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啊!”清晨……也不是清晨,太阳已经当空照了。姬远的房间传来一阵惨烈的呼喊。
紧接着“扑通”一声,他翻身滚下了床,然后“咚”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所幸这客栈的隔音效果不错,并没有引来什么轩然大波。只是楼下吃饭的客人井然地抬头看了眼,其中一位和老板熟的还呵呵调侃了句,“好大一只耗子啊。”
老板赔笑,赶紧吩咐小二上去看看。
脑袋上顶着馒头大个包的姬远正在隔壁门口嚎丧:“毕出!我有事忘说了!你开开门,毕出!”
“公子,”看着这追债偿命般的场景,小二有些畏缩。“小公子,昨天和您一块儿的那位公子今早出门去了,他说他很快回来,让您在房间不要乱跑。”
“出门?”姬远想了一下,估计他是去平南王那儿了,然后淡淡应了一声,回房间去了。
“哎,小公子,现在天也不早了,要不要午饭,或者先来点点心。”小二见缝插针。
“嗯……”他摸了摸肚子,也不是很饿,“来点点心吧,不要太甜的。”
“好嘞,您稍等。”小二风风火火跑了。
姬远回房间洗漱了一下,坐在桌子旁发呆。没一会儿,小二就把点心送上来了。
他塞了一块在嘴里,嗯,清甜不腻,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比昨天的巧果好吃多了。想着,又连吃了好几块。肚子微微饱了,他摸了摸,觉得无聊,还有点困,就托着下巴打起盹来……
许久,门外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是这间吧?”
“是……哎!三少爷!”小二来不及阻止,眼前的门就被少年一脚踹开了。
刚沉入睡眠的姬远倏地被这个声音惊醒,脑袋从手上滑了下去。
小二看着里里外外两位,期期艾艾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叫做三少爷的少年手一挥,“好了你走吧。”小二只得告退。
姬远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看清来人后立刻清明了,“蒋翊。”
蒋翊什么也没解释,直接上前抓他的手腕子,“跟我走。”
“你干嘛?去哪里?”姬远想到虞毕出让他呆在房间里别乱跑,便一把甩开了他,“放手!”
“哇,你的手脚真的是刚接回去的么,这么有力气。”蒋翊看他。
姬远撇了下嘴角,刚才蒋翊抓的是他的左手,手腕上一圈红印。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手脚的关节一直酸痛,尤其是到了平南之后更加明显了。
见姬远不说话,蒋翊凑近了,“喂,弄疼你了啊?抱歉抱歉,我这人就是心急。”他说了几句见姬远还是不理他,真急了,“喂!我说你别和个大姑娘似的低着头行么,我是带你去看大夫,又不是要把你给卖了!”
姬远仰起脸,一脸警惕,“看大夫?”
“就是!我姐昨晚忙活了一晚上把大夫的名字都列出来呢。走走走!”这回他不拉姬远手了,直接扯他袖子。
“不行!”姬远把自己衣服拉回来,“我要先等毕出回来。”
蒋翊无奈,这孩子咋这么倔呢,“你几岁了都,那虞毕出是你什么人啊,样样都要听他。你是治你自己的身体,关他什么事?”
姬远听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他就只认识虞毕出一个人,在情郎关的时候也就与他身边的几个人交好,其余人……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对待,况且……
蒋翊可是等得不耐烦了,要不是他姐姐威逼利诱,他才不愿做这个苦差事呢,“你磨磨唧唧考虑完没啊……”
他话没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狗吠声和女人的吵架声。蒋翊到楼梯口一看,妈呀!怎么这么多女人!再回头,姬远正一脸难堪得要关门呢!
“喂——”他赶忙去堵住还剩一点缝隙的门,指了指楼下,“你不会是昨天收了她们的香帕吧?”
姬远苦哈哈地点头,一脸恐慌地看着楼下,好像快要上来了。
蒋翊无语,本来昨天看他还挺像个爷们儿的,怎么今天这么扭扭捏捏。
“过来!”他扯着姬远的领子到窗边,问他,“能跳么?”
姬远一脸惨白地摇头。
默默叹了口气的蒋翊跳上窗台,一扯他的后领,跳!
好在他比姬远高了那半个头,才勉强没让他的脚直接着地,不过他自个儿就不那么舒服了。他甩了甩好像扭到的手,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狗吠声,紧接着是一阵,吓得他一个机灵,拉起姬远就跑,还没跑两步远呢,身边人突然一沉,摔在了地上。
姬远满脸冒汗,蹙眉看着自己的腿。
蒋翊一看大批狼狗追上来了,也顾不上手扭脚扭什么的,把姬远往肩上一扛飞奔而走。
姬远从没那么颠簸过,感觉连一口气都喘不匀,后面还有一群夺命鬼似讨债的恶狗。
“娘的!”蒋翊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说什么今天出门前要看了黄历他绝对就乖乖读书去了!
“喂,你到底收了多少香帕啊?”蒋翊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
“记不清了……好像很多……”姬远一张嘴一闭嘴,咬到了自己的下唇,痛……
蒋翊又嘀嘀咕咕了一阵,好像是说小爷我长这么帅怎么就没人送我呢,一群瞎了眼的女人。
“喂!你抓紧了啊!”蒋翊突然低低来了句,姬远刚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腾空而起,他们上了房顶。
“哼,和小爷斗。”蒋翊白了狗群一眼,继续跑。
姬远惊讶,这蒋翊功夫很好啊,背着个人不仅能跑这么久,还能飞檐走壁。
想着,一阵异香扑鼻而来,姬远觉得脑子有点晕,本来就软的腿一着地直接跌了下去。
“啊喂!”蒋翊拍拍他的脸,朝屋内吼了一嗓子,“猪大叔!救人哪!你院子里出人命啦!”
“吵什么吵?臭小子,谁让你随便带人进来的?”一个肥嘟嘟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左手里拿着个鸡腿正在啃,右手挥着把羽毛扇,吧唧着嘴出来了。
“哎哎哎,猪大叔你快来看看,他一进你屋子就晕了,”说着环顾了一下院子周围,“你怎么又种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花,他是不是中毒了啊?”
那人拿扇子敲了下他的头,满嘴喷油,“猪你个大头鬼!是诸葛!这些花草都是调益身体的,他……”自称诸葛的人把鸡腿往嘴里一叼,油乎乎的手在姬远身上抹了把,去把他的脉。
“没事,就身子虚了点,还有湿气入体。把他往那边搬点,过会儿就醒了。”说完就转身,到一边的藤椅上躺下,继续啃鸡腿。
蒋翊把姬远往旁边挪了挪,继续纠缠诸葛,“喂,他的手脚好像坏了,你能治得好么?”
诸葛白了他一眼,“没礼貌的死小孩儿。”随后他又懒洋洋瞟了姬远一眼,“太晚了,没救了。”
“啊?你不是号称诸葛亮后人吗?怎么这么点伤都治不好。我姐还说先给其他大夫看看,实在治不了再送你这儿来呢。”
诸葛孔明的后人挡住他唾沫星子横飞的嘴,“诸葛亮是军师,我看病和他有半毛钱关系?滚开滚开,别挡着我太阳。”
“庸医!”
诸葛头上的青筋绷了绷。继续啃鸡腿,不理他。
“你……”蒋翊狠狠瞪了他一眼,跑回去看姬远。
姬远的眉头一直皱着,似乎很难过。蒋翊突然同情起他来,那么小小年纪就手脚废了,刚才跑两步就成那个样子,也怪不得他畏手畏脚的。
“小远你真倒霉,世上这么多种病,你偏偏摊上这么一种他治不好的。你知不知道他之前还说这世上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呢,除非死透了,否则半个魂被小白勾走了他也能拉回了。哦对了,小白就是白无常,他还夸海口说小黑已经见他怕不敢来他身边勾魂了,可是你看你现在一个大活人他都治不好,唉……我终于知道了,不是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是他没碰上过他治不好的病,要不怎么一天到晚窝在这么个庐子晒太阳呢!哎……”
蒋翊一个人蹲那儿碎碎念,姬远感觉耳朵嗡嗡响,姓诸葛的耳边就有个小人在扇他耳刮子:诸葛韷,快去宰了那小兔崽子!
“啪!”是可忍孰不可忍!只剩下骨头的鸡腿被愤怒地摔倒了地上,一旁垂涎已久的小黄狗乐呵呵地把它叼走,一边啃吧一边看主人发脾气。
“干嘛?你治不好还不许我说两句,沽名钓誉的庸医!”说着,他做了个鬼脸。
诸葛韷气得直咬牙,这臭小子,当初不知道谁把他从鬼门关拖回来的!狼崽子!
“把他拖进去。”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蒋翊偷笑了一声,拍拍姬远的脸蛋,“哎,别睡了,他答应治你了。”
可是姬远仍紧闭着眼睛,似醒非醒,满脸痛苦。
蒋翊一扯他衣服,“啊!猪大叔!猪大叔!他起疹子了!”
“起疹子有什么恐怖的?”诸葛韷摇着羽扇慢悠悠走过来,看到姬远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姬远的胸口手臂密密麻麻长满了暗红色和暗紫色的斑痕,外围稀疏的大多是云雾状或条状,而中间已连成大片,斑斑驳驳……犹如尸斑。
诸葛韷没见过这种病,行医多年的本能让他不安。他把扇子往腰间一插,把姬远抱进屋里。
正厅后面有一个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张凳子,是平时他给人看病用的,不过多半时间都闲置着给他睡午觉。
他把姬远往床上一放,迅速扒开他的衣服。最集中的一块是在左胸口,还有发根附近。
诸葛韷想了一下,这是血液凝塞造成的。尸斑的形成就是因为心脏停止跳动血液无动力环流导致积压,低下位血管充血。可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血液凝塞呢?
蒋翊见他愁眉不展,心里愈发着急。他本来是带他来看病的,怎么越弄越严重了呢?
“猪大叔,你有没有办法啊?要是把他治死了,我姐要宰了我的。”
“去!我诸葛韷只有把死人治活,还没有把活人治死过呢!”说着,他拿出一套针。对蒋翊道:“去让三儿烧几桶热水!”
“哦!”蒋翊答应一声奔出去满院子叫“三儿”。
诸葛韷太阳穴跳了一下,心说这熊孩子就是给他折寿来的。想归想,他还是很认真地给姬远下针。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蒋翊也猥琐地在外面张望了半个时辰了。他远远地看见诸葛韷收针,而姬远身上诡异的斑消了不少,终于松下一口气。正要挺起身板大摇大摆地进去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吓得他差点绊着门槛滚进去。
“哪来这么多狗?”诸葛韷出门,脸上带着疲倦。蒋翊跟在他身后张望。
“不会又是你弄出的什么幺蛾子吧?”他拉下门闩,白了蒋翊一眼。
“没没没,这可不是我干的!”蒋翊连连摆手。
门还没打开呢,外头突然传出几声凄厉的尖叫,伴随着低沉的呜呜几声,狗吠声少了许多。
诸葛韷疑惑,打开门,见一群大姑娘正在挠手抓脸呢。而无一例外的,许多人手上都有和姬远如出一辙的紫斑。不止是人,还有仆役们手里的牵着的狗也是,毛短色浅的尤为明显,有些瘦小的狗已经倒地不起。
俩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骚乱,没多久,姑娘们都躲回家哭爹喊娘找大夫去了。
俩人面面相觑,蒋翊问:“真不是你那些怪花怪草弄出来的?”
诸葛韷请他吃了个分量足足的炒板栗,“要真是,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
“也对哦。”他摸了摸头,跟进去,“哎,那姬远怎么样了?”
“我暂时把他阻滞的血脉打通了,但是不知道病因出在哪儿的话……”他皱着眉头看着刚刚姬远所躺位置周围的花花草草。
俩人回房间,三儿已经把姬远扒光放热水里泡着了,里面放了许多通气活血的药草。
“嗯,不错。这几种药草都认清了吧。”诸葛韷难得露出慈爱的表情,一旁的蒋翊立刻被恶心到了,不过还是忍着没干呕出声。
被叫做三儿的男孩子乖巧地点点头,抱着盛水的小木盆走了。
蒋翊实在受不了这对父子,尤其是那个比自己还高的少年露出那么羞涩可爱的表情,每次看到他都想撞墙啊!
“喂,猪大叔,说实话,你儿子到底多大了?”
“七岁啊。”
七岁……打死他都不信!那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成那个个子啊,他以为他是哪吒啊!
“额咳……咳咳咳……”浴桶中的姬远有了些反应。蒋翊凑上去看了一眼。基本上只剩下一片紫了,纷纷攘攘布在那儿,好像一块大胎记。
不过……蒋翊咽了口口水,这姬远还真白啊,跟女儿家似的皮肤,真想掐一把。
诸葛韷拍了一把他的后背,“把你色眯眯的眼神收起来,这孩子可禁不起你折腾。”
蒋翊瞪他一眼,“小爷我喜欢的是正宗的黄花大闺女,这种身上没几两肉的抱起来都不舒服。”
诸葛韷盯着他发红的耳朵嗤笑了一声,搅了搅水桶里的水。
“哎,他的手脚真的治不好了么?”蒋翊小心翼翼戳了戳他。
诸葛韷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肩膀上的陈年旧伤耽搁太久,我只能帮他把筋脉舒通,以后拿拿小东西没问题,大的就吃力了。”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腿呢?能不能稍微跑跑跳跳?”蒋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回诸葛韷沉默了更久,“他的腿是打断了重接的,大夫的医术不错,给他祛了很多湿气。但是那大夫应该是个女人,手太软,没有摸准。他之前错位的时候经脉也错了,结果只接了骨头没有把经脉重接回去。”说着叹了口气。
听半天没听懂的蒋翊仰头问了个很天真的问题,“那你不能把他的腿打断再重接吗?”
诸葛韷狠狠磨牙,这死小孩脑子里长的的是什么东西啊?经脉和骨头一样么?骨头长得慢,还会留下一点点接痕,而且大多断的都是关节。经脉长得可是前前后后都一样的,愈合又快,还那么多,鬼晓得它是哪里断开?又是哪根和哪根混了啊!
不过他没说,估计说了这小孩儿又得翻着白眼叫他“庸医”了。
不过他之前有句话说的没错,这个叫姬远的小屁孩儿真的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