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晚饭后，舅母在厨房里忙碌着。
舅舅常年在外出差，半年也不回家一次。平日里，家里只有我，舅母，和堂妹简歆，未免显得有些冷清。
作业写完后，我走进厨房帮舅母刷碗。
舅母是个贤淑的女人，所有家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然而她的女儿简歆却跟她没有一点相像之处。她温柔贤惠，平时沉默寡言，不管受多大委屈，都往自己肚子里面咽。简歆却是大小姐脾气，平日里任性妄为，由于舅母一直宠她惯她，每次受点委屈就找舅母大哭大闹一顿，尤其是对我，简歆一直充满了巨大的排斥。
“小韵，把这些碗擦干净后就去休息吧，你学习那么紧张，能多休息一会是一会儿，知道吗？”舅母对我说。
“嗯。”我答应着，端起一摞擦好的碗，走向碗橱。
脚底突然一滑，我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哗啦啦——”手里的碗发出剧烈的碎裂声，接着，厨房里一片狼藉。
“怎么了？”简歆从屋里跑了出来，奇怪地问道。
舅母也吃惊地望着我。
“对不起，舅母。”我自责地说。
“怎么这么不小心？”舅母说，“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回答着，我找来扫帚和簸箕，把碎片清扫干净。
“真是受不了，走个路也会摔倒。”简歆厌恶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若无其事地走回房间。
我咬咬嘴唇，默不作声地收拾着残局。
舅母站在我身后犹豫着要不要来帮我。
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舅母是有一点怕简歆的，尤其是对她的纵容。那是一种毫无道理的纵容，即使简歆犯了错，即使是简歆在胡搅蛮缠，舅母也从来没有责骂过简歆。也许舅母天生就是这样的好脾气，我眼中的舅母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和蔼样子，她太沉静了，静的可以让人很容易地忽略掉。
身后传来一声撞击地面的闷响，我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舅母晕倒在地。
“舅母！你怎么了？”我连忙跑过去，用力将舅母扶起来。
“妈！”简歆也从卧室里跑出来，她生硬的把我从舅母身边推开，“你走开！”她大叫道。
简歆的手劲生猛，我的肩膀处隐隐作痛。
“地上太冷了，简歆，我们必须把舅母抬到床上。”我说着，试图搬动舅母虚弱的身体。
这次简歆没有反抗，我们合力把舅母抱到卧室的床上。
简歆一脸担忧地坐在床边。她双唇紧紧地抿着，眉头皱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舅母。简歆长得很普通，完全没有遗传舅母那种温柔娴雅的气质，眼睛虽是出奇的大，却给人以一种虎头虎脑的笨拙感。
舅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妈，你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了？”简歆语气焦急。
“我哪有什么事。”舅母声音很虚弱，“可能是太累了吧，休息休息就好了。”
“你又这么说！”简歆有些生气，“每次都是这样，生了病自己忍着，受了委屈自己也忍着，怪不得别人不管你，冷落你，因为你就是个忍气吞声的命！”
“简歆，你不能这么对舅母说话。”看着舅母伤心的样子，我忍不住说。
“你住嘴！我跟我妈说话，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简歆愤怒地瞪我。
“小歆！”舅母的声音响起，“我没事，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休息休息。”我看到，舅母的眼神里充满恳求。
简歆蔑视地瞥了我一眼，看都没看舅母，转身“咣”地一声带上门。
我扭头看向舅母，她的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泪珠。带有欧式风格的花园洋房装修华美，到处充斥着高贵的浪漫气息。
清晨的阳光洒在二楼书房的窗前，窗台上那盆洁白的栀子花静静的吐露芬芳，花心闪烁着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刚刚被人用心地浇灌过。
弈寒在书桌前忙碌着，清秀的脸上戴了副黑色眼镜，原本干净的面容多了一种斯文的书卷气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他的身影显得有些瘦弱，像是大病初愈的感觉，皮肤还带着病态的苍白。
书房的门被轻轻打开，走进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少女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她轻手轻脚地把咖啡放到书桌上，然后拿起抹布开始擦拭书架。
小心翼翼地把书架里的书一本一本地取出，她擦得很认真，不放过任何角落里的细微灰尘，渐渐地，她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书架开始变的洁净，一尘不染。她嘴角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然后，她又将拿出来的书一本一本整齐地放回去，每一本书她都小心地呵护着，仿佛那是一件稀有的宝物。
“聆心。”书桌前的弈寒开口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了吗？”他的声音温和，像是带着阳光般的温暖般闯进聆心的心里，慢慢融化。
这位叫做聆心的少女不介意的摇摇头。
弈寒叹一口气，“总是这样倔强，你又不是我家的佣人，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呢？”
聆心垂下了头，整理书架的手停了下来。
“聆心，我已经帮你联系到了一所聋哑学校，我考虑过了，也许那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弈寒幽幽地说。
聆心忽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她看着弈寒拼命的摇头，泪水簌簌地从眼角滑落。
“你不能总是这样依赖我。”弈寒有些无奈，他心疼的掏出纸帕来替聆心擦掉眼泪，动作温柔，聆心感觉到他身上如清泉般明净的气息，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眷恋。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弈寒温声道，“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一直持续下去的。”
聆心哭得瑟瑟发抖，弈寒一把搂过她，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他感觉到聆心头发上淡淡的花草香气，以及聆心身体的温热，怜惜地说道，“聆心，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黄昏时寂寥的校园，微风柔弱地吹拂大地。莫小芙一放学就称家里有事，瞬间便没了人影。
独自在校园里漫步，感受一个人的静寂时光。高大的杨树映衬着更加巍峨的教学楼，落日，飞燕，四周的一切因少了往常嬉闹的学生而显得有些落寞。
不知不觉，走到学校琴房。里面幽幽地传来钢琴演奏的声音，这是一首略带忧伤的钢琴曲，恍若云边天籁，却被蒙上一层压抑的阴霾。
琴房的后面是一片小树林。清风徐徐，树叶之间发出飒飒的响声，难得寻得这样一个清静的好机会，我顺势坐了下来，拿出没看完的小说在树下翻阅。
琴声悠扬，不停地在干扰着我的思绪。
……
十岁，那个冰冷到骨髓里的冬天。
乡村破旧的砖瓦房，熟悉的黑色铁门，门口的大黄狗已不见了踪影。四四方方的小院中央赫然摆放了一口棺材，供桌上黑白照片中的奶奶笑容依旧慈祥。屋里屋外来来回回走动着不一样的人影，有相熟的邻居，有忙碌着的陌生人。
我独自一人蜷缩在角落里，表情呆滞地注视着每一个晃动的身影。
一个有温度，有感情，有思想的人，明明是一个好好活着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黑夜，死一样沉寂的黑夜将这个世界吞噬。
奶奶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她就死在我的身边。
十岁之前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也是我最爱的人，永远地消失在了我的生命中。
那个天空阴沉的早上，我从奶奶身边醒来，触碰到奶奶已经冰冷了的身体。那种冰冷，直直逼入我的骨髓，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的绝望。
恐惧无声地在我体内撕裂开来，像个发疯的恶魔一般几乎咬碎我的心脏。我大声的呼喊，无助的想要将奶奶从死神的手中夺回，那种无助，快要让我丧失了活下去的力量。
那段时间，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清楚地记得奶奶已经没了温度的身体，和那惨白的面孔，她安详得仿佛在沉睡的表情。奶奶就这样走了，我最爱的人，消失在了这个世界。这是心里永远都无法愈合的伤口，在孤独的夜里，我常常心痛到快要窒息。
……7
一阵温暖的风扑面而来，猛然间，从梦中惊醒。
眼前是林清池英俊的面容。
感觉到身上多了厚重感，那竟是林清池为我披上的校服外套！
错愕地望着他，等待他开口。
林清池脸上一副习以为常的冷淡神情，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然而，他那漠然的眼睛里却隐隐透着不安。
“天冷了，在这里睡觉小心着凉。”他说道，声音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谢谢。”我将外套还给他，“刚刚是你在弹琴？”我问。
“没错。”他还是那副表情，“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他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也许是当学生干部当久了，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对别人说话。
“很晚了么？”抬头望望天空，已经开始有了星光。
“快回家吧。”林清池说。
“嗯，再见。”我望着这个神一般俊美的少年说，然后转身离开。
“简韵。”身后传来林清池的声音。
我回头。
他走到我的面前，对我说道，“不要以为你前天的演出是完美的，”他看着我，神情严肃，“你的声音还有些僵硬，这说明你很紧张。”
“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因为你永远无法满足所有人。”他说完便转身朝远处走去。
他的背影清冷孤傲，仿佛屏蔽世间所有浮华纷扰。他永远都是站在光芒万丈的高处，俯视所有黯淡无光的身影，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他这颗明星的璀璨。
然而，我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