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人生自是有情痴（1 / 1）
第十一章人生自是有情痴
夕阳的光芒照耀在泛黄的照片上，像是在细数难以忘怀的片段，追忆不可再得的爱情。照片上是两个穿着老式校服的少年，一个身姿挺拔，刚毅威武，星眸剑眉，洋溢着男子的阳刚和锐气，与原野彻有七分相似。不错，正是此刻翻看照片的中年男子，原野彻的父亲原野城，因为不曾间断的锻炼和很好的养生，他的容颜没有老去的痕迹，依然是个风神朗润的美男子，只是缺少了年少时犹如阳光般灼热的光彩。眉目间是一份冷硬和颓废的忧伤感。
而照片中的另一个少年，则显得柔弱纤细，眉清目秀，气质动人，抬起头看向镜头还有一分羞涩的可怜。身体微微的倾斜在身边高大少年的肩膀上，任由一双大手紧紧护住自己。他，不，是“她”——方澄伊，当年风靡一时的传奇女子。出身贫困，但是靠着自学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昌华男校，辛苦扮作男装化名方澄，只因为当时的女校收费昂贵、授课不精，昌华男校却对于学习优异的考生免除学杂费。
原野城永远无法忘记见到她的第一眼，本来想好好见识一下这个文章被一向严苛的古文老师称为：“不似少年能为之”，并且夺走了自己从未离手的第一名的家伙。没想到充满挑衅的寻找半天，却发现一个身材瘦小，穿着破烂，拿着稀松的土包袱局促不安的走在校园里，听到周围的人小声议论：“这就是第一名的方澄啊，真穷酸！”见他总是低着头不言语，还有人大声嘲讽着：“第一名啊，请教你一个问题，你那包袱有多少个补丁啊！”此话一出，周围笑声一片。
方澄把头低的更狠了，慌乱的想走开，可是四周的人总是有意的堵着他，他急的抬起头找出口，一张羞红的俏脸闪着泪花映入原野彻的眼里，看得他心停了一拍。或许是因为他是唯一没有露出恶意笑容的人，或许是他面前没有人堵着。方澄快步走到他面前，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哭意问道：
“同学，能告诉我一号宿舍在哪吗？”
软软糯糯的南方口音带着苦涩的水意，让原野彻无法想象如果拒绝了这个软弱的男生，把他置身于一群毫无善意的包围之中会怎样。他意外的心软，拿过那破得不成样的布包，低沉说道：
“跟着我。”然后便大步向前领着他穿过惊讶的人群。
没想到，一句话，跟了一辈子，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生下原野彻难产而死前仍气若游丝的对他说：“我，跟着你，不，不——”
不后悔，不后悔！他抱着她说：“我知道，我知道……”泪水一滴滴打落在她已然毫无生气却安详微笑的脸上。她努力想要尊严的活着，她做到了；她爱上一个高不可及的男人，她得到了他全部的爱情；她还生下了他们的孩子，并且知道他会好好的爱这个孩子。人生能够如此，纵使在芳年死去，又怎能说不幸运？
原野城知道她的心意，拥有这个女人，是他一辈子的幸运，也是一辈子的伤痛。之后他开始纵情声色以求得暂时的遗忘，面对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的原野彻，也无法再找回妻子在世时的柔软心肠。用冷硬的手段逼着他快速成长，没有让他享受到家庭的温情。可是他依然很爱这个儿子，毕竟，这是他和澄伊的结晶。但这个儿子太像自己，竟然看不到澄伊的一点影子。在思念无法承受之时，他也曾发疯的找过替代品，可是没有一个人有她的感觉。
极度的自卑又极度的自强，极度的胆小又极度的执着，柔弱不堪却坚强到不可摧倒。对她有十分的恶也还你三分的善，对她有一分的好，百倍千倍的想要去还。对你笑的时候，倾尽了月光的的温柔；低头害羞的时候，像一朵小花微微的颤抖。谁能是你啊，澄伊？
但是就在昨天，那个柔柔弱弱的少年微笑着走到他面前时，过去的印记一下子和现实重叠起来，眉目只有七分相似，但身上的感觉却如出一辙！
“澄，是你来找我了，对吗？”爱惜的轻抚着相片上日夜思念的面孔，原野城想起昨天见到的人，嘴角荡开一个温暖的笑容，久久不散。
因为太过的凝思甚至没有注意到闯进来的原野彻，而满心怒火和疑问的原野彻所看到的竟是父亲从未有过的温暖笑容，此刻的父亲，像一个幸福的男子，他从未感觉到父亲这般的光彩熠熠。
原野城见他进来，眼中的温柔之色也没有褪去，反常的和颜悦色：“阿彻，坐下吧，你这段时间内的情况我都了解了，现在肯定有一肚子的火气吧？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这是原野彻有生以来听到父亲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也是父亲第一叫他“阿彻”。从小父亲就是他的偶像，他从不怀疑父亲爱他，尽管他没有跟自己说过一个长句子。因为这个他在六岁生日时离开家，跑到附近的一座山上，是父亲着急的不顾危险把他抱下来。他生病时，无论多远，父亲总是赶回来守着他。他也能够看出父亲眼中对他的慈爱还有——浓重的伤痛，无限的慈爱背后流露出对母亲的深切思念。
“爸，爸爸，我——”尽管在外面是刚强男儿，此刻的原野彻却有股想要流泪的欣喜，他早已对自己家里的温情不抱希望，没想到父亲还会这样对他说话，像一个真正的慈父。
看到儿子如此，原野城也有些心酸，“阿彻，这些年，是我委屈你了，爸爸很爱你，也没有因为你母亲的死而怪过你。但是我放不下你妈妈，我自己都是一副行尸走肉。如果不是有你，不是对原家的责任，我恐怕支撑不到现在。”
原野彻点了点头，虽然难过，他也从未因此怪过父亲。
“我知道你似乎喜欢上了一个叫做同子长的男孩子，他也是F大的学生，而昨天我和他的室友张诚有了一些不寻常的事，你就是对这个疑问吧？”
见原野彻点了点头，原野城停顿了一下郑重说道：“阿彻，不管你信不信——我又见到了你的母亲！他，就是张诚！”
见原野彻十分诧异的站了起来，原野城急切解释道：“我熟悉澄的每一丝感觉，每一个眼神，我了解他的坚强，他的软弱，他的执着，他的胆怯，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灵魂，我不会认错！”
“可是母亲已经死了！他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不可能是母亲的！”原野彻无法想象父亲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阿彻，世界上的事，凭着我们的眼睛、耳朵、大脑是无法准确分辨的！我在见到小澄的第一眼就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只有用你的心才能分辨出来！”
父亲的话让原野彻无从反驳，因为他脑海中闪过第一次真正看到子长的情景，仿佛有什么东西忽如其来的占满整个心房，好像压抑了千年的爱情又在他心底释放一样。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下手，他说服自己只是为了换一种方式收复猎物。但是他走得越来越偏，他甚至不顾暴漏身份的粗心大意，想要真实的和他生活在一起！他在那里的每一刻都感觉美妙至极，以至于他渐渐变得自己也不可相信的柔软、温暖，对生活充满了未曾有过的珍视。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真想在子长说喜欢自己的时候开心的打几个滚，可是他侮辱了父亲，并且再也不相信自己了！
但尽管如此，原野彻还是无法接受父亲的说法：“可是，父亲，就算这样这个张诚跟母亲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人的气质、感觉相似罢了。何况您昨天中午是和当年的校友喝酒叙话的，想起了母亲自然就发生错觉-”原野彻早在来的路上就跟父亲的助理通过电话大致了解了昨天的情况，可是他还是不相信虽然一向风流但是从不动情，更不用说使用下流的手段了，父亲的女人，从来都是主动上前，根本没有“强迫”二字出现过。
原野城坚决的打断他：“不，不是错觉，我不会看错自己的爱人！当年人人称我们为‘佳偶双城（澄）'，并不是一句虚话，没有人比我更能看见她、认出她。我知道这在科学上解释不通，但是我查过张诚的背景，他出生的年份正是小澄死去的那一年！并且他的资料表明他从小孤苦，靠着常人难以承受的艰苦完成学业，并且心怀感恩，我资助他是从他高二那年才开始，可是每到一个节日都会收到他的感谢信。并且他上大学后强烈要求停止我的资助，并要靠着打工来还上资助的钱。这就是小澄啊！”
原野城说完，怜惜的看着资料上张诚初中时的证件照。“那么瘦，那么小，那么胆怯却坚强的存在，眼睛里始终流满被阳光照耀的清澈溪水，名字里也有一个诚字，这不是天意嘛！”
张了张嘴又无声的关闭了。见到父亲眼里的坚定，原野彻就明白什么也阻止不了父亲的决心了。尽管他不相信所谓的转世之谈，但是如果这样，父亲能够再次开启心门，他也为此高兴。或许第一次见面，父亲控制不住多年的思念和喜悦，造成了张诚不好的经历。但是只要父亲想要，他早晚会得到。对此，他从未怀疑过。
可是，他的子长呢？他竟感到从未有的心灰意冷。
原野城看出了儿子的失落，看来儿子是动了真情，他拿出一张光碟递给他，“你喜欢的孩子真是有义气，为了小诚如此牺牲。人生遇到爱情不容易，不要放弃啊！不过现在这段时间不要去打扰他们，需要静一静的。其实光碟在F大放出来也没关系，你妈妈会理解你的，我也理解！”
“嗯！”因为父亲的鼓励，原野彻对这段感情重拾了希望！毕竟，我们是相爱的，不是吗？
出了门，再次回想父亲与母亲的爱情，原野彻不由得感慨了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