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行李收拾好，明诚到医院接明台，跟明诚一起到达医院的，还有日军在第三战区失利的消息。
“大姐呢？”明台坐在后车座里翻着报纸，日军失利的消息占据了非常大的版面。
“行李多，大姐看顾着，先到机场去了。”
“那大哥呢？”
“大哥有个会，快结束了，我们现在去市政府接他，接到他一起去机场送你和大姐。”
“什么会？”
明诚从后视镜里瞧了明台一眼：“此次日军在第三战区的失利，特高课的错误情报付主要责任，南田洋子要回南京述职，上海的特高课将暂时由藤田芳政接管。”
明台捏着报纸的手指一顿，点了点头：“哦。”
车在市政府外面等了一会儿，明楼就下来了，坐进后车厢里一摆手：“去机场吧。”
明诚启动了引擎：“大哥，没什么事吧？”
明楼侧头看了明台一眼：“没事。”
明台伤没好，端着报纸看了一会儿就支持不住，胡乱叠了放在一侧，靠着椅背休息：“哥，我不想走。”
“巴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明台叹了一口气，靠着椅背没有再说话。
到机场，明镜早在大厅里等候，大件的行李做了托运，只随身携带着小包。
明楼冲明镜很是老派地点头：“大姐，到了记得拍电报。”
明镜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弟弟，许多的话到了嘴边，又看了一眼因为伤没好全恹恹的明台，只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目送着明台和明镜的背影，明楼和明诚在机场大厅里又站了一会儿。
明诚看了看时间：“大哥，大姐和明台的飞机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
“好，走吧。”
出了机场，明诚一拉开汽车的车门，顿时一惊，比划了一下天空，又比划了一下对方，最后也只能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明台稳坐在后座里笑得很惬意，瘪着嘴卖了个萌：“我说了，我不走。”
“大姐呢？”
“大姐走了，我偷偷溜下来的。”
“你知道你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吗，”明楼看清楚车里的明台，声音里都是压不住的火：“阿诚，你去看看下一班的机票是什么时候，看能不能追上大姐。”
“阿诚哥，不用去，”明台叫回明诚，看向明楼的眼神很沉着，“我知道，特高课很快就会判断出王天风成为转变者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信假的密码本是真的，以此截获的假情报导致日军在第三战区的失利。现在王天风死了，诱捕王天风的我当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你知道你还留下来，你留下来就是个死。”
“可是我不留下来，死的就是你了，大哥。”
明台的话让明诚一下看向明楼，目光惊疑：“大哥？”
明楼沉吟片刻，没有回答明诚，只看向明台：“你知道多少？”
“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你想好了？”
“想好了。”
明楼皱了一下眉，越愤怒越平静，越慌乱越平静，越害怕越平静，握着车门把的手紧了又紧，紧了又紧，他终于拉开门，坐了上去：“阿诚，我们回家。”
回明公馆的汽车里，明家三兄弟安稳地坐着。
明楼先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谢谢大哥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
“还有呢？”
“我走以后，大哥照顾好自己。”
明楼叹了一口气：“我们兄弟，到底是生疏了。”
“大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你终于还是问了。”
“我得知道，我都要死了，总不能做个糊涂鬼。”
“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头说。”
“我想想，那得从王天风第一次找你之前说起，”明楼回忆了一下，“在那之前，我们截获了一条残缺的情报，我们只能从里面得知你是特务，但是不能确定是哪方面的势力。”
“王天风是军统，他只能确认我不是军统，”明台盯着明楼，“但是大哥你有军统和延安的双重身份，你可以肯定我不属于军统，也不属于延安。”
明楼一愣，然后对于明台对自己身份的了解就释然了：“不错。”
“这就是你们让王天风认为我是延安的原因，陷害我，是为了保住我。”
“不仅如此，这样做不仅可以在军统方面暂时保住你，在特高课方面，还可以切断你和南田洋子之间本来就不牢固的信任。”
想到南田洋子在马场动了杀机，在医院里言语试探，明台点头：“你的确做到了。我直接受命于藤田芳政，南田洋子并不是我的上线，你们在领事馆留下的手表让我被迫跟她表明身份，我们的信任本就不牢固，之后更是濒临消失。”
“所以死间计划得以顺利进行。”
“死间计划？”
“死间计划是王天风一手设计的计划，他被捕，成为转变者，提供情报让特高课截获将送往第三战区的假的密码本，假密码本将导致日军在第三战区的失利，”明楼的声音沉沉的，“在他的计划当中，除了我，王天风、押送密码本的特务和你，你们都得死。”
“你不想我死，所以派了陈秘书来带我转移？”
“不，那是阿诚派的。”
驾驶座里明诚没回头，只透过后视镜瞧了明台一眼：“但是你杀了他。”
“阿诚哥，你该庆幸我杀了陈秘书，不然76号的人抓住他，死的就是你了。”
“76号的人也被你杀了。”
明台瘪着嘴点了点头，猛然想起自己编得跌宕起伏的故事：“不是，那是阿香杀的。”
明诚沉默地从后视镜里瞧了明台一眼。
明家小少爷利落地完成了坦白从宽地转变：“至少你只死了一个，76号死了一群，你不亏。”
明楼沉稳地看了明诚和明台一眼，大家长明长官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喜欢自称下人的明家二少爷和喜欢卖萌的明家小少爷明白，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我不想你死，所以安排你出国。”
“一旦特高课反应过来，那么安排我这个重大嫌疑人出国的你，即使在新政府和特务委员会任职，也将会受到特高课的审查。”
“一旦受到审查，我就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下，让所有人知道，我明楼，也是一个抗日者。”
“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为了让特高课确信我的叛逃，值得吗？”
“我不能伤害你，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我也不能让你伤害我的国家，因为这是我的信仰。我不能强求你跟我有相同的信仰，但是这样做消除了你再次为日方所用的可能性，我消灭了一个日方间谍，留下了我的弟弟。”
明台皱紧了眉：“大哥。”
明楼盯着明台，许久，然后笑了：“你在大姐眼里永远都是个孩子，还需要人照顾。在我眼里，也是。”
“可是我长大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明楼知道自己答应明台留下来是在答应什么。不可以危及国家利益，这是忠诚。也不可以危及兄弟性命，这是孝悌。自古忠孝难两全，唯有死。
“这样的事，大姐那边肯定瞒不住，我怎么跟她说？”
“我都死了，这个事情大哥你就自己伤脑筋吧！”
“大姐肯定会很难过。”
“你打算自己死的时候，也没帮我想好给大姐的说辞。”
明长官一噎，默了。
明台叹了一口气，默了。
明诚握着方向盘，也默了。
汽车里，明家三兄弟在好长时间没有的敞亮谈心之后，都默了。
我去赴死，为国。而你平安，为家。自此，家国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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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和明楼是亲姐弟，明楼跟明台却不是亲兄弟。
明台到明家的时候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记事了，也知道那个一天到晚满楼梯追着自己跑害怕自己摔倒的姐姐，那个一天到晚老成持重却会给他系鞋带的哥哥，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
絮叨的姐姐比明台年长得多，老成的哥哥也比明台也要大上好些，没有父母的明家，姐姐哥哥就颇有些严父慈母的感觉。明家最受宠的小少爷的待遇，即使是后头多了一个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让着他的阿诚哥也没有改变，因为从小到大都是阿诚哥的错。
而姐姐和哥哥们也知道，那个最初到明家时不肯轻易说话的明家小少爷，是个日本孩子。
我去赴死，为国。而你平安，为家。自此，家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