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六十岁那年(1 / 1)
岁月沉浮,人聚人散,未明白的事,慢慢都明白了。
田泽知道,更明白,自己真的老了,比他更年迈的,是他的父母。健在的父母,是田泽经历岁月沧桑后,觉得非常庆幸的事。
如今,田一如年轻时候的自己,在外打拼漂泊,一年到头,只有盼着过年回家一次。田泽给田一打的电话多了,问的多了,唠叨的多了,田一总是认真的听他说完,不像年轻时候的自己,每一次父母打来电话,都想着尽快敷衍了事。哪怕有些时候没什么话说,田一都很有耐心的等待,关心他的衣食住行,身体状况。田泽很欣慰,很庆幸,却又很懊悔,悔恨年轻时自己不懂得体贴父母,甚至厌烦父母的唠叨。
慢慢的,田泽开始担心,担心岁月悄然将一切带走,担心自己熟悉的一切变得陌生。
可幸的是,田一和一一恩爱如初,已然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
如今,田泽和年迈的父母生活在一起,细心的照料父母,父母慈爱的陪伴他。田泽担心,这样的相伴,在岁月中能持续多久。慢慢的,田泽开始有些害怕,甚至是惧怕彼此的分离,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他怕彼此间的每一次分离,都会传来伤心的噩耗,慢慢的,他害怕面对死亡。
田泽懊悔,悔恨年轻时没有体贴父母,没有经常回家探望,甚至一年带头,打电话关心的次数也很好。悔恨自己因为一份爱,一份到如今都没有结果的爱,却伤了亲人,疏了朋友,明了自己的任性与自私自利。
常常,田泽会站在阳台,亦或者是山顶遥望,那个方向,是思念儿子媳妇,还有白胖孙儿孙女的方向。每一个节日,田泽期盼儿子媳妇的电话,期盼孙儿孙女电话里唤一声“爷爷”,他幸福的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一时高兴,执着的多烧两个菜,无时不刻不盼望儿子媳妇回家。
年迈的父母,看着田泽如曾经的他们一般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心的笑了笑。
这一年,在父母的眼里,田泽终于成熟了,长大了,让他们放心了。六十岁,这份明悟太晚了,太迟了,却比很多人幸运。
渐渐地,田泽每天陪伴父母散步、买菜、洗衣、逛街、下棋、打牌,耐心的做每一件事,珍惜每一刻与父母相处的时光。六十年,田泽才明白,什么是珍惜,人活着为什么需要珍惜,有些晚了。
六十年,田泽才明白什么是无奈,有些晚了。
六十年,田泽才明白什么是思念,有些晚了。
六十岁,田泽变得越发谨慎,越发迷信,逢忌讳,必吃斋念佛。
六十岁,田泽习惯在广场看苏茹跳广场舞,坐在被花草树木遮掩的角落,静静地观看。不感疲惫,不觉厌烦,这一刻,他的精气神恍惚回到二十岁,有些初恋的模样。
六十岁,苏茹习惯和丈夫一起跳广场舞,打发无趣的时间,锻炼迟钝的手脚。每一天,她都会四下张望,心中早已明白,他肯定在某一处角落观望。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二十岁,激挥洒“无尽”的激情,“灵活”的踩着舞步,扭动身子。无论如何激情奔放,却终究已到暮年,抵抗不住腐朽一切的岁月。
六十岁,苏茹对田泽歉意的情与执着的念,淡去了很多,却不知何时,能烟消云散。
六十岁,田泽对苏茹痴情的爱与孤独的恋,散去了很多,却不知何时,能不再等待。
六十岁,田泽牵挂苏茹的身体状况,苏茹操心田泽的生活营养,彼此的心里,谁与谁都不孤单。
六十岁,田泽彻底明白如何珍惜,如何爱别人,如何爱自己。渐渐的,苏茹也明白了。
田泽静静地看着苏茹,看着看着笑了,看着看着泪流,如其他旁观者一般安静。只不过,他的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她。
苏茹张望的目光,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与脸庞,脸上少了失意,浮现弄弄幸福的笑意。不知是有何喜事,还是喝了蜜,与丈夫跳舞更显激情与欢乐。可是,她毕竟已是暮年,不再年轻。偶尔,熟悉的舞步,拖着她不灵活的年迈身子骨,无情的跌倒在冰冷的硬实地面。每逢这时,田泽面惊失色,难掩内心的担忧,焦急的站起身子,欲快步走上前,将她搀扶。放不下的牵挂,忘不了的爱,只不过,在他目光注视的地方,苏茹的丈夫比他更加迅速,他还未完全站起身子,已然搀扶苏茹走到一旁,关切的询问与照料。
田泽是看客,是过客,并不失意。
苏茹是妻子,是知己,并不为难。
六十岁,苏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她的生命中,遇到了两个深爱为她护航的男人,她从不怀疑自己是幸运的。闲得无聊,苏茹心中总会想起一句老话:“人生若初见”,幸福中,偶尔感到丝丝孤独与害怕。
六十岁,苏茹常常自言自语:如若时光可以回到那年阿月那日,她对他还会那般任性,无情的伤害他吗?还会误会他的心意,不停唠叨那分别的话吗?
如若时光可以回到那年那月那日,她站在他的身前;青春到暮年,她站在他的身旁,黑丝变白发;她要站在他的身后,贫穷到富裕。
如若时光可以回到那年那月那日,她想一切重来,回到他的身边,一生一世,不再任性,不再倔犟。
一生,一世,一份爱,足矣。
时光不再,青春不再,人老了,心碎了,后悔了,明白了。孤独的孤独,幸福的幸福,一切无法重头再来。
若爱,谁怜——如果本就不存在如果,怜惜过本就不可能珍惜,回首时,爱如梦,谁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