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沉默的屠戮者(四)(1 / 1)
小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营养舱内,身上的黑色风衣已经被全数脱掉,除却心口位置的伤,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点疤痕,少年的身体少了这些触目惊心的疤痕,多了一丝细腻的精致,他肤色偏白,即使上各个战场打拼数年也不曾晒黑,加上常年锻炼,身材更是没话说,配上一脸微微的疑惑,恐怕谁见了都会多一份悸动。
等到麻痹的感觉褪去,塞伦西才活动着关节环顾四周,这个营养舱被放置在一个相当宽敞的白色房间内,干净得让人窒息。
他动了动手臂,完好无损,坚实有力,仿佛那时候双臂被扭断只是一场噩梦。
“塞伦西阁下。”
一名医护人员近来行了一个礼。
“您终于醒了,我叫冬青,您已经在营养舱内躺了一月有余,这期间我们已经为您除去了旧伤和疤痕——”
“衣服。”
冬青没有说完话就被少年粗暴地打断。
“……是。”
等到冬青出去,小黑才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半晌,蜷缩成一团,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好吵啊!
好想……杀人……
不……
衣服依旧是清一色纯黑,小黑像是在极力忍耐这什么一样,等慢吞吞地换上之后,却突然发难,直接扼住了冬青的咽喉,正要发力夺取一个生命,不想身体没有预兆地突然一软,摔在一侧。
他抬眸看向手腕。
一个银白色的环形金属手镯正发着青色的浅光。
少年眼眸瞳仁的形状渐渐变得细长,像是野兽的眼睛,赤色一闪而过。
冬青被他的举动吓得不轻,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发现同僚已经上前试图压制发了疯的少年。
即使被带上了限制器,小黑的武力依旧不可小觑,转眼之间已经有两三个人被他放倒折断了四肢。
嘭——
冬青一愣,只觉脸颊似乎被什么割破了,几乎同时,塞伦西身形一矮,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在塞伦西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弗洛阁下!”
冬青惊呼,连忙低头行礼。
“将他放回营养舱,现在这段日子内他的意识云和精神力有可能极其不稳定,他醒了没有确定是否安全也不要轻易近身,要是他失控就用镇静剂,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打断他四肢,等他完全平静下来再另做打算。”
男人淡淡吩咐,目光不着痕迹地向着这个白色房间唯一的大窗户略去。
塞缪尔正在这扇窗户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冬青唯唯诺诺应是,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对这孩子……没有问题吗?”
“冬青。”
弗洛淡淡地出声,内含警告。
“他很危险。这毋庸置疑。他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他甚至不能归于任何已知星际物种范畴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个畸形的怪物,被制造出来担负着罪恶,受了刺激之时他甚至不能自己控制自己,看看他刚刚做了些什么吧。”
弗洛下巴向着躺在地上痛苦□□的人抬了抬,有的形状诡异软趴趴在地上,显然已经被少年活活捏死,纯白色的房间,红色的鲜血,两厢对比之下竟愈发显得场面血淋淋一地,惨状狰狞地霸占住整个视线,冬青只觉得友根棍子在不断翻搅自己的胃部。
“唔——呃……”
他捂住了嘴巴。
“这是最有效的办法,就算你觉得有点残忍。”弗洛淡淡地继续说道,对于冬青这样受了刺激的状态视若无睹。
早晚都会习惯的。
塞缪尔静静地听着,眼神微黯。
我也是个畸形的怪物。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是一样的。
“我找你找了那么久。”他将苍白的手掌贴于玻璃屏障之上,额头轻轻靠过去抵着,目光从未离开过那营养舱。
只有我们能在这个寒冷的深渊里相互取暖,毫无芥蒂,毫无欺瞒,毫无怀疑。
“你得好好陪着我才可以。”
他的手转而抚上自己的心口,单独摩挲,似乎在抚慰着心脏处传来的疼痛。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
让少年彻底回归清醒理智的过程极其惨烈,他总是时而能够冷静地提出一点要求,时而毫无预兆地发疯杀人,既折磨着其他试图让他平静的人,也在折磨着他自己。
医疗人员曾经试着将镇静试剂压缩成气体送进那个白色房间,但无济于事,镇静剂他们不敢多用,浓度太大也会导致身体机能的钝化损坏,弗洛阁下又放话说要他完好无损,这简直太为难他们医疗组的成员,只能就着这样每天都有七八个人被抬出来而罪魁祸首则一次次被送进营养舱的情况一天一天过。
不过没有几天,塞缪尔就亲自上阵陪他练手,一直拖得他体力不支晕倒外地,情况才好了很多。
冬青看着白色房间里一直没有动静的营养舱,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缠着厚厚绷带的手臂,几天前手臂断掉的痛感还残留在上面,那时他上去想给小黑打镇静剂的时候被他一下子扭断了手臂,他只是一个医疗人员,身体素质比不上那些常年在外打打杀杀的战士,手臂生生被扭了几乎一个一百八十度,疼的他话都说不出。
他还以为这下子他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没想到少年松开了手,愣在原地,良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趁着那个时候,冬青趁机将镇静剂扎进了少年的后颈。
在少年昏迷之间,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少年眼里的失落与无措。
心里没来由一疼。
不过这样看来,他的情况好了很多。
塞缪尔在自己房间内看着玻璃杯里的浅紫色酒液,身后弗洛一进来,他就问道。
“塞伦西怎么样了?”
“……冬青说好多了,起码理智在渐渐回归,尽管还不能够完全控制得住自己。”弗洛垂眸看着那人发丝里隐约可见的苍白的后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塞缪尔把玩着手机银质小刀。
“他们现在将目标集中在了塞伦西身上,显然还是不想放弃。不过,玛嘉拉蒂应该可以为我们拖一阵子,那毕竟是倾尽帝国所有制造出来的东西,这么白白流失显然太可惜。”塞缪尔放松自己靠在椅背上。“若是一直找不到就罢了,可偏偏二十年后又再度以成长的姿势出现,不眼红才怪。没有谁不希望能够缔造一个文明霸主的国度,成就一统星际的传说。”
“而‘兵器’就是他们精心为帝国量身打造的一把刀。自古以来所有争斗无外乎权与利,联邦从帝国版图里强势独立,蓬勃发展,威胁着它的地位,狗急了还会跳墙呢,更何况已经习惯王座的帝国。”
“那如今,你把他接回来,又有什么打算?”
“弗洛,他是最好的一把刀,无论对谁。”
塞缪尔盯着天花板,声音飘忽。
“但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
“帝国最害怕联邦与它比肩相争星际霸主的地位,那就去浇灌联邦这株注定参天的大树好了。”
他笑了起来。
“我听说,联邦军事学院里,出了一个潜质S级的机械师少年天才,而且他曾经是帝国诺维亚家族的嫡系幺子,可是却背叛帝国逃到了联邦?”
弗洛眼神微闪。
“他一直在查询自己父母死亡兄长失踪的真相,你觉得如何?”
“我明白了。”
少年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一双血红色就像是某种凶恶野兽的竖瞳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人前,这红色非常透亮,宛若玻璃珠子的剔透,见之莫忘。
他一跃而起,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非常舒适的大床上,以浅浅的香槟色为主调的房间,生活气息非常浓郁,一把纯黑色的长刀静静立在床头,与整个温馨的家居布置格格不入,突兀非常。
“醒来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抬头,金眸的青年正姿态悠闲地坐在大床正对着的沙发上,笑意吟吟地注视着自己,眼底是浓浓的关心。
少年苍白因缺少水分而干裂的嘴唇微微翁动,沙哑低沉的音色徐徐流转出青年的名字,卷起心脏处隐隐的抽痛。
“塞缪尔……”
他左手放在右胸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光灼然。
“哈尔斯很好,玛嘉拉蒂也很好。他们并没有因为帝国那几个半成品而遭受了什么不可估量的损失。他们甚至还联合打赢了一场胜仗。”
赛伦西没有接话,也没有什么其它形式的表示。
塞缪尔与他对视了半晌。
最终,他轻轻说道:“那些人,也很好。”
只是,他们都想要找到你,把你从我身边带离。可我不愿意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不是吗?无论内里作何感想,塞缪尔面上温和的笑容不变,对赛伦西,他总是有足够的耐心和诚挚,还有没有底线的包容。
可是为什么,你忽然之间就多了那么多在乎的人呢?
塞缪尔有些失落,心里钝痛,连带着已经习以为常的疼痛也忍受不了了。
“可是,我很抱歉。你暂时不能去找他们。”
赛伦西眯起眼睛,即使眼前的人跟自己的关系不寻常,在精神上更是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依旧不能阻止赛伦西对他释放带着怀疑警告意味的敌意,他不傻,就算在以前他也不是一个蠢得无药可救的人,现在精神上的枷锁被打开,经历个中曲折恢复了正常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就更不用说了,撇开其中“不能去找”背后有何深意,赛伦西更多的是不喜欢塞缪尔语气里那微不可查的强硬。
“你也知道,现在星际里是个什么状况。”塞缪尔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态度,温声为他解释,丝毫不介意赛伦西那显而易见的提防与不信任。“帝国就算只有那几个半成品,他们的成长速度和自我完善的效率依旧不是一个普通星际物种能够比得上的,遑论人类。尤其是你和墨洛斯正面对上的那一架,可以说是直接进完成品的一个。
“由于我们的缘故,他们对这些兵种控制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而不出意外,他们找不到你后将会把精力都投入战场。而这是一个机会。”
赛伦西总算是动了动眉毛。
“现在你的处境可以说是化明为暗,无论对你还是对哈尔斯玛嘉拉蒂都是有利的,而这个前提就是你需要待在我的身边,在这里,你完全可以大显身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包括帮助那些人。若是你就这样回去,无异于是将那些人变成了靶子,帝国会优先带回你,这样一来兵种就会集中起来对付那些人和你,你固然很强,可是一同作为兵种——即使那些兵种只是半成品,一拳也难敌四手,你难以保证那些人不会出什么意外。你见过的,那半成品们有多疯狂,我不知道帝国会用什么样的方法,但从半成品们精神力强大但是精神波纹紊乱毫无章法这一点看来,结果一定不会好。我说的,你能懂吗?”塞缪尔轻声问道,那模样就像是对待一件珍贵脆弱的瓷器。“赛伦西,你不想帮他们吗?”
“想。”
一个字。
掷地有声。
赛伦西面无表情地看着塞缪尔,眼睛却亮得仿佛要将对方的皮肤烧灼殆尽,塞缪尔太爱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觉得世界都有了温度,而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跟他一样的人在他身边看着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这辈子足矣。
可惜的是,他知道这是一种错觉,少年的目光不含任何的意义,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可悲地让他甘之如饴。
“我留下。”
塞缪尔笑容慢慢扩大,金色里酝酿着若隐若现的风暴,黑色的情绪再如何沸腾翻涌都被他面不改色地牢牢握在手里,不显分毫端倪。
“好。”
天知道,他多想将少年囚禁在身边,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独一无二的,特别的。
失而复得。
不论是谁都会欣喜若狂。
他曾经以为他永远失去少年了,却不受控制满宇宙找他,宇宙之大,星际生物种类何其多,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他一点一点收缩着范围,从蛛丝马迹里拼凑线索,在看到少年出现在柯里亚的那一刻,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只不过——
“怎么帮他们?”
塞缪尔笑:“我会帮你安排好的。”
我亲爱的赛伦西。
“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只需要等待就足够了。”
只要是你提出来。
“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你做到。”
而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待在我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