安静,谈话声清晰地传到了俩人的耳朵里,他们对视一眼,竖起耳朵继续听。
被称作道长的老头儿点点头,目光若有若无往斜上方一扫,盯得两人一身冷汗。
欠屹族族长特殊的嗓门压低了依旧嘹亮,“情郎关那边我已经送信去了,等事成之后道长别忘了再指点我等迷津。”
道长没点头没摇头,一直搔着耳后,倏地,一张□□被撕下来。确实是个道士的长相,三十多岁,一股子藐视众生又垂目怜悯的漠然,让人不爽。
姬远感觉虞毕出的脸色忽的难看了,至于那么暗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感知的就不得而知了。
“此二子杀心太重,还望各位处理干净,也算是救万民于水火。”道士没起伏的调子幽幽飘散。
“那是,此等大义之事我们当然义不容辞。”一人附和着,笑声是让人恶心的谄媚。
道士又草草应了声,众人便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