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奇遇(1 / 1)
带着美满的希望和热情的期待,我劲头十足又在酷热的田间劳作了十多天。通过每天的活计和日渐成熟的棉花,我知道摘棉花的日子不期而至。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市场上已经有了摘棉花的户主。他大声吆喝:“拾棉花,拾棉花了!”有老乡早已厌倦了拔草拾番茄的活儿,就兴致勃勃前去问棉花价格。
“八毛钱一公斤。”地老板随口答道。“啥!八毛?别气死人了,干脆我给你白干得了。”老乡被告知价钱后气得嚷嚷道。
“是呀,你这个地老板咋好意思说出口?八毛钱,你今天就是等到天黑也没有人上你的车。”另一个老乡说。
“我的那个娘耶,今年的棉花价钱咋恁低哩,往年一开始就是一块五。今年……唉,太低了!”人群中有人这样叹道。
这儿拾棉花分“跑花” 和“固定花”。跑花是自己租房做饭,然后上市场挑选合适的户主,在价钱和时间上比较自由。“固定花”又称投主家,是吃住都在棉户家。每天只给棉户一家拾棉花,一直到棉花季结束。价钱上面一般比市场低点,但工人的来往路费给报销。根据往年经验,摘跑花比较划算。
今年的情况似乎却与往常不一样,简直翻版——固定花价钱高,跑花太便宜。于是,老乡们便商量着等北疆棉季差不多时,就去南疆拾固定花。
因为现在我又有人牵挂了,无论到哪儿都应该商量或者汇报一声的。当电话那头的晓源得知我去南疆的事,自然很不愿意。他即想我又怕我受累,好说歹说非要我尽快回来。但为了自己的决定,我在电话里温柔地哄他,不同意也就同意了。
在新疆摘固定花吃住都要在地里的。老板在地头盖了几间房子用于工人吃住。一千多亩地,一千多亩棉花。当你站在地头望着广袤无垠如雪一样白花花的棉田,周围一片静寂,只有风和太阳,你的感想如何?恐怕要和这里的世界一样波澜壮阔!
我和同伴被分了离房子最远的棉田,来回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
翌日,我们几个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来到棉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从早到晚,我的两只手一分不停,抓啊抓,直抓得胳膊又麻又痛,腰和腿更是疼得动弹不得。摘花的钱真是不好挣!应了大家口中相传的一句话:新疆的钱不好拿,不是跪就是爬。
第二天手机闹钟响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动了动身子,却没有一个人爬起来,都累的够呛。
送我们去棉田的途中,车突然出了毛病。怕耽误时间我们就先步行前进,好歹剩下的路程不太远。
到达棉田的时候,天已大亮。白腾腾的棉花甚比那洁白的天山。大家卸下背包,准备系袋子摘棉花。
忽然我们的背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踏踏马蹄声。我忙着整袋子不愿分散精力去看身后的情况。“晓羊,快躲开!” 不远处的老乡突然冲我大声喊起来。
我没有意识到什么危险,只是下意识地听从她的命令,挪动身子退向地里。不料脚下一颗鹅卵石出来捣乱,绊了我一个仰面,衬衫借此掀起让我露出肚脐走光出丑。
“哈哈……哈哈……”叫人难堪的笑声袭来。我羞愤地爬起来扭头一看,差点又把我重新给惊倒:一匹高头大马正跺着蹄子在我面前原地踏步,马背上端坐着一位戴着墨镜的威严警官。他紧绷着脸,高高的鼻梁下面是紧抿的嘴,看不出一丝表情。他的手里还端着枪,正居高临下威风凛凛看着我。他身后是和他一样骑着马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全都面无表情盯着中间一队剃着白亮光头的几十号穿着狱服的犯人。
“嘟——”一声刺耳的口哨响起,那些还在笑的犯人们立马鸦雀无声,又排着队继续向前走。
我拉拢着衣服呆呆地望着这群奇特的队伍,以为自己进入了电影中那气势恢宏的场面——高头大马真枪实弹威风凛凛的警察,目光猥琐垂头丧气的囚犯;广袤无垠的棉田、戈壁、荒草滩、寂寞金色的胡杨;马和人都在以正常的速度移动着。这时刚才差点踏我与马蹄之下的警官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嘴似乎抽动了一下。
“晓羊,还愣着干嘛?赶快摘啊!”老乡在催我,好像梦境一般,我急忙系好袋子弯腰摘那朵朵盛开的白棉花。
以后的每一天,这组特别的风景都会重复一次。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依然能听见口哨声,以及每隔半小时的报数声。
在新疆做工多年的老乡告诉我们说,这是某监狱的犯人被警察押着去摘棉花。以前警察都是开着车或徒步押着囚犯,后来听说有犯人趁花棵高深逃跑了。从那开始警察开始骑着大马巡逻,站得高看得远,而且骑着马在棉田里行动比较随活方便,犯人逃跑的几率就少了很多。最重要的警察手里那枪可都是真家伙,哪个犯人不怕!
刚开始我们都很稀奇地观看一会儿他们的阵容,次数多了也就不稀罕。
有一天下午,我们围坐在地头吃简便的饭食。大家解了头巾,摘了口罩,说说笑笑边吃边聊。这时候大路上又响起熟悉的马蹄声,不过不是多匹而是一匹。
一位英武的警官赶着马正慢跑过来,渐渐离我们很近了。只见他的身体随着马儿的奔跑有节奏地上下颠簸着。面部表情依旧冷冷的,但冷的好看。
这世上不管男人女人,遇上美丽的人美丽的事物都会不自觉多看两眼。也许是我们几双眼睛齐刷刷同时看向他,那警官竟然也放慢速度朝我们看过来。一直走出离我们七八步远的地方才回头疾驰而去。本来是我们看他,没想到倒把我们看毛了。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点暗暗嘀咕。为什么那警官的脸似乎有一点熟悉的感觉?我在哪里见过他?他又是谁?
新疆的气候很特别,通常天气比较干燥,下雨的日子极其难得。今年不知为什么每隔一星期就会下场雨,而且还往往感到双休日才会下雨。
既然下了雨,那棉花就不能摘,于是我们趁此机会去离这最近的兵团买些止痛药。步行了几里地,终于到了兵团的热闹集聚区。
这个地方设置的很齐全,连花园都有。有一些植物开着美丽的花朵,在我们老家我从没有见过,就很有兴趣弯腰自己去看。
啪!一下,手机因为身体大幅度弯下从口袋里掉出,摔到了石头地上。手机一片片分了家,我赶紧去捡——然而一只匀称厚实的大手早我一步先拾起了手机。我顺着手往脸上看去,一张不得不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吕布”!
“吕布”把手机递给我,“你还认得我吗?”他问。“啊,你好!”我接过手机谢了他,很是吃惊。
“怎么?你又来这一带拾棉花?”他问,平常得像个老乡。
“是,这边棉花能拾得长一些,多挣些钱呗。” 我放松下来。
“我看见你了,这几天每次都会看见你。”
“你看见我?我……怎么不知道?”他的话叫我吃惊,不知怎么问他才合适。
“你可能不知道,没有认出我——你们摘棉花时,我骑着马……”
“啊!原来那是你啊!”我一下明白过来,再仔细看他的鼻眼,果然是他。
“今天来这儿……?你一个人?”他那充满阳光的英俊脸庞始终精神奕奕。
“不是……”我正待回答,进药店买药的老乡恰好走过来。
“咦,是你!你咋在这儿?”性格开朗直爽的老乡一看见他就奇怪的问。她确实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你好,呃,我正好路过这里刚好看见她。”他稳稳当当地回答。
“给,吃瓜子。”老乡把买的瓜子举到他跟前,“那一次在火车站我看着晓羊就不对劲,坐在那里好好的,突然就直直地走了。结果撞到你身上,醒了。”老乡快嘴快舌的本性压不住。
“嗯,谢谢,不客气。”“吕布”很有礼貌地推谢了,“其实,那次在火车站不是她撞的我,而是我故意撞的她。”
“吕布”语出惊人。“你故意撞的?为啥?”老乡睁大了眼睛,嘴里的瓜子皮夹在牙齿间忘记了拔。
“因为——那天我出差,在车站等时间时,偶然发现一个行动异常的男人在注意你们。根据经验我判断出他正在瞄准目标。这类人一般用拍肩型或吸烟型迷药把人迷糊后,再把钱财骗走。被骗人吸了药后会失去意识。
我看到那人在你们面前吸烟,知道他要作案。但杂乱的车站我只能使巧帮你们,所以我故意假装去撞你——水可以解迷药。”
听他这样一讲,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当时的我处在多么危险中!多亏“吕布”出手相救。
“看,多亏了这位大兄弟!反正也到饭点了,晓羊,不如咱们请大兄弟吃饭。”
“嗯,真是太谢谢你了!走,老乡,俺俩请你吃饭。”我心甘情愿请恩人吃饭。
“叫我何润吧。咱们都是老乡嘛,我请你们!算是咱们正式认识。”
“吕布” 非常诚恳地说。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只好由他掏钱请客。
饭间,我们互相聊了几句,接着我突然问了他一个很傻很菜的问题,“你怎么会骑马?好骑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怎么?你想学骑马?我可以教你,一学就会。明天我有时间。”“吕布”不但不觉得问题好笑,反而主动要教我学骑马。
“呃……”我心里真的想学骑,“看明天的情况吧。”
次日,因为雨水的缘故,棉花上的露水很重,老板怕湿就让我们多休息一天。
“走,晓羊,咱去学骑马!反正不管摘棉花。”老乡虽是中年妇女,玩心依旧很重。
“行,窝在屋里也很无聊,去就去。”我拍手赞成。
说去就出发,我和老乡动身了。刚刚走了两里路,潮湿的路中央一匹马一个人正悠闲地朝我俩走来。
“看,那不是大兄弟吗?他来接我们了。”老乡指着前面惊喜的叫道。
我何尝没有看见,静与动相互映衬的风景很迷人。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马上人俊目也越来越明朗。他动作娴熟肢体矫健潇洒地从马背上跳下来,甩了缰绳。目光炯炯,大踏步迎着我们走来。
“我想着你们一定会来的,就提前跑一程接你们。”他一改冷峻的表情,带着笑意愉快地说。
“不会影响你工作吧?”我有些心虚,总觉得他是一位职务特别的人,不能耽误人家上班。
“不会,今天我不当班,可以休息一天。你们放心好了,我自己的工作比谁都上心。来,你们谁先坐上试试?”他的办事效率很强,不拖泥带水。
“英姐,你先骑吧。”我知道老乡英姐很早想骑。
“好,我先试试。哎呦,我的娘!这咋恁高?”英姐笑着扶过马鞍,使出吃奶的劲儿往上爬,胖重的身体笨得像个蜗牛。站在马脖边牵着缰绳的何润,巧妙地助英姐一臂之力,才使她坐了上去。
“你要扶好了,身子自然点。嘿,好……就这样,不要害怕,记住抓牢了。我让马走一步看看,走了。”何润谨慎细心地教着,英姐在马背上很紧张,生怕那马一撂蹄子把她摔下来。
何润小心牵着马往前走了十几步,“我得下来,不行,我头晕。”英姐等何润把马站好,在他的帮助下连滚带爬滑下来。
“我的那个娘,真是过瘾!这辈子还骑了回马,值。”英姐整理着衣衫笑着说,“晓羊,该你了,快上去试试,可得小心点。”
其实我也很害怕,害怕也得试呀。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我好像很笨,何润的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握紧我就那么轻轻一拉,我便爬上了马背。
有了前面英姐的示范,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扶好坐好。何润也很默契,轻轻赶动了马。
马儿匀重的脚步踏踏迈着,它强壮的四肢有节奏地弹起。何润并没有像刚才给英姐那样教个不停。他牵着马,我坐着,走了大约几十步,我要求停下来。他握着我的手,又轻轻接我下来。刚好四目相对时,我发现他眼里隐藏着一丝忧郁,忧郁里似乎又冒出一团火。一个很奇怪的人,如此精神的眼睛里怎么会藏着忧郁呢?那团想要燃烧的火又是什么意思?
将近中午,太阳一露脸温度就很高,我们躲到胡杨树下凉快。有英姐的地方就不会少了欢笑和热闹,她无所顾忌地和何润天南海北地聊着。我没有英姐的好口才,偶尔也会插上几句。其间,我们又骑了一次马,技术多少比第一次熟悉一点点,胆子也大了一些,下马后,兴奋得脸红扑扑的。
后来,因为何润的手机来了电话,得知临时有工作要做,今天的骑马只好先学到这儿。临走时,何润告诉我们有机会他还会教我们骑马,并留了电话给英姐。
“吕布”何润跨上马,踏踏一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