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一顿饭的□□是什么？当然是开吃的一瞬间。
姬远跟个马戏班子似的拿着个刚出笼的竹筒左手扔右手右手扔左手，看得虞毕出哭笑不得。
“你先放下，没人和你抢。”
被戳穿了高冷外皮的姬远小脸一红，老老实实把竹筒子放了回去，继续帮忙去盛。
由于人数较多，桌子又小，几个大老爷们加上一个壮硕的姑娘不得不拮据地挤一下。
大乔鄙视地瞧了一眼自家弟弟的高大身材，决定纡尊降贵去挤兑一下顾闻游，这让正想坐到顾闻游身边的姬远小小尴尬了一下，默默坐回虞毕出身边。
“你很喜欢小游？”虞毕出挑开了一个竹筒盖子递给他，竹香四溢。
姬远搓了搓手接过来，“也不是，只是看到他就会想起一个朋友，忍不住就想多说两句。”
“孟邹？你觉得他们像？”虞毕出早知道他有那么两个朋友，知道他们的名字性格什么都不足为奇。
吞下一口饭，姬远吸了口气，浑身说不出的舒爽感，“嗯，他们都不怎么爱说话，还看起来都有点木木的。”
虞毕出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轻声道，“那你最好不要告诉他，小游不喜欢和别人作比较。”
“哦……”姬远瞪着大眼睛瞧他，心说一个笑容怎么能被这人弄出那么多花样来呢，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大伙儿吃的正高兴着呢，门外突然传来了个不速之音。
顾闻游本就犹疑的筷子一滞，一双桃花眼四下观望，似乎想逃跑。这时虞毕出站起来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威胁似的说道：“好兄弟有福同享，谁也不许走。”
姬远看到几人的脸色都由白转青，伸长了脖子十分好奇外面那个清脆嘹亮的声音是谁的。
“吱呀”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姬远听到外面两人说了些什么，声音越来越近。身边这些人整齐划一地又将头埋低了些，各啃各的竹筒子。
进来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童，脸蛋圆润润红彤彤的，长相甚是讨喜，只是那一身的珠光宝气，还有直不溜秋的傲慢小眼珠子……姬远摸了摸鼻子，好像突然间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这幅表情了。
一看就是难搞的主。
这位难搞的主就是眼高于顶美貌重过一切的虞姬远。
虞姬远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又停在了虞玫玫的身上。他走过去，仰着脸，却一副俯视人的神情。
在他开口奚落人之前，虞毕出赶紧把他拉回来。他虽然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但眼色还是会看的。这里是毕出哥哥的地方，自己也不好让他太难做人。于是便很“识时务”地敛起自己对丑陋的不屑鄙夷，小手一挥，身后的下人们立刻捧了一大把东西上前。
“这是宫里送来的角黍，上好箬叶包的。”他扫了眼满桌狼藉，由一声嗤笑表达了一切不堪入耳的话语。
“这不是粽子吗？”姬远一句不知轻重的话打破了满屋寂静。
虞姬远惊讶地打量这个一身蓝灰长袍的土包子一眼，然后惊讶地发现，这土包子的眼睛竟然长得比他好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哎，原来你知道粽子啊。”有一个犯抽的就有第二个。小乔个没心没肺的竟然忽视了小祖宗在场，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姬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以前端午节经常有人送来，不过都是荤粽，我没吃过。”
小乔咽了口口水，顿时觉得自己才是没见过世面的白痴。他又戳了戳他，底气不足地问道，“咱这也是粽子，你觉得怎么样？”
“嗯？这是粽子？”姬远惊奇地一扬眉，随即幸福地眯起眼睛，“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终于把虞小祖宗给惹火了，他肥短可人的小指头一指，“来人，给我把他的眼珠子挖回去泡酒！”
几个仆人闻声而动，立刻上去逮人。
姬远没接受这突然而来的变故，眼睛刚本能地睁大，又立刻用手捂起来往后躲，大乔啐了口唾沫，心里骂着这不知死活的破孩子，一边和小乔上去拦人。
“小远，住手，他是我朋友。”最聪明的虞毕出秉持着擒贼先擒王的准则，先上去蛊惑发号施令的头儿。
听到他叫“小远”，姬远再次本能地应了一声，然后发现没任何自己说话，胳膊倒被一个仆人拽住了。
大乔一脚踹开那人，骂道：“谁叫你了，那祖宗也叫姬远，他娘的谁给你们取的狗屁名字！”
姬远：“……”
作壁上观的顾闻游微微一笑，看向被虞毕出哄着的虞姬远，更加好玩了。
果然，虞姬远的脸色更黑了，他问虞毕出：“他叫什么名字？”
“……姬远。”早该想到不能让他俩碰到。
“……”虞姬远憋了一口气，脸都青了，怒吼道：“给我杀了他！眼珠子挖出来喂狗去！马上！立刻！”
仆人们的动作更加矫健了。大乔小乔也不能太拿出真功夫，只半死不活地周旋着，要不然这小祖宗更得发飙了。
一直以来所向披靡的小祖宗发现自己的人竟然被两只丑八怪给阻挠了，最漂亮的毕出哥哥竟然也向着那个人让自己收手。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小孩子的世界观总是狭隘得无可救药，尤其是这种二世祖。虞毕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孩子，就开始挑拣丫鬟们的美丑了。虽然他是虞家第一个待见他的人，但某种程度上，真不算什么好事。
虞毕出正在一旁头疼着怎么收场，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而来，“都给我住手！”
仆人们一看来人，立刻收手退居一旁，做出恭敬的姿势。
姬远半睁开眼睛，心里不禁叹了一声，好精致的佛袍！
大乔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臭小子有点出息没，别一天到晚眼睛发直！
半路失踪的虞玫玫扶着的人是虞家的二奶奶曼安，上任安邑王早逝，现由她和大奶奶琦玉一同抚养幼王虞姬远，并管理安邑王府。
曼安是个与世无争的人，甚少介入家庭伦理纷争，从她常年加身的佛袍就能看出来。而且她膝下无子，只有虞玫玫这么个不招人喜欢的女儿，因此王府的生活也还算平静。
虞玫玫虽然人长得粗犷了点，脑子还挺好使。一看这种情况，立刻就找自家老娘来解决问题。
“二姨。”虞姬远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虽然大奶奶才是他亲娘，但却没有这位二姨好亲近。首要原因……当然是二姨长得好看啦！
曼安弯下腰，语调温柔又带着不容辩驳的势气，“刚到门口就听见你喊着要杀人，年纪不大，胆子倒长得挺大了。”
一听二姨有责备的意思，虞姬远调皮地扮了个鬼脸，顺着台阶下了，“二姨我错了，远儿一时冲动，不该那么胡闹的。”
曼安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脑袋，语气又恢复了初始句的威严，她对虞毕出淡漠地说道：“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小远年纪小，难免有个任性的时候。”虞毕出与曼安的谈话氛围有一种奇异感，姬远一时又说不出奇异在哪里，憋着干着急。
轻松化解一切难题的曼安领着虞姬远走了，临走前虞姬远还回头做了个鼻孔朝天的出气样子，弄得一群人啼笑皆非。
好不容易等人走远了，众人才出了口气。桌上的竹筒子都冷了，他们也没了食欲，随便聊了几句摆摆手就离开了。临走时乔子盟还架在顾闻游身上骂：“姓顾的，你还是不是人了，竟然在一旁看热闹都不出手！”
顾闻游百年如一日地惜字如金，直接简单粗暴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去，然后拍拍袖子走人了。
被小乔接住的大乔卯足气力又追了出去，大跟屁虫小乔在后面追着。
还剩下呆呆的姬远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你说的天中端阳是不是就是端午节啊？”
虞毕出转过脸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收拾东西。”
“哦……”
姬远收拾着，突然觉得有点可惜，“还剩下这么多，都不要了么？”好歹都是大家一起做出来的。
虞毕出听着笑了，“你觉得这很好吃？”
关于这个问题，他没有像回答小乔那样脱口而出。想了想，他道：“我没吃过多少好吃的，不太好评价。但这是我吃过的最热闹的一顿饭，感觉么，总有点不一样。”
在他想的空闲里，虞毕出已经把剩下的米饭都打包装起来了。他没有对姬远的高度赞誉发表任何评价，惯例性地微微一笑，然后手一招，示意跟他走。
“去哪里？”他跟上问。
“跟着走就是了。”
姬远扁扁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贱贱的，之前不是还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的么，怎么现在这么多话想说？
两人穿过一个巷子，入目的是一条河，水黄浊黄浊的，一看就不适合鱼类生存，不过至少证实了情郎关确实有山有水。
河上有一座桥，青石台阶坑坑洼洼，看来有些年头了。这个巷子很偏僻，基本没有行人。二人穿过桥，东张西望的姬远见桥头立着一块石头，红漆刷着“石港桥”三字。
“那边是石港巷，这条是石港河。”虞毕出把包袱放下来，道。
姬远正要问他们来这儿干嘛呢，一大堆的猫突然从各个角落里有条不紊地出来了。它们似乎认识虞毕出，一个个都往他身上蹭，然后开始蹭那个装满了剩饭的包袱，喵喵声此起彼伏。
虞毕出微笑着把袋子解开，然后退出来让他们自己分食。姬远和他并排站着看，愈发觉得这个人矛盾。
这次姬远没有抢着问问题，虞毕出自己先开口了，“这些猫都是苍北九城的，”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之前鞑族烧杀掳掠，死了很多人，然后就有大群大群的猫跑到了这里。”
姬远不明所以。
他继续道：“北方养狗比养猫多得多，可我却没见过一只流浪狗。”
姬远有点耐不住性子，一直盯着他看。
虞毕出抱起一只吃饱喝足的猫，“狗太忠心，认准了一个主人便视为天地，就和人说的至死不渝差不多。但猫就薄情了，碰上危险就自顾自跑，管它身后那人喂养了它多少年，连一个眼神都不惜的给。”
“怎么好像喂不熟的白眼狼？”
“本来就没什么大区别。”他一笑，抚了抚怀中的猫，“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给了他们多大的好处，一到危难时刻，”他拍了一下猫背，那只猫便跳了出去，他看着姬远的眼睛，缓缓道：“一只也不会留下。”
“可大乔小乔都是狗，他们不是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鸟儿。”姬远还是不太明白，只是说到狗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起了小乔。
虞毕出转过身，十分赞同地看着他，而后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吐出来，“对，他们是狗，但我是猫，”他眨了下眼睛，沉敛目光，“你也是。”
姬远：“……”是，我早知道自己薄情了，所以您老到底什么意思？
出乎意料地，虞毕出的话就此而止了，那意味深长的笑简直让姬远抓狂。
而后，当姬远再次见到虞毕出时，他没想到，会是那样一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