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科里亚不眠夜（一）（1 / 1）
科里亚航道其实并不怎么好走，那是一个极为偏远的星系主星球。
在小黑的通缉令满天飞的情况下，最后一批追捕小黑的神秘人马还是在一年前，也是一年前，玛嘉拉蒂在阴差阳错之下收留了小黑，算是小黑另外一个安身之所。
一队战舰神秘消失在海盗出没的星际领域附近，不但如此，那里还有维克星舰的残骸，在失去追踪对象之前可以知道其本来要去科里亚，奈何因为为了躲避追捕偏离了航道。
战舰背后之人不可能就此罢手，很有可能他们会在科里亚整一个星系区域守株待兔。
从追捕小黑的力量一次比一次强劲可以看出来，他们似乎迫切需要小黑，而且，还认识他。
墨洛斯经过考虑之后决定，如果他们还在，那就分出几路人马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他也无意大张旗鼓地将玛嘉拉蒂的星舰来到那里去，所以在抵达科里亚所在星系之前，他就指挥将玛嘉拉蒂号停留在了另一个星系的据点里停顿好，点了一批人马准备就绪。
小黑毕竟现在也算是玛嘉拉蒂的人，替他做这点事情墨洛斯还是可以办到的，更何况小黑还替他扫平了不少障碍，赚了不少钱。
睚眦对此无比满意，墨洛斯会做人倒也是真的。
他从来不会看轻任何一个人。
包括小黑。
整个海盗圈子因为玛嘉拉蒂也多多少少知道了小黑的凶名，有时候墨洛斯带着经过一点乔装打扮的小黑去谈判，遇到什么出尔反尔之辈只要祭出小黑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因为小黑子出手永远不问什么废话，腥风血雨席卷而来一点犹豫都没有，久而久之在玛嘉拉蒂的有意运作之下小黑的名声如雷贯耳。
小黑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什么都谈妥当了。所以墨洛斯觉得小黑还是很有用的，连带着这一年他都顺心了不少。
当然要除开小黑总是执着地找自己“每日一战”。
总得来说，说小黑是一个吉祥物也不为过。
“主人，再几个星际日就要到科里亚了。”睚眦对小黑说。
少年坐在角落里抱着一把比自己还长至少半个身高的大刀，这把长刀是他还在哈尔斯的时候，莫尔送的礼物，是星际稀有矿石锻造而成，当时睚眦刚刚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战斗，损毁度很高，武器形态程序出了问题，在用不着机甲的时候小黑根本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莫尔去黑市的拍卖场里看见的它，高价把它买了下来，到最后睚眦程序修复好了以后，小黑也用习惯了，一直呆在身边，就算遭到了追杀也没有把这把刀放开。
小黑闻睚眦之言微微一动，看向了睚眦。
“……科里亚。”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主人，你以前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来过科里亚？”睚眦问，过了一会儿又自顾自推翻，“你连路都认不清楚，应该不会。”
“……不知道。”
睚眦:“什么意思？”
小黑又是半晌沉默，睚眦知道他是在找恰当的词汇组成一个完整的表达式，也没催促。
“科里亚，很重要。”少年皱着眉头。“必须去。”
睚眦从他眼里读出了隐忍的焦躁。
“主人，稍安勿躁，这不就马上去了吗？说实话墨洛斯那个家伙其实也没太坏。”
睚眦终究只是一个机甲，情绪再如何丰富，感知力再如何敏感，学习能力再如何强悍，还有很多东西依旧在它无法理解的范围内。
它理解不了小黑的焦躁是为了什么。
“不是。”
少年突然出声反驳。
“什么？”睚眦被小黑这样神神叨叨弄得没脾气，“主人，你一句话哪怕断句也没关系啊，说清楚一点行吗？我听得着急。”
“不是这个问题。”小黑说。
他抱着自己的长刀，走到星舰窗边。
“科里亚，是摇篮。”
“摇篮？”
少年却不再说话。
他知道该如何做，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他不知道这个声音属于谁，也不知道它来自何方，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在他的脑子里，这些东西被分割成了无数的碎片，面对这些碎片他无能为力，这对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少年来说无疑是一个打击，这种难受与不安全感让他的精神变得敏感，过度警惕，在最初他几乎就不曾睡过好觉，间接导致了他的暴躁。
他讨厌这种一无所知仿佛被什么人捏在手心里的状况和境遇，所以当心中模模糊糊莫名出来了一个念头，他只管抓住它，执行它，不管后果，他只想寻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的理由。
仅此而已。
但是他似乎没有想到的是，随着战舰越来越靠近科里亚，他反倒比平时更加情绪浮躁，控制不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一个盒子里蠢蠢欲动，一旦打开它就再也收不住了一样。
像是潘多拉魔盒。
“睚眦。”
听见小主人叫它，睚眦下意识地回了一声。
“你帮我看着听着记着。”
“你是我的见证。”
睚眦看着小主人眼睛里闪烁着认真郑重，一时之间它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过去的日子里，它已经学到了许多超乎程序系统之外的东西，它的人格化已经不是传统正规意义上的人格化，而是真正完善自我超越数据限制逐渐趋近于人，不同于自己的能源核心、系统中枢主脑等这些东西，它觉得自己正在拥有一颗真实跳动着的心脏，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
这使得它不同于别的机甲，拥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与自主性，也更有可能成为超越S级机甲的存在。
而这一切全都来自于它的小主人和他所遇见的那些人。
睚眦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否真的能够违背数据最初始的设定而继续发酵，这种变化甚至有可能颠覆星际传统的认知，或许它会被逮捕回收、被销毁，但睚眦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即便它后来的路线偏离了当初它的设计者的设定。
“是。”
放心吧，我的主人。
科里亚曾经是罪恶的发源地，因为星球资源匮乏，磁场紊乱，环境恶劣，最适合流放一些穷凶极恶之人，渐渐的这些人为了生存便耗费了许多精力在地下建筑了一座罪恶之城，渐渐发展出了底下交易所，因为星际律法管不到这里，于是便转为了一个地下黑暗帝国，昌盛一时。
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罪恶之城在一夜之间兴起暴动，连续数年黑市交易被迫停止，有的人仓皇逃到了别的星球，有的人趁乱烧杀抢掠，有的人则在这场□□之中死于非命，后来磁场发生□□刮起了粒子风暴，罪恶之城成了一座死城，彻底荒废，科里亚也成为了一颗无人问津的星球。
一个星球的繁荣需要花上数百年的时间，而毁了它往往只需要几个朝夕。
墨洛斯之前查过，巴克斯捡到小黑是在八年前的另一颗星球上，名为默丝玛维亚，是星际著名的黑市交易星球，体积不大，周转速度快，却是连星际检察官和星际法院都管不了的地方，与科里亚根本沾不上一点边儿，小黑除了打打杀杀几乎就什么事情都不管，又是如何知道科里亚的？
可转念一想其实也不尽然，小黑在遇到巴克斯之前在哪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从出生到十岁这十年间干了什么，也没有人清楚，就是小黑本人也不记得。
如果小黑真的在科里亚生活，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何来到的默丝玛维亚？不过，科里亚是一个已经死了的星球，被弃了近百年，航道荒废，星球危机四伏，除了凶残毫无理智的异生物连个星际生命体都没有，能活上半天就是万幸，小黑在科里亚生活这本身似乎就是一个不可能的命题。
墨洛斯眯起眼睛。
剩下的一个可能就是，有人对小黑下了心理暗示。
他必须对小黑的作息很熟悉，同时小黑对他很信任不设防。
要知道，小黑看似呆头呆脑，实际上他的警惕性绝对不低，只要有人近他十米范围他就会本能做好随时都可以出击反攻的状态，哪怕睡觉的时候一片落叶落在地上他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知道并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这是将随时战斗的状态发挥到极致的表现，他可以迅速进入深眠让精神得到充分的休息，也可以立刻从中清醒，虽然这样能够大大提高效率，可时间一长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这些东西。
巴克斯、莫尔、莱恩那些人可以排除。
但也只到这里了。
玛嘉拉蒂的人的底细他再了解不过，那些无聊到都拿别人开玩笑的二货们不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也没有理由。
线索与思路到这里就断了。
小黑来历成迷。经历成迷。过去成迷。
就像是一个循环走入死局的迷宫，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找不到出口。
“果然如果还想要继续深入下去也只能从他十岁之前这个时间段入手啊。这八年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探究的了，干干净净完全兴不起一丝蹊跷啊。”
墨洛斯轻叹。
他并不是善心大发突然想做一回好人，只是无聊了这么久，突然有一个解谜游戏摆在自己面前，各方面条件都具备，还很有难度，像是发现了一个秘密花园，里面千姿百态变幻无常，引诱着你想要了解更多，把底子挖得清清楚楚，这抽丝剥茧的过程实在是很有吸引力。
而墨洛斯并不抗拒这种吸引力。
生活总要偶尔自己找点调料才有点看头，不是吗？
只是这样一来，他又必须知道小黑十岁之前在哪里，干了什么，遇到了哪些人。
这个突破口，也许就在这趟旅途里。
只是墨洛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趟科里亚之行，他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甘之如饴。
驾驶舱里小黑站在墨洛斯身边，紧紧盯着窗外漆黑幽深的宇宙，抱着自己的大刀不发一言。
一张平凡的面容镶嵌着一双不平凡的眼睛。
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墨洛斯敏锐地发现小黑的不同寻常。
正如之前睚眦感觉到的一样，墨洛斯亦察觉出小黑的焦虑，只是这焦虑里还带有一点……不安？暴躁？
不安和暴躁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
墨洛斯垂眸。
半晌，他忽然出声:“小黑。”
少年应声抬头，他总是这样直率地就将目光与人接触，坦坦荡荡，也刺得人心下悸动。
专注。认真。
却黑的引不出任何东西的眼睛。
即使如此，每当少年这样看过来的时候，墨洛斯都莫名感觉到注意力都被这双纯黑的眸子吸进了黑洞里，血液仿佛被一下子丢进了沸水里，微微躁动颤抖，滚烫得连带着心跳呼吸也慢下来。
如果，他的眼睛里有他的轮廓呢？
如果，这样一来，少年能够一直一直只看着他呢？
墨洛斯心头猛的一顿。
“我正好有空，不若去打一场？”
小黑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璀璨如星河。
是了，就是这样的夺人眼球。
让人忍不住想要独占这份一闪而逝的美。
墨洛斯神色微微一暗。
他不是笨蛋，情商智商都在水平线上的墨洛斯自然可以察觉出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可能预示着什么，可他并不在意，就像他所带领的海盗团玛嘉拉蒂的座右铭所说的一样。
他们海盗永远只信奉一条准则。
既然想要，那就抢过来彻底据为己有。
至于日子久了是否会厌弃，那是以后得事情，他们只需要尽力满足于现下每一个闪过的念头，想到了付诸行动，满足自己，不计后果。
这才是海盗的本色，不是吗？
随性，肆意，任性，自我，危险。
“报告海盗长！前方一千星际单位发现一队不明战舰。”
墨洛斯和小黑的脚步双双停了下来。
小黑盯着大屏幕上红色的点，眯起了眼睛。
“分出一部分人迎战，乌尔奇打掩护，其余人随我在科里亚伺机降落。”
“在科里亚由于磁场混乱因此一些设备系统不会发挥什么作用，导航系统和扫描系统尤其用不上，要格外注意不要分散行动，尤其是粒子风暴和这颗星球本身的沙尘暴，若是遇上异生物，在与异生物对峙没有优势的情况下可以选择先行撤离，琼斯负责接应。”
说完，墨洛斯低头看向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少年。
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墨洛斯心里诡异地有种微妙的满足感。
他说:“你跟我一起。”
小黑点点头，转而低头盯着自己脚尖前一小块范围。
全然信任的姿态让墨洛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小黑低头那瞬间，原本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酝酿着深深的血色，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