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六章（1 / 1）
沼泽只是诸多伏击中的一个。一段时间的交锋之后，就是僵持阶段。
我发誓，直到临死前一刻也要记住，居民是不值得信任的。
不，应该是不能给他们太高的要求。
这是我在战争进行到第八个月的时候，在备忘录里写下的。
这个时候是最危险的僵持阶段，谁撑到最后谁就胜利，虽然必定是惨胜。危险不是来源于敌手，而是自己。我们极容易在这个时候精神崩溃，而崩溃的往往还是大部分居民。而我居然一直相信翡翠森林不需要这种担心。好，我错了。
我们的森林和其他森林没有什么不同。
这天我和艾博士站在地图前构思作战计划，白明站在开着的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下来，抬爪子敲了敲门。
“说。不用那么客气。”我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出了一点问题，需要你解决一下……”他支支吾吾地说，“在边界……”
“边界出问题了吗？”我警觉了起来。白明本来好容易才鼓起勇气，又被我给吓回去了。
“这个，这个吧……”
“还吞吞吐吐的，你这辈子还遇到过比打一仗更大的事儿吗？！这么点压力都顶不住，还想和你上一任比？”
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和我上一任比啊！白明没有说出来，但是这样的表情一闪而过。他重新调整了一下，正色道：“边界，出问题了。”
仿佛心底突然开了一个无底深渊。我猛地站了起来，浑身的血液变得冰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你再说一遍。”
“边界出问题了。”
身后轰隆的一声。艾博士刚刚摞起一摞书，自己手里一抖全掀翻在地。她没说什么，俯身去捡。这一切都是我听见的，因为我已经僵硬到完全不能动了。
“仔细说说。”
“昨天晚上垂帘被一些响动惊醒，从树上往下看，但是她在夜里什么也看不见，所以按了警报器。巡逻队及时赶到，抓住了两个试图越境的黄鼠狼。他们拼命抵抗，好容易才抓住。”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已经火透了。最后一句话刚落地，我控制不住地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艾博士扶着刚码好的书，呆呆地看着我们。
白明抬手摸了摸被打的那边脸。兔子急了也会露出爪子来。他目前显然惊愕大于愤怒。
“小红，你别这样。”艾博士试图缓和气氛，“先把逃跑的那两个审完了再说。”
“废物！叫猴聪，黄雪，松果和垂帘都把工作先放下，全到我办公室来。”
“黄雪那边补给吃紧，没空管这些。”
“风声要是真透出去了，不用后勤都够咱们吃的！”
白明哆嗦着出去了。不是因为恐惧。他从来不怕我，他怕的是事态，怕我们都失去了清醒的头脑和控制全局的能力。
“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我们毕竟已经把偷渡者抓住了。”艾博士想劝我。
“一会儿来齐了一起说。”我拦住了她后面的话。
办公室里的空气冰冷凝滞，透不过气来。艾博士的情绪渐渐急躁，我想是食肉动物的血液在作怪，于是谨慎地站在了窗口处以防不测。还好，一直到白明带着猴聪、黄雪、垂帘和松果进来的时候，艾博士也只是保持着焦躁而已。令我惊讶的是一向怎么下命令都不来的兔蕾居然在未被点名的情况下主动跑来了。也许是她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也许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白明把这件事的经过又叙述了一遍。我说：
“虽然抓住了两个偷渡者，但依然不能减少的危险性。我们已经远远不如起初紧密，居民们开始丧失希望了。我们的警惕度也降低了太多。这两个家伙是我们抓住的，也许还有没被发现的，他们又已经跑了多久，跑了多少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当初决定封锁消息就是大胆之举。”艾博士第一个打破寂静，“而且我们早就料到，不能指望所有的居民都和我们一样，有目的有记律，消息泄露是早在计划之中的，我们只是尽量长地维持。能够坚持到今天已经超出预计了，另外三区即便知道了消息也为时已晚。”
“还有猴聪当时散布的瘟疫的流言，”松果说，“他们就是得了消息也要半信半疑，先调查一阵子。”
这些话引起的共鸣远超过我的发言。我望着他们如释重负的样子，心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白明不安地打量着我。他心里的愧疚还没有消失。
“第三区立法者猫灵已经失踪了很久了，你们知道吗？”我说。
大家并没有马上意识到我说了什么，他们是慢慢安静下来的。
“每年例会，第三区与会者都是苍狼。你们了解苍狼吗？”
完全安静下来了。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看。我有些发抖地扶住了办公桌。
“你们知道我每年的例会都是怎么过的。一二区的立法者都是废物，为了日子过得舒服什么都可以舍弃。一只兔子对一只苍狼，如果不是每次狼朗都跟去他早就把我连皮带骨吞了。每年在生死线上走一遭都是因为苍狼。永远都有一双嗜血的眼睛在背后盯着我们，就像我们算计王国森林一样。和这样一个对手作为没有‘不错了’‘差不多’，他不给你这个机会。”
我一口气说完，没人回应。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还是没回音。
“既然意见统一了，可以继续商量后面的事了吧？”
“可……以了。”猴聪勉勉强强咬着舌头回答，嘴都快撇到耳根子了。
“猴聪？”
“啊？”
“是不是觉得我太□□了？”我斜着眼睛看他。
“不不不不，不□□不□□，你的事你定，我不干涉。”
“那还是□□。”
“……”
“其他人哪？”
“……”
“不说就是默认了。白明，把主力调回来，只留守势在临时边界安营。主力驻守在第四区和第一、三区交界处。我知道这个比较难，边界线长，又是分兵……”
“刚刚顺手，又换地方。”白明发愁了。
“也不一定。正有感觉的时候，留给苍狼他们。”松果说。
“我怕苍狼和王国森林两面夹击，我们本土作战。”黄雪说。这句话让我有些后悔当初怎么让她去管后勤了。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居民们其实不在意跟谁走，他们只想好好生活。如果逃离第四区能逃离灾难，这是很简单的决定，也不能要求他们和我们一样……”
我用爪子抠着办公桌，心里彻底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