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 30 章(1 / 1)
我不相信徐暮远对此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察觉。
正如此刻,我出现在他房间里,他没有展现出往日般滔滔不绝的热情,只是温和地对我笑笑,低头继续看书。
迟临和钱铎进来。钱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道:“看书不会把窗帘打开吗?房间里太暗了。”
徐暮远合上书道:“中午的时候阳光照进来太亮了。”
迟临问:“在看什么?”
徐暮远拎起书晃了晃,上面写着《玛尔巴译师传》。
迟临接过翻了两页,问:“对藏传佛教感兴趣?”
徐暮远哭笑不得道:“我研究一下怎么夺舍。你知道吗?夺舍是迁识瑜伽的一种,佛教夺舍的那若六法又叫六瑜伽,难怪他们说练瑜伽招鬼……”
迟临和钱铎动作一滞,钱铎结结巴巴问:“你都知道了?”
徐暮远叹了口气,指着我问:“你们真的看不见他?”
钱铎向我这边看,惊恐地摇摇头。
徐暮远又问迟临:“你也看不见?”
“看不见。”
“啊!”徐暮远怪叫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道:“你们可以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了。”
迟临坐在床边拍了他一巴掌,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今天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情。”
徐暮远问:“医生怎么说的?精神分裂?多重人格?”
迟临不答,钱铎索性直言道:“间歇性人格分离,和精神分裂症常常是并存的。”
“你别紧张。”迟临安抚道:“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很稳定,除了轻微的感知觉障碍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徐暮远坐起:“你说的是幻觉吗?可是除了幻觉,我是不是还会突然变成别的什么人?”
迟临轻附在他耳边调笑道:“是啊,一下子没注意,朝朝就跑出来了,和小时候一样不是害羞就是哭鼻子,你没有看到,不知道有多可爱。”
钱铎嫌恶地抖了抖鸡皮疙瘩。徐暮远愤怒地踹开迟临:“别叫我小名!外婆去世后就没有人叫过我小名了!”
迟临掸了掸衣服站起来道:“说正经的。徐暮远,你愿意搬到我家去住吗?”
徐暮远用看神经病一般的眼神看他:“楼上和楼下有什么区别……”
“我说的是我父母家。”
“不去不去!”徐暮远求饶道,“和你父母一起住,那我和你成什么关系了。”
迟临眼里有些受伤,耐心向他解释:“我妈你又不是不认识,再说当年陈家对我们有恩,你住我家有什么不对?虽然你现在状况稳定,但还是不能长时间单独待着。我白天要上班,只能出此下策。你放心,我的父母,都是很开明的人,我会提前跟他们说好。我爸喜欢花鸟画,和你一定会有共同语言……答应我,嗯?”
徐暮远摇头,说:“我可以去医院。”
“我不可能让你去医院。”迟临坚持。
钱铎打圆场:“医生也说你的情况并不适合医院、疗养院之类的地方。迟临咨询过国外的专家,对方也说在熟悉的社会化环境下会比较有利。”
迟临和钱铎尝试用道理说服他,他们从来不会用“就当是我求你”之类的话语来逼迫他。徐暮远心一软,道:“我去。但是迟临,不要对你父母说我们是那种关系。”
明知道他是不希望破坏自己和家里的关系,迟临还是被刺伤了一般,低声道:“你放心,我们本来就不是。”
迟临遮掩过的失魂落魄落入徐暮远眼里,成功让他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焦躁的情绪瞬间升腾。
迟临知道自己这句刺激了他,慌忙搂住呼吸急促的徐暮远,道:“你别急,别急,对不起。”
钱铎连忙把水杯递过去,徐暮远喝了几口,渐渐平复,深呼吸一口,把脸埋在迟临的脖子旁:“阿临,我不是那个意思。”
湿热感很快在肩膀上蔓延,迟临放松身体让他依靠,说:“我知道。”
很快徐暮远便住进了迟临家。
迟临父亲老当益壮,忙碌于外交事务,大部分时间都在出访和接待,别说共赏花鸟画,晚饭都难得共享。不过徐暮远从小没有父亲,本就不擅长和这个年纪的男性、交流,如此一来,压力倒是减轻不少。
林盈的工作尚在全方位交给儿子,正是要对迟临进行历练的关头。每天草率地把文件囫囵丢给儿子,陪徐暮远去医院做检查,拉着徐暮远看韩剧,不亦乐乎。
徐暮远不由感叹,只有这种不断与新事物接轨的女性才会真正保持年轻态。“知道我来你家,你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徐暮远问。
迟临不明所以:“什么?”
“她说,欢迎!加入!我的!family!”
迟临抱着电脑笑得直颤,道:“她最近很着迷那个选秀节目。”
应用抗精神病药物初期的焦虑激越下,徐暮远其实并不好过。他常常夜半被噩梦惊醒,莫名其妙地心神不安。徐暮远听从医生的建议,尽可能地无视在各种场合出现,并与他攀谈的我。
在餐桌上,林盈和迟临谈论着徐暮远服药后的血检结果,我坐在徐暮远对面,同情地开口道:“药物的副作用让你那么痛苦,你看起来比治疗之前还要憔悴。”
徐暮远给迟临盛了勺菜,说:“尝尝味道怎么样,这是我做的。”
“平桥豆腐?味道很好。”迟临惊叹道。
徐暮远得意:“那是当然。徽菜我不会,淮扬菜是我的强项。”
我夸赞他:“其实粤菜也不错,毕竟你爸爸是……”
“够了!”徐暮远对我怒目而视。林盈被吓得汤勺掉进碗里,迟临屏住呼吸。
徐暮远反应过来,道了声:“抱歉。”匆匆离开餐厅回房。
手止不住地震颤,滑动通讯录,陈芸和父亲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外婆和小姨已经死了,钱铎出差不在国内……多么可笑,一个成年人,不能依靠自己的双脚独立行走,需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块浮木。
打开衣柜收拾行李,迟临进来,惊愕道:“你要去哪?”
“去医院。”
迟临无措地拉住他的手:“先别收拾,是不是我家让你觉得不舒服了?还是我说错了什么?”
“你很好,你们全家都很好。可是迟临,”徐暮远眼里露出卑微的痛苦,“我不能无节制地消费你们的怜悯。”
迟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缓缓松开他的手,问:“你觉得,我是因为怜悯才这样对你?”
徐暮远毫无生机地垂着头。
迟临愤愤道:“很好。看来我的确不应该和精神病人谈论感情!”
“迟临!”林盈走进来,安抚地拍着徐暮远的背,对迟临道:“你给我出去冷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