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渭忺 番外(1 / 1)
这是他在玄天度过的第三百七十五个年头,是她死去的亦是他后悔至今的第八百三十六个年数。
第一次见到她,她一身蓝衣,似碧湖般明艳,英姿飒爽,执着一柄蓝色宝剑,挡在了他的面前,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一丝丝女儿家该有的柔软。
“留他一命,或许来日对我们有用。”
彼时天界与魔界的大战一触即发,身为他下凡寻着破解魔界之法的法宝鹿戟,却不料,遭受魔界群魔围攻,渐渐败下阵来,身受重伤,以为就要丧命之时,她就这样挡在他的面前,气势凌人,带着让人无法抵御的英气。
是了,他从未见过这样有英气的女子,人间没有,天界也没有,却在魔界见到了。
知晓她的身份时,他已经被俘虏到魔界的地域,三道沉重的铁锁将他紧紧困住,逃不得,只能在魔界日复一日的等待。
她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的解了他的锁,告知他她的名字。
隐华,魔尊之女,他早有听闻,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状况下见面。
“我不会放你走,但会将你当成客人对待。”她是这样说的,没有一点点情绪。
他只是冷笑,“为何?”
他听见她这样回答的,夹杂着无奈,“我不想生灵涂炭,有朝一日,你若能回天界,能阻止就阻止吧,若不能,也尽力。”
他不信,问道,“那为何不放我走?”
她难得出现一抹笑,笑起时倒是好看,好看到他微微一怔,反问,声音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你忘了,我们是对立的,我又不是傻瓜,保你性命已经不易,若把你放走,纵然我是魔尊之女,指不定受什么苦呢。”
他首次对她出现一抹好奇,在他的印象之中,魔界的人向来都是狠绝无情,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出现在他面前的魔界之女,似乎与其他人不同。
但他向来对魔界的存在深恶痛绝,即使是好奇,也会克制自己压下去。
她隔三差五就来看他,有时候跟他说说天界与魔界之事的进展,说说他被俘虏后天界之众日日在魔界的地方要人,有时候没什么好说的,就干脆与头并肩打坐提气凝神。
他被俘虏到魔界的第二个月,她带了一壶酒到他面前,染了酒气的脸夹杂着丝丝妩媚,他以为她真的似一个男子一般,却不想,饮酒后的她也会是女子一样的轻声细语。
她不拘小节将饮过的酒壶递给他,他看她一眼,接过饮下一口,浓烈的酒气让他都一下受不住,终究开口,“这样烈的酒你喝来干什么?”
那个时候,或许他并未察觉自己口气的责怪,究竟责怪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后来想起,总是觉得很温馨,忍不住一遍遍再去回想。
她轻轻一笑,笑着越发苦涩,竟将头倚靠在他肩上,他面容僵了僵,没有躲开,听见她说,“魔界向天界开战了,三天前。”
他面色一变,冷笑一声,却没有推开她,声音极尽讽刺,“果真,魔界之人最不顾及生灵。”
她听毕,抬头看他,有怒火在眼里燃烧,颇是咬牙切齿,“那么我呢 ,我在你眼里也是这样?”
渭忺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一噎,依旧冷笑,没有回答。
那个时候,他早就明白,纵然她是魔界中人,可本性却是好的,只是处于对立面的他又怎么可能将自己内心是想法说出来,干脆便不说话,只冷冷的看她。
她突然轻轻一笑,风华尽显,夺过他手里的酒,一口饮下,又呛得咳了几声,两颊越发嫣红起来,不复初见那股给人压迫的气势。
“你以为我是怎样的就怎样吧,我也不稀罕你的看法。”她将酒壶一摔,酒壶就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碎裂开来,她挑唇一笑,女子英气尽显,“还是我救的你,若不然,今日你也不会活着。”
她究竟气什么,渭忺不知道,只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的怒气也没来由心烦,脱口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我也不稀罕你一个魔界之人救,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一声异议。”
隐华轻轻笑着,笑意不达眼底,突然出掌就往渭忺去,这一掌之凌厉,可渭忺甚至都不看她,生生受了她这一掌,顿时就有血气翻涌自口中而出。
“是了,我就是草菅人命如何,魔界都是这样,你爱稀罕不稀罕。”她收了掌,极为轻蔑的看着渭忺,眸子的情绪太过复杂,渭忺一下子解读不出来,只是看着那抹蓝色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后来再想起她的眼神,渭忺才是明白,那个时候他所以为的轻蔑之中竟是夹杂着不能抹去的受伤,只是那个时候不肯认真去解读罢了,亦或者,明明解读出来了,却不愿意相信,她那样的女子也会受伤,于是自动忽略不去想。
自那日半月,他不再见到隐华,再见时,她却负了伤,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丝血色,那样脆弱的她,也是渭忺第一次见到。
“还说什么我们魔界中人滥杀无辜,我不过只是站在一旁观战,都没有动手,就让人偷袭了。”她带着一丝愤愤不平,甚至有一点抱怨的口气和他说着,又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也依旧没有躲。
“一掌换一掌,你没有吃亏。”渭忺挑眉,意又所指。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清,“半个月前的事了,还斤斤计较,你这个天尊当得可真小气。”
他不应她的话怒,不置可否,只是二人静静的坐在魔界的天牢之中,红衣蓝衣很是不协调,但又都找不出究竟哪里不许配。
渭忺在魔界呆了三个月,魔界之人终于没有再坐以待毙,意欲将他处死以减去天界的士气,得知这个消息,他不过一笑置之,沦落到这样的地方,他已经做好了出不去的准备。
只是夜半时刻看到那张依旧透着英气的脸,还是不免吃惊,她拉着他的手,透过淡淡的温度,他终于问出口,“当初为什么救我,现在为什么放我走?”
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的回答,“想救就救了,难不成,还对你一见钟情?”
他却没有忘记她说过的话,虽她是魔尊之女,私自放走他,还是免不了遭罪,可听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却还是告诉自己忘记了,利用,是了,他利用了她,在她救了他甚至放走他,他还是利用了她。
他看着离开越来越远的魔界地域,看着她的蓝衣在他的眼前划开一抹又一抹的弧度,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丝犹豫,可他还是走了,明明知道她会受罚,还是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他是天尊,这一点他时时刻刻不敢忘,哪怕似乎真的对她有所不同。
他与她终究还是站在了对立面,一月不见,她憔悴得几乎让他认不出来,英气还在,却多了一抹愁绪。
听闻,因为私自将他放离,她被推进熔火之中七天七夜,不至死,可那样的痛苦,熔骨割心,她还是忍受下来了,凄厉的叫声在魔界日夜回荡。
她说过,她不想要这样一场战争,不想要生灵涂炭,可她还是食言了,手执初次相见的那柄蓝色宝剑,依旧是全身的蓝,似碧天的蓝,映入他的眼。
他没有忘记自己天尊的身份,同样的,她也不可能忘记自己是魔尊之女,他怎么就会相信,魔界也会有善类存在呢,这些日子,果真被她蒙蔽了双眼。
过招之时,耳边是天界与魔界打斗的声音,她招式凌厉招招致命,他亦是不肯退让,眼里是浓烈的杀气。
在她救他,放他后,他依旧不信她,依旧想要杀了他,没有一丝丝犹豫。
她却突然收了手,站在他的对面,墨发被风吹散,冷冷清清的声音直逼他,“你是真的想要杀了我。”
不是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他越发嗜血的笑着,没来得及明白心底一闪而过的痛,手中长剑指向她,“素来仙魔不两立,今日杀了你,也算是为民除害。”
“好,很好,就当我救错了人。”她提剑向他冲去,带着凌厉的杀气,英气蓬发恍若要将天际都比下去。
他凉薄的唇紧紧抿着,只是一丝犹豫过后就提剑迎战,用了十足的功力,他以为她可以躲过去的,只要她想,就可以,可是她没有躲,直直受了他一击,只因她根本就不想躲。
她躺在他怀里,全身被血花染得点点猩红,即使是最后一刻,依旧是那样冷冷清清的声音。
“我说过的话都没有骗你,只是和你一样,身份的羁绊罢了,可是你不信我。”
“你不是问为什么要救你,现在我告诉你,就是为了那所谓的一见钟情,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只见了一面,我就不可自拔。”
“也没有想到,我这一生唯一一次情动,竟然是爱错了人。”
她的声音没有情绪,却字字敲进了他的心,每一个字,就多一个血淋淋的洞口。
是了,只是因为他不信她,所以就杀了他,为了所谓的正道,为了所谓的除魔,他甚至没有细想就认定她是在骗他,只因一句不信。
那样英气蓬勃的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的怀里,他才知道,他错了,错的离谱,这错足以陪伴他一生,折磨他一生。
后来,他日日颓废下去,天界士气低迷,节节败退,听闻是上仙容梧带领众仙合力打破魔界,但他早已不在乎,只是下了传位的令。
唯一让让他有所动容的,是容梧与落紫的事情传入了他的耳,听说他们如何如何,对了,与他截然不同,容梧怎样护着落紫,就反衬他怎样的狠心,一点黑暗的光在他心中渐渐滋长开,开出一朵足以蚀去他心智的花来。
他本来就没有要容梧和落紫在一起,所谓三生情劫,也不过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罢了,他不怕错,也不愿意停住错下去的脚步,仿若这样,他真的只是为了维护天规,仿若这样,杀她就有了正当的理由。
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别人得到,纵然知道错了又何妨,他向来自私,就如同为了天界,为了他所谓的天尊身份,杀了那个心底的女子一样,再也不在乎错下去。
这是他在玄天度过的第三百七十五个年头,是她死去的亦是他后悔至今的第八百三十六个年数。
白笙用青言凝聚的真气下了咒,是了,不死不灭,此后的日子,他依旧要陷入无边无际的悔意之中,依旧要度过一个个没有尽头的黑夜。
只是知道错,只是知道后悔,只是知道思念,可在夜深寂寥,还是拼了命的哭出声来,一遍遍念着那个蓝衣碧天,英气十足的女子的名字。
“隐华,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