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薄幸人(1)(1 / 1)
那日之后,温玉病了,整个不稳的朝野已经有蠢蠢欲动之势,慕王温慕从成国西部赶回来,以铁血方式镇压了朝野之上反派老顽固的力量,但因着温玉的情形,却始终作用不大,温慕想了想,便让公孙羽叶进了宫伺候温玉。
“这些日子我常常梦见她,我想我是以往对她太凶了。”他面色苍白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似乎透过她去看清另一个人。
公孙羽叶搁下汤药,面色平静说道:“殿下是思念莺萝了么。”她不动声色地将凉了的汤药搁在暖炉边,她想不过数日罢了,竟然他已经是病入膏肓之势。
他闭了闭眼,沉默了许久,才道一句:“朝中很多人希望孤这一病便去了。”
“但百姓希望君上能好好活着,他们历经了战乱,怕是受不得再次的战乱。”公孙羽叶跪拜在地,抬头,面色沉稳冷静开口,“望殿下能依百姓的愿,这……也是莺萝的愿望。”
他的手顿了顿,捂嘴低咳了几声,道:“你跟公孙莺萝不同,你比她更识得大体,懂得更多。当初听闻应该是你入宫,为何最后是她,你应该知道,她不适合宫闱……”
公孙羽叶眼中已经含泪,伸手擦了擦眼泪,哑着声音说道:“当初羽叶心念他人,若能知晓今日形式,定不会令小妹待我入宫,最后魂葬长绝!”她抬起头,眼中流过很多情绪,是痴念,是悔意,亦是无奈。
温玉瞧着她,似明白,又似不解,终将目光投向窗外,很久之后才道一句:“听闻神医漠难在城中,请他过来,孤要令他配一副药。”
公孙羽叶听罢,磕了磕头,不再言说。
疏影左左,风月枉然,莺萝姑娘,为了成国孤负了你,如今又为了百姓,孤将你忘却,你会不会怨我这般作为,但孤,无计可施。
这高高冷冷的帝王座脚下是千万血骨成积,这身侧是明防暗防的人心叵测,这王座之上只是称孤道寡的薄幸人。
待他缓缓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到了深夜,屋里搁着凤纹四足暖炉,千晚淡淡立在窗前,面容宁静,窗子大开,泻了一地霜白,吹来的风带着凉意,吹着他的头有些清醒。
温玉垂下眼眸,双手无力垂落,很久之后才听得见他低低说道:“劳烦姑娘费心了。”
她摇摇头,没有说什么,转身关上窗户,便起步离开。
“听闻这月多是黄道吉日……”走了很远之后,千晚才转过身,此刻她已是听不见那人说的话,巍巍矗立的大成的宫殿在月光下不甚明显,却仿佛如同一只不知休怠的饕餮一点点吞并少得可怜的希望,她想,当初的公孙姑娘看着这般冷森的王宫,是不是也是一点点绝望到死去。她活着一世,不识情爱,不懂生死离别,却为了敌国世子交付了一生,甚至担了亡族女的罪名,可是如今却觉得惋惜,那个如同莺萝花的姑娘在死前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害怕。
而宫殿里头的那位打开藏在柜中的方方正正的木箱。一把琴,一封信,一个平安符。他的手有些不由自主地颤抖,一手握着平安符,一手慢慢揭开信,指尖摩挲着半旧的信纸,一字一字看得很慢,甚至不敢眨眼睛,然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泪流满面,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手间的平安符跌落,只听见一阵巨响,风猛地吹开窗户,吹起那深黄的平安符,很轻很轻,从平安符里漏下一些白色齑粉。他的瞳孔微微一缩,伸手去接那白色齑粉,而那白色齑粉却洋洋洒洒落了一地,他看见烈火地狱之下难以安眠的罪孽,跌落九天碧落之下,十八层黄泉之上的奈何水间生生世世得剥皮碎骨的惩戒。