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科里亚不眠夜（五）（1 / 1）
小黑醒来的时候墨洛斯正在一边检修自己的机甲，恒温器的暖橘色光芒轻柔地覆在男人成熟的侧颜轮廓上，如墨的眼底好似烧灼出了一朵火焰花，瑰丽璀璨，即使衣着现在不那么讲究，还落了灰，但他整个人都显得从容不迫，也看不出什么狼狈的地方，似乎本该如此，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这让向来对于外貌面容从来没有什么审美感觉的小黑头一次觉得一个人长得很好看。
“醒了？”
墨洛斯抬头对着他温和地笑了一下。
更好看了。
小黑默默想。
他爬起来，发现身上的伤口都被仔仔细细妥当包扎好了，脸上那些被沙粒刮出来的细微伤口也不见了踪影，脚踝上的伤口即时愈合药剂不能够用，他走起来还有点一瘸一拐，但并不妨碍小队长一如既往发挥他可观的恢复力和战斗力。
“我们大概是掉进它的老巢里来了。”墨洛斯说。“上面联系不到他们，可能我们得挖洞上去了。不过前提是，得保证那个大家伙不会来妨碍我们。”
小黑说：“我收拾。”
在玛嘉拉蒂的时候，一般墨洛斯说“不会来妨碍”，那就表示着他们又要出门抢劫，小黑要出动帮忙清理杂鱼门户了，所以小黑一听见“妨碍”这个关键词，他反射性将最需要出力（打架）的活儿给揽了过来。
“不。”
小黑没有想到墨洛斯这一次会拒绝，在他的认知里，这一次与以往许多次的战斗都没有什么区别，他想不通为什么墨洛斯会说不。
“它善于隐匿，尚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猜测在沙面上的东西是它的尾巴，不排除是一只成年的异生类蜥蜴，有可能变异，又或者是双头类蜥蜴。而且，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比之要危险的多，我跟你一起。”墨洛斯解释。
“一起。”小黑说。
他的脑袋里从来没有“危险”这一个概念，小黑对于敌人到底长什么样从来不关心，他唯一觉得有点新奇的词汇是“一起”。
“一起战斗。”小黑又说。
墨洛斯知道小黑就算是疑问也能说成一句陈述句，语调平平淡淡几乎听不出他内里微弱的情绪变化，但是墨洛斯不一样，他轻而易举地就听出了小黑的疑问。
“是的，一起战斗。”
小黑点点头，感觉有点不一样。
什么是一起战斗呢？战斗的话一个人就足够了，另外一个人干嘛呢？吃米饭吗？小黑大脑瞬间当机，苦思冥想。
墨洛斯见小黑一脸纠结，多多少少猜出来他在纠结什么东西，不禁失笑，带起一丝细微的疼，却没有再解释什么。
“先看看你的机甲怎么样了，等会儿可能要用到。”过了一会儿，墨洛斯提醒道。
小黑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菱形的金属，摁了一下中间鲜红色无比漂亮的宝石，没有注意墨洛斯的神色。
“程序启动。”
“正在检测机甲系统运行状态。”
“开启能源供应。”
“……33％……57％……62％……89％……100百分之——”
“机甲TE-NOVIET00SSD，代号睚眦，开启人格智能模式。”
常规程序运作完毕，睚眦一改正经的模样，落到地上就开始紧张地检查自己的外表：“那粒子风暴也太坑了，我现在觉得我的关节里都是沙子很难受好吗？通讯系统修复到一半就失败了，有比我更倒霉的吗？啊！人家的漆皮都刮花了！这样还怎么追我大男神！不知道两台黑色机甲看上去最般配了嘛！”
刀锋：“……”
小黑嫌弃地倒拎起睚眦使劲晃了晃。
“停停停！我头都晕了！一点都不心疼机甲小心我罢工！”睚眦眼前天旋地转，手忙脚乱地威胁，可怜小黑从来就不吃这一套。
“你说，有沙。”小黑晃荡完之后才撇撇嘴放开了睚眦。
“我只是说说而已，还有，你不觉得你的设定崩了吗？”
小黑打了个哈欠，窝成一团就睡了，闭上眼睛之前还不忘数落睚眦一顿：“难伺候。”
睚眦：“……”到底谁更难伺候有本事你说啊！
有这样不给面子的主人真是糟心。
睚眦在一边怨念地嘀嘀咕咕，但还是自发运行保姆模式（……）给小黑伺候好了，才慢吞吞地朝着刀锋贴了过去。
“睚眦。”
黑色的机甲动作停了下来。
“我有点事情需要问问你。”墨洛斯挂着一如既往坑蒙拐骗专用的微笑对睚眦说道。
睚眦说：“我不知道玛嘉拉蒂的老大会对这些琐事这么感兴趣。”
“我并不否认你的说法。”墨洛斯笑。“就当是上司对下属的关心？我从来不希望玛嘉拉蒂里会存在什么不确定的因素，而小黑就是一个，我并不希望将来某一天这个不确定因素爆发，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有点迟了。”
“主人并不是玛嘉拉蒂的人，他属于哈尔斯。”睚眦反驳。
“可是你也看见了，显然小黑因为某种原因忘了哈尔斯的一切，你就不想探究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墨洛斯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来得银色小刀。“就算他不是玛嘉拉蒂的人，这一年里大家怎么对他的你心知肚明，不是一个，也算是半个了。而且，帝国和联邦打得不可开交，除非签订下一次的和平条约，哈尔斯都不可能抽身。然而我并不认为这可以在一年当中就可以办到。小黑的栖身之所到目前为止只有玛嘉拉蒂，在哈尔斯彻底抽身之前，他哪儿也去不了不是吗？”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当然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不信任你。”睚眦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原因。“就算你会说就当做这是一场交易，我和主人的身上恐怕也没有什么你青睐的东西值得这场交易。”
“你很聪明。”墨洛斯挑眉，“看来平常的所有不靠谱都只是你的其中一面。”
“那当然，我可是S级最优秀的机甲！”睚眦自豪地挺了挺胸。
墨洛斯若有所思：“或许，我可以帮忙说服刀锋把你娶回家？这样自家人帮自家人天经地义。”
睚眦炸毛：“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不要想拿男神来威胁我！我会自己把男神娶回家的！你等着吧！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妥协的！”
刀锋：“……”
为什么不是嫁？等等，我为什么会纠结这个问题？
“好吧，那以往一年当中你纠缠刀锋导致它大大压缩了替我办正事的时间，你要怎么补偿？”
睚眦：“……”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要不，就拿你来交换吧。”墨洛斯笑眯眯地提议。
睚眦惊恐地保住双臂推到角落里，那模样活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姑娘：“你想怎么样！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签卖身契的！我从身到心都是小主人的！小心我告你觊觎我这么单纯可爱的机甲！”
墨洛斯：“……老实说，我还真的头一次见到思维向你这么跳脱的机甲。”
“不要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告诉你你死心吧！我只爱主人一个！”
墨洛斯：“……”那刀锋算怎么回事？
刀锋：“……”那我算怎么回事？
“哦！男神你不要误会，这只是一句八点档台词而已。”
刀锋：“……”我什么都没说你解释个什么劲。
不过，刀锋才不承认听见睚眦这么说居然心里好受一点了呢。什么都是错觉罢了。
“我只是承认你身为一个S级机甲所拥有的价值罢了。”墨洛斯还是把话题拉回了正规，“我无意再多一个机甲，刀锋就很好。”
“那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睚眦反应迅速，但智商再度掉线。
这机甲就是经不得夸。
“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睚眦没说话。
“在以你主人的命令和立场为优先的前提以及你自身考虑之下，我有什么要求你都需要答应我，并帮我去执行，以这个为筹码，我帮助调查小黑的身世，如何？”
“……我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
这个机甲虽然神经大条，经常脱线，可是该有的戒备心和警惕性一样也不少，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其实很难搞定。一人一机甲的各方面行为表现都具有很大的欺骗性。墨洛斯心下客观地评价，不是说不欣赏，而是摆平起来会相当麻烦，比如现在这个情况。
“我想要帮助你的动机并不单纯。”墨洛斯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任谁都会对未知抱有好奇心，而我更喜欢自己一点点抽丝剥茧将它弄清楚。当然不止这一点，就当做是，给我一个乐趣也不为过。”
“可我不这么想。小主人不是乐趣。”
“我对小黑可能要更为复杂。”墨洛斯说。“对他这个人感兴趣是有，对他背后的东西感兴趣也有，但更多的，我目前还不是很确定，只是感觉一种冥冥当中的驱使，我不知道如何要如何解释。要知道，有很多东西，就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说明。”
“我从来没有信仰，却并不讨厌跟着自己的心走。”
“……你们人类真的很奇怪。”睚眦沉默了一会儿，说。“上一秒可以轻易给出一个承诺，下一秒就能够若无其事的打破它，先前还心情好好的，过了一会儿突然就乌云密布，让我一直都想不清楚为什么；总是会提出一些很奇怪的要求，字字句句的背后全是让人万劫不复的陷阱，而这些勾心斗角都是为了不断追逐更多的利益、更大的权力、更高的位置，即使中途会摔得粉身碎骨，也一样会有更多人前赴后继地补上这个空缺。
“你们可以对生命表现出怜悯与珍惜，却也能做到对它们漠然相待，杀人从来毫不手软，对于糟践一个生命也不会抱有什么终生愧疚的负担；你们可以因为爱一个人为他们奔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也可以因为爱而做出很多与爱的含义相悖的事情；你们讨厌背叛、利用、杀戮，却又因为很多利益的缘故出卖一个有着多年交情的朋友，或者发动一场动辄伤亡千万人的战争，嘴巴里却高喊着和平的口号。
“你们人类矛盾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我只是一个机甲，我的程序和数据库里更无法解析你们的一切所作所为，因为根据分析出来的结果你们完全可以用更加便捷简单的方式解决一件事情，而你们却会将它复杂化，分成很多个在我看来完全不必要的步骤一步一步走。
“我不知道面对一个想要跟机甲做交易的人，该如何应对如何保证小主人最大的利益，从我的数据库里分析，似乎无论我怎么回答，你都有办法将你的利益最大化，而我却没办法发现。人类的心思太复杂多变，计算机能够计算出的结果就算是千千万万，恐怕也没有一项是能够完全符合人类的心理变化要求的。我的主脑分析不出来，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持自己的立场，无作为。”
过了一会儿，睚眦继续说道：“或许你并不是人类，只是一个卢比斯星人，但是在我看来，你的行为与人类并无二异，思维方式也与人类没有什么差别，所以我才会说这些毫无营养的东西，你作为海盗在星际里漂泊那么些年，见过人经历过的事情比我和我的主人要多得多，你有很多很多东西可以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易得到，但是对于我的主人来说，他的世界只有这么大，东西只有这么多，尽管他认为他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可作为他的机甲，我希望他不会受到任何的损失和委屈。”
“我一直对你不抱有任何的信任感和好感。墨洛斯。”
“我相信你一直都很清楚，所以你也从来不会越界。”
这是睚眦头一次这样全名称呼他。
墨洛斯安静地听着睚眦说话，并没有企图打断它的意思。并不是对睚眦的话无法反驳，他从来都不否认人类以及其他星际物种的普遍劣根性，小黑的过去可能牵扯到的东西更加广泛，也更加危险，在睚眦看来，这后面的危险可能也意味着更大的利益，自己没有理由不去置之不理，海盗不就是如此吗？
唯利是图。
“我当然希望小主人能够正常起来，但若这样的正常起来伴随着一定危及他的代价，我宁愿他就保持这样的状态继续活下去。”
二人就这样短暂的结束了话题，进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里。
“TE-NOVIET00SSD。”
墨洛斯忽然说道。
“什么？”
“这是你的编码，没错吧。”
“是的。”
“你知道TE是什么意思吗？”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墨洛斯摇头：“看来关心则乱，你一心想要通过你的数据库来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却忘了，你本身的来历跟你的主人一样不寻常，没有谁会随随便便就会拥有一个S级的机甲，星际里无论是帝国还是联邦，个人机甲的拥有权都是需要通过审批合格才能够拥有的，无缘无故有一个S级的机甲放在哪里都是要被关进军事监狱里彻查的。你就没有考虑过从自己下手吗？”
“另外，TE是特拉伦斯帝国的缩写。”
“！！”睚眦顿时觉得一直以来堵在前面的石头被一下子敲得七零八落。
它惊诧地蹦了起来：“你说什么？我居然产自帝国！”
“NOVIET，你可以搜索一下这个单词，绝对会发现很多不得了的事情。”
“……但是现在在科里亚，搜索系统用不了，连不上星网。”
“我的诚意已经摆在这里了，事实上，确定权一直在你的手上，睚眦。”墨洛斯没有再解释这个单词的意思，转而说到了别的地方。“你不愿意进行资料共享，以我个人的能力，最多也就能够把这十年间发生在小黑身上的事情摸清楚而已，除了没有根据的猜测，我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睚眦再度消音。
其实，墨洛斯说的也没错。
睚眦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办法撬开睚眦的嘴巴，S级机甲的主脑锻造技术是整个星际的科技巅峰水平，耗资巨大，耗时漫长，同级之间的机甲是根本无法入侵对方主脑窃取资料的，刀锋就无法入侵睚眦的主脑资料库，小黑又是一个不靠谱的主儿，墨洛斯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决定权一直都在睚眦的手上。
睚眦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地面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一旁原本进入睡眠的小黑咻地睁开了眼睛，动作迅捷握住一边的黑色长刀，进入了戒备状态。
“对方终于坐不住了。”墨洛斯笑容不变，及时在地面晃动的厉害的情况他，他依旧站得稳稳当当，微微跨出一步侧身，明明没有再多的多余动作，整个人却多了一点危险的味道。
“……所以你找我说话也是为了打发时间吗？”睚眦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真相。
“有这么个原因在里面，我也可以闭目养神不说话，但是大脑处于兴奋状态，一直在思考很多问题，索性就不如效率高一点，看看小黑的事情能不能从你这里入手。”墨洛斯大大方方地笑着承认，“遗憾的是，我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睚眦暗骂。
“现在集中精力对付这个大家伙吧，小黑的事情可以回去再说。”
耍了人家偏偏还大义凛然的样子，真是欠揍啊。
睚眦想。
就算看在男神的面子上也不能姑息。
这个可怕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