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 徐念,我也没有力气安慰你了(1 / 1)
徐念实现了承诺,成为了一个年轻的医学博士,专攻人类基因缺陷,在全世界,赫赫威名,招来的崇拜者,爱慕者,恐吓者,招揽者,数不胜数。
夏幸安心的呆在家里,除了打扫做饭,就是给一直做研究报告,不断收集资料的徐念,买一些衣服。
他们的角色几乎颠倒了,徐念最多晚上匆匆回家,然后阖上眼睛,夏幸为她轻柔的按摩,这种隐忍的温柔,让徐念再沉重也不想放手。
徐念所有的假期都在研究,景家的资金,源源不断的输入,一瓶鬼蓝色的药,仅仅五毫升,就是她两年来,耗资千万的成果。
然而效果未定,通过外服的药剂改变基因序列,这天方夜谭,她做的毫不迟疑。而这仅仅是因为,她透过一种特殊的物质构成,修复了一段简洁的草履虫基因。
徐念已经二十八岁了,夏幸早在六年前就求过婚,而他如今的身份,也仅仅是徐博士的同居者。
国家也支持徐念,夏幸尽管无可奈何,也不想离开,徐念在实现她的梦想,正是夏幸午夜梦回曾经幻想过的。
这六年,徐念每年回家三次,每一次十天左右,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在思考研究。
徐念为了那个狂妄的梦想,已经疯了,夏幸的深情打动不了她,父母渐老的容颜打动不了她,她渐渐胸怀大义,忘却了当初最开始想要当一个医生的梦想,仅仅是想要更方便治疗家人罢了,小小的徐念,是一个很重视亲情的女孩。
徐念在手术室动一个心脏手术,搭桥做的万分惊险,夏幸守着手机,站在门外,最终只是联系好了所有的交通工具,并没有叫她出来。她会犹豫痛苦,错了会责备自己,不如让她来恨他好了。
夏幸于她,不再是不可或缺的深爱的人,早就成了一个似乎随便一个好一点的保姆就可以取代的存在。
就这次离开吧,夏幸看着黑白字体,触目惊心的几行字,痛得心脏都在蜷缩。
小念,速回老家,外婆病重。
夏幸如今想起那个矮小的老人,依旧是她风韵犹存的容颜,轻轻哼唱着摇篮曲,哄她睡着的柔情万种,她小时候很听话的,大概是这份温柔太动人。
她从小到大吃了五十年苹果,其中前十五年的苹果,都是没有果皮的,感冒了,也可以吃到开水泡好的奇怪味道的苹果,那是她记忆深处的温柔。
小时候,写了很多篇散文,时光在笔下,流淌岁月的刻痕。她曾经万分担心外婆老去,牵着她的手,走在夕阳下,也曾恐慌。
夏幸唯一一次替徐念做选择,也是唯一一次,做好了永远离开的准备。
手术灯暗下,看见徐念走出来,仿佛和助手还在说什么,夏幸冷冷的站在那里,脸上不复一向温柔的笑容。
“夏……夏幸,你怎么了?”徐念抬起头,充满慌乱地看着他。
“你外婆,她重病不治,刚刚身亡,具体时间2025年4月,1日。”
昨天,为什么是昨天。徐念像是失去了依托的木偶,缓缓的倒在地上,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你要回去奔丧吗?”
徐念从来没有觉得夏幸这么冷酷过,她心中的夏幸该温柔的抱着她,说着他永远会在。
而在她最无助时,夏幸却是一副冷淡模样。
徐念是独生子女,这代表了,独一无二的宠爱,自私固执的性格,还有和父母亲人,浓重无比的感情。
十一岁之前,徐念一直陪着这个孤独的老人,她有很多很多的跳舞的姐妹,那些人却只会背地里说她年轻时候的无能懦弱和卑微。
随便一个街上的人,都可以认识她,但是都在想她未曾生下徐妈妈之前,她被家里面姐妹挤压的无处容身的样子。
八岁时,徐念就想,这个老人,是她最重要最重要的亲人。抛妻弃女的爸爸比不上,工作繁忙的妈妈也比不上。
徐念匆匆回家,熟悉的大厅被布置成了美丽的灵堂,飘扬的白丝,比黑白照片上,她鬓角的白花,还要动人。
夏幸多想和徐念一样,趴在棺椁上默默流泪,可他只能跪在蒲团上,试图幻想被她搂在怀里。
夏幸怎么有力气去安慰徐念,他自己已经崩溃到无法自拔。
说好的,她要给她,买世界上最漂亮的衣服,坐最酷的汽车,有一个最大的房子,她可以在自家的田地边,挽住手散步,而不是脚腕陷在泥里,种一束养活徐念的稻草。
怨一人白头,思几度霜来。
徐妈妈跪在右侧,烧着纸钱,专注的视线,似乎没有见到刚刚回来的女儿。
徐念的泪,似乎流不干净,外婆总说泪水是浊物,女孩子少流,污了漂亮的脸蛋。
徐念的眼睛逐渐干涩,像是一泉过度采撷的水井。她心下作呕,她想,原来一个人悲伤到了几点,只想吐,不再有连绵不绝的泪,只有心中的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只有痛过,才有悔。
徐念进门时换了麻衣,带了黑色丝带,郑重肃穆。
学无止境,亲情却需要她给一个岸边,上岸。舅舅的孩子,徐念的弟弟,平日里最黏徐念,平日也是他婆婆带着。
他今年十六,比徐念还高,将无力的徐念搂在怀里。他说,外婆在她坟边,给我们留了四个位置,我们死了可以继续陪着她。
四个位置,没有儿子女儿的只有孙子孙女和他们爱人的。
徐念看着半打开尚未合拢的棺盖,她的尸体,比起她见过的,很是平凡。突然间,徐念伸出手,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佛。放到她紧握的手里。
这块玉,温润通透,带着朦胧紫意,美不胜收,本来是她打算戴在身上,养一段时间,送给她七十岁生日的礼物。
追思不绝,哀悼不断。徐念沉默了整整一天,她在晚上,跟夏幸说:“你是,四月一号,就知道了吗?”
夏幸看着她在大雨里单薄瘦削的身体,轻轻说:“徐念,我们分手吧。”
答案,不言而喻。他不想要解释,徐念不接受借口,总算轮到夏幸拒绝一次。
徐念并没有第一次分手那么干脆决绝,很多东西都没有带,她只是说:“你回去吧,一个西南c大的高材生,不应该在我家做一个保姆。”
夏幸为她准备好了下一个保姆,很放心,他知道,徐念需要一段时间来疗伤。
他曾经,为了这件事,辞掉了幼儿园老师的工作,彻彻底底宿醉半个月后,成为了宅在家里一言不发的编辑。
他相信徐念更加坚强,她会知道,过去的不会再来,失去的无法珍惜,只有尚未离去的,才是真正的重要的。
“夏幸,你……”徐念语无伦次,“不要回来了。”
看着夏幸的背影,悲伤的,白色的,快要消失的,像云朵。
她轻轻的抚上小腹,感受着胎儿的心跳。必须在孩子被发现之前赶他离开。
否则,她越来越自私,不是耽误了夏幸。
她除了优秀,什么优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温柔体贴,洗衣做饭,都是夏幸任劳任怨。她甚至连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而且她不知道,自己从今往后还拿不拿得稳手术刀。
一无是处。
一个孩子又能证明什么呢?
什么都证明不了,什么都……证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