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习惯相思(1 / 1)
两月已过,转眼入冬,陈国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大雪似要将天地掩埋。
他们的大婚不了了之,花以楼自那天再也没有见过庭琊,他真的是要将她从自己的生命剔除,不留一丝痕迹。
而花以楼整个人似抽了魂,整日浑浑噩噩,一天有五六个时辰坐在杏树下抚琴,双手被冻的裂开来,鲜血滴滴沁出,将琴弦染的血红。
“以楼,停下。”扶溪终究是看不下去,“大夫说,你再这样,你的手,这一辈子,就再也碰不了琴了。”
花以楼却仿若未闻,依旧继续抚琴,仿佛未感受到琴弦入肉的痛楚。
“够了。”扶溪一把将她带起,杏花片片飘落,花以楼不反抗的躺在他的怀里,面容是深深的疲惫。
“我想抚琴。”花以楼轻轻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你就这样爱他”扶溪将花以楼紧紧抱住,“他却不值得你这样。”
“当时他说,他会喜欢我到死为止,我以为,他说的是真的。终究是我太自私,想要让他永远陪在我身边,可是他说他累了。”
花以楼已经不复当日那样的冷清不复靠近,但所有的改变,也是因为他,“他不要我了,两次,他都舍得抛下我。”
“以楼,他真傻,怎么会放弃了你呢”扶溪不肯放开花以楼,反而越将她抱紧,“你是这样好的姑娘。”
“再好,他都不要。”花以楼却呢喃出声,有泪珠从她眸里滴下,晕开扶溪的衣衫。
“以楼,我带你去包扎。”扶溪放开花以楼,执起她的手,曾经那样柔软细腻动的手如今却满是伤痕。
“没有他的箫,抚出来的乐曲也没有那样动人了。”花以楼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开口,轻轻一笑,几不可见。
院外突然有了声响,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扶溪皱起好看的眉,口气有些不悦,问道,“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究是缓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庭王与几位大人都到醉花坊来了,说是要见楼姑娘。”
花以楼一怔,明显是知道小厮所说的庭王是谁,如今的陈国只有一个异姓王爷——庭彻风,庭琊的亲生父亲。
如今庭彻风要见花以楼,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是为了庭琊对她的迷恋可庭琊终究没有娶她,如此一说,也没有了兴师问罪的理由。
扶溪面色微变,下意识将花以楼护在身后,说道,“我去处理就好。”
可方踏出一步,衣袖就让花以楼抓住。
“他们要见的,是我。”花以楼轻轻说道,目光有些闪烁,“我同你一起去。”
扶溪苦涩一笑,摇摇头,“你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花以楼的意思,虽不明显,但也不难猜出,庭彻风来了,庭琊可能也在,她无非,是想去见庭琊。
心思被人说穿,花以楼原本煞白的脸泛起淡淡的红晕,放开了扶溪的衣袖,行为举止竟透出些不知所措。
“以楼,你这样,都不像你了。”扶溪将她的手好好的掩在她的白袖下,确认别人无法看到时,终究是妥协,“走吧。”
花以楼红唇微张,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面容冷列了少许,使其看起来毫无生气,但也与平常他人看见的生人勿近的花以楼没有多大区别,她在别人面前,向来如此。
冰天雪地中,没有一丝阳光,寒风冷列,雪将花以楼的鞋袜染湿,她静静跟在扶溪的身后,一袭白裙与素雪融为一体,在风中,墨发飞扬如墨泼画,自然成景。
醉花坊早就热闹得快要烧开来,大厅上,庭彻风板着脸,面色极为难看,身边坐着的,是几个衣着华贵的达官贵族,正在嬉笑谈话,其中,不乏几个在朝廷上与其对立的臣子。
一群人马,来势汹汹,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花以楼最想见的人,却没有在其中。
扶溪回头看她,她清丽的容颜越发清冷,宛若冰霜。
“等会我来答话就好,我父亲是第一皇商,他们多少会给点面子,不会为难我。”扶溪理了理花以楼的发,轻轻说道。
花以楼抬眸,微点头,吐气如兰,“谢谢你。”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扶溪却是听住话音,只是看着花以楼,没有再说话。
“什么”花以楼微微蹙眉,向他靠近一分,想要听清他的话。
“无事。”扶溪摇头,漾出一抹让人心安的笑,“你跟在我身后就是,走吧。”
扶溪行出了两步,花以楼还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末了,终是抬步跟上。
“庭王大驾光临,在下没有出来迎接,着实有失礼分。”扶溪拱手,语气不卑不亢,虽是恭维的话,却听不出一丝谄媚的意味。
可庭彻风终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来,目光放在扶溪身后的花以楼,凛冽似刀。
扶溪将花以楼挡住,微微皱起眉,又恢复神态。
“这便是名妓花以楼这姿色,还比不上我府中的歌姬。”却是一位大人开了口,随机就有人附和着哈哈大笑。
远在天界的凉月面露不悦,白笙转头问道,“怎的这种表情”
本以为白笙不会再理会自己,现在白笙肯同自己说话,自然要识时务,顺着台阶下。
凉月对这样的人嗤之以鼻,说道,“花以楼这样的女子,莫说是歌姬,就是他的正室也别想比,满口胡言乱语,听了让人生厌。”
“你倒是对花以楼维护的紧。”白笙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凉月看向时间轴,景象还在一幕幕换过,“我同情她,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如今,也只能逞口舌之快罢了。”
他们此行断不会只是为了侮辱花以楼,若真是要过来羞辱,也不必这样劳师动众,随便一人都可以置花以楼于死地。
正这样猜想,才是真真正正明白他们的目的。
“听说,两年多前,你在城东的桃花坊呆过”
“那你,可认识庭王的世子庭琊”
偶然,有人看见庭王府寻回的世子,说起其像两年前走水的桃花坊的小厮,一句话,掀起轩然大波,也让与庭彻风对立的臣子有了打击嘲笑庭彻风的机会。
一个平民女子,不会让这么多的大人物亲自来相见,但若是与庭彻风对立的大臣,只要找到打击庭彻风的机会就不会放过。
很明显,这些人为的,是庭琊未回到庭王府的身份。
到底是如庭彻风对外界所称庭琊是在平凡百姓长大,亦或是在桃花坊那样入不了贵族眼里的污秽地方成长,全在花以楼的一念之间。
当年一把大火毁了桃花坊,坊中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只有花以楼一个人有迹可寻,想要弄清楚庭琊的身份,花以楼是最好的证明。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放在那个一身白衣,神情淡漠的女子身上,可她的目光,却望向醉花坊的大门,幽远,绵长。
众人寻着她的目光望去,骤然安静下来。
门口的庭琊一身紫衣,炫目似星辰,眸子锁在花以楼身上,如炬要将她燃烬,面色竟有些苍白,而后,渐渐恢复常态。
“怎么,会不认识”
花以楼的声音似泠泠珠玉,掷地有声,在原本好不容易寂静下来的人群中炸开一道闷雷,瞬间又沸腾了起来。
庭琊面不改色,定定的看着花以楼,不因她的话有所动容,倒是有人坐不住了,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在桃花坊”
花以楼轻轻笑开,淡雅如兰,“前些日子,世子为以楼赎了身,虽半途离开,但我不是记忆衰弱之人,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忘记了世子。”
花以楼言下之意,便是那次赎身,即为第一次相见。
庭琊面色未变,依旧站在门口,不进也不出,沉默的看着花以楼。
“之前,你。”有人开口,却被花以楼拦下了话。
“从未见过世子。”花以楼一字一句的吐出,隐在白袖下的手,渐渐沁出血来,将白袖染的点点腥红。
究竟,她在袖下承受着怎样的痛,在心上承受着怎样的痛,又要怎样淡薄的说出这样的话,终究,无人体会。
庭琊终于是有了动静,不顾他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花以楼的面前,目光灼灼,声音竟有些沙哑,“你的手受伤了”
花以楼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疏离,“不碍事的,谢世子关心。”
庭琊似乎是被她这样的疏远刺痛,目光渐渐暗淡下来,语气虚弱,“好生休息。”
人声之中,二人谁都没有再抬头可彼此一眼,是不爱了,还是害怕再看一眼谁都舍不得,无人能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