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1 / 1)
“这里这里!找到了!”大乔呸了口泥水,心说这小子还蛮聪明的,竟然躲到这种地方来。
不过,将人拖出来之后他那欠揍的笑容可再也堆不起来了。
“手脚的骨头错位了,肋骨断了两根。”只会一点医术皮毛的顾闻游表示自己束手无策。
这次虞毕出难得脸色差了些,他对周围抽出来帮忙找人的士兵们喊道:“辛苦了,你们先回去吧。”然后又道:“小乔你背着他,小心点。小游你去找玫玫过来,”面对几人震惊的表情,他又说,“回我家去,那里好养病。”
几人匆匆行路,一身泥污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小三合院内,虞毕出先小心翼翼地把姬远那身快结成泥块的衣服给扒了,顺便稍微清理了一下。弄完不久,虞玫玫正好到了。
她首先也震惊了一下,然后迅速发挥她读了十多年的医术本能,父母心地面对上姬远这个可怜娃。
“把火生上,”虞玫玫一边说一边迅速写下一张药方,“马上抓,马上熬,快着点儿!”
第一次被如此使唤的大乔心甘情愿地奔腾出去。
“你,你去找冰,越多越好,别拿进房间,先在外边搁着。”小乔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有点火又要冰的。不过现在没有废话的时间,他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去了。
现在屋里剩下三个人,虞玫玫看了顾闻游一眼,对虞毕出道:“毕出哥,你来帮我按住他。他骨头长错位了,要断开重接。”说着还补充了一句,“他右肩以前受过伤,注意点别碰到。”
“好。”他应声。
屋子里的温度慢慢升高,几人的背后慢慢开始冒汗。
虞玫玫别看长得粗犷,心思却将女孩子家的细致发挥到了极致。她按了许久,迅速着力,“咔”的一声,清脆果断,听得双手环胸的顾闻游颤了一下。
虞毕出看到姬远额头上噌噌噌往外冒着冷汗,心想他该有知觉快醒过来了。
果然,第二声“咔”的时候,他轻哼了一声,眼睛张开了一条缝。
“醒了?”虞玫玫充满母性地对他笑笑,“放心,很快就好了。”
当四个关节重新错开后,大乔端着药回来了,一进屋,热的差点没把碗给扔了。
虞玫玫把药给姬远喂下,再次善良地安慰了一句,“你身体湿气太重,忍一忍,再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姬远虚弱地点点头,不过从他迷迷糊糊的眼神看,估计是神志不清,活活给疼醒的。
难得一回的,不知是看着姬远这样子心软了还是怎么的,虞毕出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乖,再忍一忍。”
这句话只有姬远的离得最近的虞玫玫听到,她此刻心中比刚看到姬远的惨不忍睹样时还惊诧,毕出哥……什么时候说话那么温柔了?
时间差不多了,虞玫玫命令熄火通风,放小乔。
骨头一截一截地接回去了,接上后立刻用冰敷上,这冰火疼痛两重天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这姬远也不知是什么坏习惯,竟然一声都没有哼,只是在最疼痛的时候全身发抖,表明自己不是个全无知觉的瘫子。
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的大乔眼珠子都不敢转一下,怎么说这小鬼的现状都是由他间接导致的。
顾闻游倒是早早出屋了,他受不了这种憋屈的场景,更庆幸当初没有一时兴起将学医贯彻到底。
“好了。”虞玫玫将剩余的冰块取走,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觉得有些困倦,还是敬业地提醒道,“一会儿可能会发烧,给他换床铺子,盖严实了,不过注意着不要捂出潮气。明天我再过来看。”
“多谢。”虞毕出送她出门。
“别那么见外,我们谁和谁呀。”虞玫玫拍了一下他小口,突然低下头压下声音道:“我只是接回骨头,他身体湿气太重,全好是不可能了。尤其是右臂,新伤加旧伤,具体到个什么程度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做个心理准备吧。”说完,拍拍他的肩膀,一副“你尽可能节哀的表情”走了。
虞毕出立在原地良久,回过神时大乔小乔吵得正凶,似乎是关于一个要留宿照顾病人,另一个说他呼噜声太大反而会吵到人家的问题。
虞毕出揉了揉太阳穴,他昨晚一宿没睡,头还疼得厉害,实在不想再陪人吵闹。
“你们俩去睡我房间吧,我留这儿照顾他。”
说完,也不管那两人如何,直接关上房门,将俩人锁在了外面。
床上的姬远过度虚脱,这回是真昏睡不醒了。虞毕出给他挪了挪位置,换床铺子盖严实之后坐在一旁发呆。
谁也想不到天有那么多的不测风云,若人的旦夕祸福也都是一朝便定的,是不是他心中所想所否都是上天注定?那么,为顺为逆老天大概也早就想到了吧。
活着,其实是个简单活呢……
后半夜姬远果真如虞玫玫所料发起了高烧。虞毕出本趴在他床边打盹,后来满耳朵都是他哼哼唧唧的声音。忙着照料了他大半宿,姬远是好不容易睡下了,他又头疼得了无睡意了,而且手还被某人紧紧攥着……
虞毕出叹了口气,腾出另一只手把他盖过头顶的被子往下扯了扯,扯着扯着又想笑,都多大的人了,睡觉还喜欢蒙被子,也不嫌憋得慌。
不过……还真是个孩子……
次日。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外徘徊来徘徊去。
“还没起?这、这粥都要冷了。”小乔皱着眉看着手里的粥。
“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强盗体质啊,埋两天躺半天就又蹦跶起来了。早和你说别那么早熬粥了……”大乔在一旁很有先见之明地数落他。
小乔沉默不语。
“他醒了,把粥端进去吧,我去洗个脸。”虞毕出一脸精神萎靡地给他们打开门,去井边冲脸。
小乔看了他一眼,急忙端粥进去,大乔在后面提醒他,“小心点儿,别撒了!”这猴急成什么的性子!
“乔二哥,乔大哥。”姬远的恢复能力从某方面来说是非常顽强的,比如说昨天刚接上的手脚现在已经能用用力让自己坐起来了。
但是,这可急坏了旁边的两个太监。
“谁让你坐起来的,骨头长歪了怎么办。”大乔乘他还没完全坐起来又给按了下去。他的耳力很好,昨天虞玫玫和虞毕出在门口耳语的那几句他都听见了。这小子的手脚,大概算是废了。
可是这个样子要怎么喝粥,小乔和姬远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来吧。”洗完脸回来的虞毕出精神稍微好了点,他在柜子里翻出几个枕头给姬远垫上,然后结果小乔手里的粥喂他。一看就是比那两位会照顾人的人。
姬远一口一口吃得到不艰难,一双亮得澈人的眸子盯着虞毕出,似乎想借此表达自己的谢意。
从小到大,除了奶奶和母亲,从没有对自己这样好过。而她们俩,不知什么时候也和自己淡了关系。
虞毕出却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的眼睛,一心一意将粥喂完,回过头发现大小乔都盯着自己看呢,不禁又无奈,“你们都没事做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被赶的两人悻悻地跑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熬药。”撂下这么一句话,房间里又剩下姬远一个人。
他把脑袋缩回被子里,逼仄的温暖空间让他再次想起了天地浩大这个词。
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那便弃了这棵,再寻他树吧。
“咳咳咳……”
连续下了那么几天的雨,连煤块都潮了,尽冒烟不出火。虞毕出折腾了老半天,觉得喉咙干得发痒,转身去找水喝。一直奶白色的小猫走过来,亲昵地蹭着他的鞋面。
他叹了口气,将猫抱起来,感叹自己真是劳碌命。
快中午的时候,总算把火给点起来了。虞毕出刚松一口气,虞玫玫又来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这个药只是祛湿,对他没用的。喏,我路上顺便把药配来了,早晚各一次,熬的时候要稍微费点劲儿,看着点火候。”
这一天虞毕出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他接过药,道了声谢,继续和发潮的煤块抗争去了。
“小远,感觉怎么样?”虞玫玫在姬远的关节处轻轻压了压。
“还好,不是很疼了,谢谢玫玫姐。”姬远咧着嘴朝她笑笑。
“你就逞强吧,是不是还想说昨天接骨其实也不痛的,”虞玫玫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她和姬远的交集并不多,不过印象还不错,至少从接骨这一事来说,她都忍不住要佩服一下他的耐力,“今天我要给你做针灸疏通一下经脉,过程可能比较难受,你忍着点,别乱动。”
“好。”
他答应的轻松,忍得可不轻松。虞毕出进来的时候见他无声地泪流满面,还以为出什么重大事故了,一低头,见虞玫玫正一脸凝重地收针。
“我还以为这和昨天比起来不算什么的,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面对虞毕出一脸促狭的打量,虞玫玫也无力,到底还是个小鬼,不能抱太大希望。
“昨天好歹就那么一瞬,今天是细水长流啊。玫玫姐你没告诉我做一次针灸要这么久的。”本性全露的姬远狰狞着一张脸为自己的软弱做辩解。
“一蹴而就的东西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你一口能吃成个胖子吗?”
姬远:“……”谁来告诉他之前那个耐心温柔的玫玫姐只是他的幻觉。
面对姬远的无言,虞玫玫满意地将针包揣进袋里,“放心好了,这种细水长流的疼痛还会伴随你很多天的。”
姬远咽了口口水,“很多天……是多久?”
“看你自己的想法咯,你若是想一辈子残废,明天就不用忍受了……你那什么眼神,我可是在尽我的全力治你,你以为你受的伤是谁都能治的吗?换了别人,呵,别说是右手,能让你一辈子站都站不起来!”
虞玫玫的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抿了抿唇,突然不敢面对姬远的眼睛。
姬远的目光从虞玫玫移到虞毕出身上,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她说什么?我站不起来了?”
虞毕出冷静地走过去盖好他的被子,平淡无波的声音还是那么有教养地令人心安,“你没听清她的前提吗?是换了别人。她这么得瑟,自然是有自信能治得好你的。”
他的目光又转向虞玫玫。
虞玫玫铿锵有力地啄了两下脑袋,“能站起来,绝对能!我保证!对天发誓!”
姬远的心中升起了自出生以来的第二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