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1 / 1)
回知青宿舍的路上月光皎洁,虽不是满月,倒也让这个有些清冷的夜颇具美感。由于疲倦,张欣跟着二庆一步一步走得有些吃力。秋夜山里的凉风略带寒意,张欣忍不住捋了捋衣袖。
“冷啦?”
“有点儿!”
“要不这件给你披着?”
二庆说着便解上衣的扣子,其实他自己上身也就穿了这么一件上衣。
“别,二哥,回头您自个儿感冒了!”张欣赶紧婉拒。
“你!你就不能不说那个您字?!”二庆吼道,解扣子立马变成了系扣子。
“啊?”
“老子还以为你和那些知识分子不一样!”二庆没头没脑又来了一句。
“我咋了?”张欣莫名其妙地站着不动,他这个二哥今天打从见面到现在,已经冲自己发了好几次莫名火了,难道知识分子和贫下中农就这么不能融洽相处么。
“前面到了,我回家了。”
二庆撂下一句转身便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张欣回头望着二哥的背影,月光下的二庆看起来异常冷峻,仿似一个刚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将士。
“二哥!”
“什么?”二庆站住,回头问。
“谢谢你!”
“谢什么?”
“鸡蛋!”
张欣咧着嘴笑,这是他自从踏上这片土地一来第一次会心地微笑,或者说自从家里出事之后第一次这样不带伤感而又充实满足地微笑。
“嘁!”二庆头也没回地离去。
二庆回到家在院角的水缸里舀了几瓢水从头浇下,打了几个寒战,悉悉索索进屋,里屋传来张老爷子的声音:“秀英生了?”
“嗯,生了,男娃。”
“生了好,遭罪。”
“二宝没闹你吧?”
“睡着了。”
“我抱我屋来吧,省的半夜闹你。”二庆一边说一边摸索着放在堂屋条几上的油灯。
“算了,你歇吧。”
二庆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屋里,躺在床上,说那是床,其实就是自己弄来的几块楼板钉成的一张极简易的床,楼板上铺着稻草,稻草上面几片老布袱子,再盖上一整块破旧的老布就是床了,躺在上面动弹一下便能听见稻草悉索的声响和床板间未钉得严实的地方咿呀做响,三年前和春兰结婚时做的,现在春兰都走了快两年了。
春兰的离去和这个家的贫穷不无关系,生了二宝之后家里更是上顿不接下顿,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艰苦,其实村里的其他户几乎家家都是如此,在这样一个举国共产主义的时代,老百姓却仍旧在一紧再紧自己的裤腰带,一年到头别说能吃上一碗鸡蛋面了,哪怕是一碗白米饭都成了奢望。
二宝两岁那年突然高烧不退,二庆从队里的卫生所开回来的药几乎没有什么效果,各种办法用尽,大人都快放弃了的时候,二宝突然好了,只是眼神不再像一个孩童应有的那般明亮,张开了嘴巴也不晓得合拢起来,任口水拖成千丝,神智从此再也没有清晰过来,常常半夜发梦,出一身汗,醒了便大哭不止。春兰再禁不起这样的刺激,抛下他们爷孙三人离家而去。
老爷子说,这都是命呐!我们二庆他命不好,怪不得孩儿他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