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科里亚不眠夜（三）（1 / 1）
密密麻麻破碎不堪的蝎子尸体堆挤在一处，混合着分泌出的腐蚀性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正滋滋作响，蝎子体内的器官被融得看不清原来的形状，只徒留一堆模糊的粘稠轮廓。
黑色的大刀精准地切入蝎子的外壳缝隙，带过它储存毒液的囊带爆出一片青绿色，溅在石头上烧出一个个浅坑，然而漆黑的刀面却仿佛根本不受影响，锋利如初。
蝎子凄厉地吼叫挣扎，再如何厉害的毒液与攻击面对握着长刀的少年都成了一场空话。
他提起刀，果断地扎进蝎子的头部，直到它不再挣扎，他才慢慢甩掉刀上的残留物，步履缓慢地继续向前。
他在找下一个即将被他杀掉的目标。
这一路上，少年一路走一路杀，所经之处掀起一片血雨腥风，他身后一条血红色的道路，皆是异生物的尸体所铺就，入目惨烈，一股浓烈的暴虐之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此时已经出了戈壁荒原，一脚踩进立刻就被柔软的黄沙淹没了脚部，大大加剧了行路的困难。
然而少年却依旧能够保持着他原来的速度，他睁着一双赤眸四处张望，俨然一幅狩猎当中的某种肉食动物的姿态。
“沙漠里的异生类蜥蜴可以自行调节体温以适应沙漠环境，这里磁场不稳定，有可能是风暴高发区域，我无法探测到它的所在。”少年身后的机甲扫描了一圈之后说道——尽管它知道它的主人并不需要它说明这些东西。“而且它们善于在沙子底下游走，动向也难以推测。”
它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
那眼里暗藏黑色风暴的少年只在战斗最开始出现了一瞬，依旧让它感到害怕。
必须查清楚。
它暗自开启了程序过滤着数据库里所有有关小主人的一切。
光源已经所剩无几，但愿墨洛斯能够在用完之前找到他们。
睚眦默默祈祷。
风吹得黄沙迷了人的视线，能见度不高，尽管空气四处浮动着躁动因子与干燥的沙粒，少年还带着防沙口罩，一呼一吸之间都是闷热与汗味，但他敏锐的嗅觉依旧捕捉到了其中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
少年抬手擦了擦护目镜上的血渍。
就在刹那，他身后的一片沙地爆出数丈高的沙幕，鲜红色的粗壮的长条形物体破沙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少年的脚踝，他被缠得一个踉跄，失去平衡摔在沙地里，顺着它的力道被拖向那个方向。
小黑举起长刀插、进沙地里企图减缓这种速度，可惜无济于事，于是他一翻身腰部猛发力坐起，一手抓向缠着自己的腻滑肉条，一刀砍下去试图斩断它，但是肉条竟然出乎意料的坚韧，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凹下去的浅痕，不多时就恢复了原状。
“类蜥蜴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它的舌头了，刀枪不入。”睚眦在一边使劲往反方向扯着肉条。
片刻后它的音调徒然高了一个八度。
“这家伙居然还会分泌腐蚀液！我的漆皮！”
睚眦迅速放开了手，被腐蚀到的地方正徐徐冒着黑烟。
“滑不溜秋的上面还有类似于鸡皮疙瘩的东西，真是恶心。”
它如是嫌弃道。
“我都快有密集恐惧症了好么？”
小黑脚踝一痛。
他的护具被腐蚀殆尽，已经可以看见脚踝处皮肤呈现出一片青紫，如果再不想办法尽快摆脱，恐怕他的这只脚就要废掉了。
类蜥蜴感觉到了少年的动作，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甩起自己的舌头狠狠胡乱挥舞了一通，最后带着少年重重砸在沙地上，小黑一下子没有拿住自己的武器，瞬间又被拖了几尺远，已经够不到自己的武器。
小黑喉头一甜，他没有说话，抬头只见类蜥蜴的血盆大口。
电光火石之间类蜥蜴上下颚合闭要将小黑咬成两半的刹那，小黑抬脚抵住了类蜥蜴的上颚，一人一怪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类蜥蜴的涎水不断，伴着独特撩人的臭味，滴落在小黑的衣服上冒着黑烟。
就算不被类蜥蜴吃掉，这种一点一点被腐蚀的感觉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主人！”睚眦扣住了类蜥蜴的牙齿就要往上掰。
这个墨洛斯怎么还不来！
小黑咬牙撑着，伸手就要去够被绑在腿上的匕首。
突然类蜥蜴一声惨叫，死死圈着小黑脚踝的舌头一松，他趁机就将脚弄了出来，顺手将摸到的匕首刺入了类蜥蜴的下颚，他另外一只手也不闲着，居然不顾类蜥蜴舌头上附着的腐蚀粘液在手臂上缠了好几圈，凭着天生怪力就像拔河一样连着类蜥蜴的整个舌头都扯了下来！
连带着类蜥蜴的咽喉大肠，卷起一道道血痕争先恐后地当头浇在小黑身上。
顿时一个新鲜的小血人就这么出炉了。
类蜥蜴软趴趴地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后坚硬的长尾巴被来人果断利落地割了下来，身前舌头被拔还被刺了好几刀，被这么虐杀不死透也难。
就算这样，少年也依旧没有停手，他用匕首扎进了类蜥蜴的眼睛里，将它的眼睛挖了出来，又一个接着一个将它的牙齿割下。
饶是这样也不停手。
“主、主人？它已经死了，已经够了。”
睚眦上前拉住小黑。
没有听见似的，小黑依旧举起自己的手准备下一刀扎进类蜥蜴的头部。
“主人！”
睚眦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小黑无动于衷。
“小黑。”
墨洛斯皱眉。
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过。是因为在科里亚的缘故吗？科里亚有什么东西让小黑变得异常？
小黑没有听，墨洛斯大步走进，惊异地发现小黑瞳仁的颜色变了。
“小黑！”
墨洛斯爆喝一声。
少年这才如梦初醒，攻势一缓，墨洛斯抓住了他的手腕，以防再有什么变故。
“睚眦，去把小黑的刀捡回来。”墨洛斯让手下的人收拾一下这里的残局，眼睛牢牢锁定着小黑也没有看睚眦，直接吩咐道。“刀锋跟你一起。”
睚眦犹豫了一下，后又觉得对于小主人这样的状况它可能是帮不上什么忙，它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应对小主人这样的情况，无能为力让睚眦非常沮丧，就算是刀锋来陪它去捡那柄长刀也没有精神。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刀锋见惯了睚眦没心没肺总是莫名其妙信心爆棚的一面，如今睚眦这样沉默蔫了吧唧的，它有点不习惯。
男神都这样说了，不满血原地复活简直对不起男神的鼓励啊！
睚眦一瞬间又元气满满，冒着粉红色泡泡围着刀锋转。
“好的男神！我做得这么好你就不考虑考虑答应我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的提议吗？”
刀锋：“……”
突然好后悔安慰这个逗比怎么办？
刀锋这样沉默老实的性格居然有一个那么狡诈腹黑的主人，实在是有点让人难以想象，但是再一对比睚眦和小黑的组合，显然刀锋和墨洛斯就不那么奇怪了。
找到了小主人的大刀，睚眦欢快地跟在刀锋屁股后头拖着小主人的长刀往原来的方向走，一路上跟自家男神扯些天马行空的东西，但是字字句句不离嫁和娶。
刀锋：“……”
与你的名字相匹配的气势与气度到底去了哪里？被你吃了吗？
真是恭喜刀缝被睚眦逼成了一个吐槽帝。
刀锋想了想，开口就说：“闭嘴。米饭。”
睚眦：“……”
被男神知道了以往的最大黑历史怎么办？
一边刀锋睚眦甜甜蜜蜜打打闹闹，另外一边它们两个主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压抑。
墨洛斯看着从回神一开始就低头不说话的小黑，一股无奈无力感油然而生，他很想拉下脸训斥这个一直就任性地不听任何人说话我行我素的少年一顿，但是一见他这个狼狈的模样，心底其中一块像是被揪住了一样变得柔软。
有气无处发。
他真是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一年下来的观察让他对这个少年颇为了解。
少年大多凭着直觉做事，也不会去想很多没有用的东西，也比他见过的很多人都要来的单纯的多，他在外打拼漂泊这么多年坐上这样一个令人尊崇的位置，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样性格特别古怪的少年交流起来他一样没什么压力——除开偶尔少年的语出惊人有时候会让他无言以对，但那种感觉他并不讨厌，反倒新奇，因为很久都没有人能这样让他哑口无言了。
越是观察了解，就越是能够深刻体会到少年的独特。
到最后发现，自己似乎也从来不介意少年每天要求跟他打一架的可以说是无理的要求，日复一日，后来有一天少年忙于为玛嘉拉蒂清理门户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到处找他，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寂寞，随后就减少了少年的出行率。
惹得琼斯好几天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
如果少年将来某一天提出的要求有悖他的原则呢？
他是否能够不介意？
这样，是喜欢吗？
面对百万大军围剿也未曾动摇的墨洛斯头一次纠结了，几十年从来没谈过的恋爱也没有初恋的老男人，面对这种每天一点细微变化的情况也有点束手无策。
“……以后不要擅自行动。”张了张嘴，墨洛斯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黑不明所以地抬头。
“算了，就算说那么多要求，你也不会记住。”墨洛斯见小黑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进去，有些挫败地叹气，甚至怀疑少年的出现就是为了克他的。
再多的不快在瞥见少年脚踝血肉模糊的地方都变得无处宣泄，转而化为了愤怒：“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蹲下来查看小黑的伤势，再多的叮嘱都是白搭，墨洛斯非常明白，就算跟小黑说，下一次他还是会照着自己认为是对的那个方面去做，不计后果。
一口气被堵在咽喉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让墨洛斯非常郁闷。
正兀自烦恼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应对下一次这样的状况的出现——那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再也回不来的空洞感与焦虑感，他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小黑忽然扯了一下墨洛斯的垂落在肩膀的头发。
“大黑。”
墨洛斯为这个称呼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一秒钟，下一秒注意力就被少年拉走。
“我不对。”小黑眼睛微微向斜上方一偏，作出一幅努力思索的表情，然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了一样，有点肉疼地说道。“少吃一桶。”
心里莫名一软。
真是有够蠢萌的一活宝。
还会自罚。
墨洛斯揉了一下小黑的头发，随后轻笑：“这可是你说的。”
用地形勘测扫描器测出了这一片区域的地形，一行人就地设法挖坑，好在这片沙漠区域好在并不是流沙区，往下深挖沙子都是潮湿的，如今星际时代一下子挖个千米深的大坑并不是什么问题，找到了一处适宜的地方就着手挖出了一个洞可以容纳十几人的大洞，用类蜥蜴巨大的骨骼作为支撑，用随身携带的特殊仪器固定在洞里，量化并不稳定的沙洞，透明的蓝色屏障向外阻止着沙子窸窸窣窣落下松散，建筑了一个简陋安全的临时驻扎点。
此时已近夕阳西下，温度骤然降低，晚风因为温差的剧烈变化而风力剧增，根据刀锋预测到的结果，很有可能会刮起沙暴，于是早早就做好准备躲进了洞里。
小黑盯着沙洞里正中央橘红色发着暖光的圆球形恒温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黑。”
他应声抬头。
“你还记得在遇见巴克斯团长之前的事情吗？”
小黑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巴克斯……”
他再度歪歪头。
“——是谁？”
墨洛斯叹气。
果然从小黑这里问道他以前的事情还是有难度啊。
睚眦一听却是大惊，不等墨洛斯说什么，它就飞快从刀锋身边蹿到小黑面前，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摇清醒。
“主人你居然不记得巴克斯了？”
小黑平静的目光看得睚眦说不出话来，它明显地察觉出小黑对于这个名字的陌生与疑惑。
“莱恩呢？”
“莫尔呢？”
睚眦的问题炮珠似的一连串丢出来，也难为小黑给有听得晕头转向。
“不知道。”
小黑眼里终于显露出明显地疑惑:“他们，是谁？”
“不对不对，也许你不记得他们的名字，这情有可原。”睚眦呢喃着，放出了哈尔斯佣兵团里那些人的全息图片。
上面魁梧的男人一脸坚毅，身手利索地撂倒对方，流畅的动作带起一片叫好声，那是巴克斯在决斗场其中一场战斗的片段。
小黑见了，眼睛一亮。
“他很强。”
“对对对，他就是巴克斯啊！你还记得吗？”
“巴克斯。”
小黑重复了一遍，却没有回答睚眦的问题。
不像是想起了什么的那种熟悉的语气，倒像是平常小黑遇见了强劲的对手，询问了对方的名之后习惯性的重复，想要记住。若放在以往睚眦必然会腹诽，可在当下，它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记起来了没有？”
小黑不明白为什么睚眦一个劲儿地想让自己知道“巴克斯”这个人，说得好像自己见过他一样。
“没有。”
想归想，奇怪归奇怪，小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一连放了几张图片，得到的都是同一个回答。
睚眦绝望了。
突然，它想到了什么，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凑上去，也不管小黑嫌弃地将它推得远远的，锲而不舍地上前。
“可是，你为什么记得你的名字叫做塞伦西？那就是巴克斯给你取得名字啊！当时乌尔奇——哦就是那个什么大傻？问你的时候，你回答的啊！”
墨洛斯听了，微微垂眸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东西，最后还是暗自摇头，看着睚眦和小黑之间的对话，他总算捉住了一点端倪，为什么在小黑身上会有违和感他多多少少摸到了一点门道。
这下子，事情变得复杂了。
听到睚眦这么说的小黑倒是愣住了。
塞伦西。
这个名字就像是魔咒，小黑太阳穴突突地抽痛了起来，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赌气似的躺下面对着沙墙，作势要睡觉，也不理会睚眦使劲扒拉他不放。
“睚眦。”
就在小黑被睚眦弄得不耐烦想一拳揍过去解决一切的时候，墨洛斯出声中断了睚眦的动作。
“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塞伦西在帝国语里的意思是沉默的屠戮者，一般的孩子都不会叫这个，因为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很不好，照着你曾经所说，按着巴克斯团长对小黑的疼爱，你觉得他会给小黑取这样的名字吗？”
“可是我的数据库里有记录。”
“那么，我就要问了，那数据库里你记录的这个名字，真的是巴克斯团长取的吗？”墨洛斯的问题直击要害。“当时巴克斯给小黑取名字的时候，你真的有在场记录吗？如果有，现在可以放出来给我们看看吗？”
睚眦想说当然，但是这两个字眼它怎么也说不出口。
它突然觉得毛骨悚然。
睚眦发现它的数据库里没有这项记录，甚至最初小主人还没有小黑这个昵称的时候，它都没有关于巴克斯称呼小主人本名的记录。
它真的在场吗？如果不在，那么当时的它又在哪里？
小黑的本名真的是巴克斯团长取的吗？如果不是，那么，巴克斯团长给小主人取得名字是什么？塞伦西这个名字又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